第九十九章 平平安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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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落無聲,小鎮已被一層薄薄積雪覆蓋。

    泥瓶巷尾,老劉家的獨苗劉羨陽,早已在兜裏揣好了炮仗,風風火火地衝出門去。

    巷口顧家,一個丁點大的小屁孩,鼻下掛著兩條長龍,賊兮兮地從門縫裏鑽了出來。

    陳家老宅,偏廳之中。

    廳內四角都擺著火盆,燒的都是上好的銀絲炭,不但火候旺,也沒有煙味兒。

    正中位置擺了一張八仙桌,桌上切了一盤熱騰騰的豬頭肉,一盤臘腸,兩碟花生米,此外還擺了兩壺黃酒。

    陳玄坐在主位,陳拙陳溪夫婦坐在左側,宋煜章和宋集薪坐在右邊,還有一個與同樣四五歲大小的孩童,獨自坐在陳玄對麵。

    “早有約定?”

    陳玄沒來由地問了一句。

    “舅舅怎知?”

    陳平安撓了撓腦袋,疑惑地看向坐在左側的爹娘。

    “那就去吧。”

    陳溪雖已為人母,但眉眼依舊澄澈,如同溪澗清水,她溫婉一笑,想要伸手揉揉兒子的腦袋,可她一瞧見對座那早熟孩童,便打消了這份心思。

    陳拙趁陳溪不備,對著自家兒子眨了眨眼睛。

    陳平安站起身來,先是對著宋姓兩人行了一禮,又對著陳玄無聲一笑,這才噔噔噔跑了出去。

    “姐姐,姐夫。這孩子與宋大人……總之,日後就拜托你們多多照看了。。”

    陳玄緩緩起身,一手拎著酒壺,一手捏著小杯,給自己滿上,麵對陳拙夫婦一飲而盡。

    宋煜章見狀也笑著起身,斟滿一杯,同樣飲了個幹淨。

    陳溪踹了一腳愣住的丈夫,陳拙後知後覺,這才慌忙起身,陪了兩杯。

    宋集薪望著緊閉的門扉,又看了看那眉眼清秀的女子,沒來由有些羨慕那與他同齡的孩子。

    ……

    劉羨陽一腳蹬在陳府門前台階上,雙手環抱,笑嘻嘻地看著那比自己矮半個頭的孩子。

    “陳平安,你舅舅這次回來又帶了什麽新奇玩意兒?”

    作為泥瓶巷的孩子王,整條街巷他哪家沒進去過?陳家院子裏的那條白鯉,他已眼饞已久,可惜陳平安護得緊,愣是沒讓他得手。

    “舅舅年前出了趟鎮子,說是去了南邊很遠很遠的地方,給我帶回來一個小鈴鐺。”

    陳平安想了想,從懷中取出一個銅鈴,鈴鐺的製式很是尋常,瞧不出什麽玄機。

    劉羨陽眼睛一亮,伸手就去抓,陳平安也不吝嗇,輕輕鬆手,任由他將鈴鐺抓了去。

    “陳平安,你說好要給我一個蟈蟈籠子,東西呢?”

    兩三歲大的小屁孩立在台下,雙手叉腰,瞪著陳平安。

    他名叫顧粲,是顧家的遺腹子,與那顧家寡婦相依為命,好在陳家時常接濟,過的倒也不錯。

    陳平安用袖口替顧粲擦了那兩條過江龍,又將他那開襠褲緊了緊,這才從袖子裏摸出了一件竹製鏤空籠子。

    小鼻涕蟲吸了吸鼻子,將籠子抱著,撒腿就跑,似乎是怕陳平安反悔。

    “出息!”

    劉羨陽冷哼一聲,就在陳家門前台階坐下,抓著鈴鐺上的金色流蘇,輕輕搖了搖。

    “咦,怎麽不見響?”

    陳平安蹲下來,仰起頭望著銅鈴內裏,卻見其中銅丸完好,鈴鐺壁上也不見裂痕。

    “我看這東西多半是壞了,不如讓我拿回去玩幾天,興許還能給你修好?”

    劉羨陽不等陳平安回答,便將鈴鐺塞進了襠下。

    “我舅舅說這些都是小玩意,本來就是讓我們玩的,你拿去便是,不用還了。”

    陳平安對這類死物並不感興趣,相較之下,他更喜歡院中的那條白鯉,還有披雲山草屋裏的那條四腳蛇。

    劉羨陽得了便宜,有些心虛,於是一把摟住陳平安的肩膀,說若是將來發達了,一定不會忘記他。

    “你還是抓點緊拜師吧,今兒我家來了個公子哥,看那模樣,多半也是衝著我舅舅來的。”

    陳平安笑著捶了劉羨陽一拳,這才說道。

    陳玄自陳溪完婚之後,便搬到了披雲山上,鎮子裏的兩間鋪子,也都交給了姐姐姐夫。

    不過,他每過一段時日都會下山,有時還會出鎮子,每一次都會給陳平安帶些新奇玩意,久而久之,陳玄就成了陳平安第三親近的人。

    陳玄總是會給他講外麵的故事,說大驪南邊有個梳水國,那兒的火鍋辣的過癮,有個劍水山莊,老莊主能一劍斷瀑。

    說那水符王朝,有座風雪廟,他有個好兄弟,喜歡上了他的一個道姑朋友。

    說南邊的南邊,漂洋過海,有一座很長很高的城牆,牆上刻了十七個大字,說他將來一定會去刻下第十九個字。

    陳平安很憧憬,於是他總是纏著陳玄說要隨他一起行走江湖,但總是被揉揉腦袋再賞一個腦瓜崩。

    即便如此,陳平安依舊很向往那座好像很大很大,又好像很小很小的江湖。

    劉羨陽對江湖也很向往,因為他曾隨爺爺進山采藥,在披雲山見到有人一劍斬雲海。

    從那一天起,劉羨陽就立誌要成為一個劍客,很凶很凶的一個劍客。

    “陳平安,你是不是傻?”

    劉羨陽忽然笑了起來。

    “你才傻呢。”

    陳平安從地上抓了一把積雪,一下子拉開劉羨陽的衣領,丟了進去,隨即便撒丫子朝著騎龍巷跑去了。

    “燈下黑……”

    劉羨陽連忙拉開衣角,任由雪團落下,半好笑半唏噓地呢喃一聲,這才站起來,連忙追了上去。

    “別跑,吃你劉爺一拳!”

    ……

    夜幕將至,小鎮家家戶戶都掛上了燈籠。

    燈火連了起來,如同一條河流,將人間煙火氣渲染得愈發清晰。

    陳玄立在院中,望向掌心。

    一盞盞燈火,如同一根根釘鉚,將那條龍脈釘死,隻是今日,似乎有些……鬆動?

    嘎吱。

    大門打開,陳平安氣喘籲籲地鑽進院中,徑直朝著那口大缸去了。

    “舅舅,你說白淵它什麽時候才能養肥啊?”

    陳玄聞言愣了愣,隨即哈哈大笑。

    “都說是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

    若是你能找來一條小的,那她明兒就能養肥!”

    陳溪挽著丈夫的臂彎,走出堂屋,望著立在院中的兒子,嘴唇微動。

    “年年歲歲,平平安安。”

    陳拙笑了笑,將妻子緩緩摟緊。

    (明天開始恢複兩更,下個月我要拿全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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