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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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跟著陸荇茯苓一行,前往追討薑記丟失行貨的弟子共三十二人。

    跟著陸磧元玄寶一夥,前往天台山趁火打劫的兄弟有十五人。

    再加上後來跟來的李凡和張翯,正正好好湊了墨竹山築基期弟子四十九人。

    最後度過劍鬥殺劫,撐過虛星天書,命不該絕,活著回來竹山,親眼再見著晨輝照耀成金色的婁觀道塔的,隻有五人。

    毋庸多言,這五個都是金丹可期的了。

    不,也不都是可期。茯苓大致是已經成了。

    她卡在門檻上好許多年了,最後因為張九皋身隕,一曲高歌,情緒激昂之下,居然當著李凡的麵,長出一對仙鶴翅膀來了。

    好在是穩定道體的法門,山主一脈傳承的很多,望舒仙子也早就和茯苓提點過許多,隻不過是她自己心裏有陰影,才老是想著走太極仙道罷了。

    好在那對仙鶴翅膀倒也又白又大,端得雪羽霜晶般剔透漂亮,茯苓自己看著心裏倒也沒多少抵觸情緒,而且大概還能睹物思人吧……

    畢竟事已至此,到底是造化弄人,她也隻能走上山主一脈的太素道修行了。

    駕著寶船一回到婁觀道外院,韋真人就率著四個麵戴‘不知麵’的黑袍金丹道士上船來拿人了。大概還想查一查山門中的內奸,結果一見船上這血肉模糊的慘狀,當即大手一揮,戒律院的直接變成衛生院的,上來救人。

    姚真人被他自己直接抓在手裏提走,大概是扔去藥缸裏泡了。

    其他人也被黑袍道士們分開,望聞問切得忙活一翻,又灌了一堆丹藥符水療傷。

    沒想到這些人醫術居然都還不錯。很快就把眾人的傷勢穩定下來,接著這些道士亮出一堆法寶,魚貫而入,鑽到船艙底下處理那些煞化的魔胎去了。

    元玄寶倒是暫時免過一劫,又被他師傅梁真人趕過來提走了。

    梁真人看著弟子這副和自己一樣的幹屍骨頭樣子,反倒是喜笑顏開的模樣,還朝李凡道謝道,“這小子也不是舍不得那點修為,就是掛念著道通,始終舍不得廢功重連,就這麽半吊子卡著總歸突破無望的。

    倒是清月你又幫了他一次,斬脫了執業,這下他也不用猶豫了。不錯不錯!

    改日過來我道場坐坐,老道也自有好處給你。”

    陸家兄妹也被陸家來的人抬走,陸磧還暈暈乎乎的,陸荇則坐在輪椅上,與茯苓李凡行禮告別。

    這寶船被戒律院扣著檢查,而茯苓剛突破的道體境界還不穩,李凡也不急於一時,和陸荇作輯告別後,拋玉簪招出飛鶴,帶著茯苓回望舒小居修養。

    結果剛幫茯苓安頓好閉關,還不等李凡坐下歇歇喝口茶水,就有劈裏啪啦閃電連環,紫白金青赤五色華光落到院子裏,現出五個元嬰修士來。

    李凡咽了口口水,看著麵前這群衣袍也是紫白金青赤五色,打扮得和五色戰隊一樣誇張的大修士,“那啥,讓我先喝口茶行不?”

    當先一個紫色法袍,頭上戴著黑鐵麵罩,隻露出金色雙目的修士閃身過來,一把抓住李凡右腕一提。

    於是李凡又被拽著飛天而起,身邊被五個元嬰大修士組成某種法陣護持,天空中劈裏啪啦一串煙花雷火,卷過天際。須臾之間,又如慧星墜地,落到地麵上。

    李凡暈暈乎乎得定睛一看,忍不住一聲哇靠!

    又是婁觀道塔!居然又飛回外院了是什麽鬼?感情這五人一直在望舒小居蹲他?

    “你一個人進去。”紫衣修士鬆開李凡,指指他們麵前的院子。

    看這些人的樣子不像是那種可以交流互動的npc,五人並排並攔著後路也沒別的選則,李凡也隻好聳聳肩,推門邁進院子裏。

    然後鯤‘哼唧’一聲,好像撞到了某種無形氣牆似的被彈了出來。

    居然連玄天劍意那片銀葉子也貼在鯤腦袋上,跟著一起彈出來了……

    李凡看看那五個麵無表情,恩,都戴著麵具呢,的修士,大概也懂了叫他‘一個人進去’是認真的。

    “你在這等我。”從玉佩裏抓了些亂七八糟的丹藥零食點心扔給鯤打發時間,李凡轉身走進了院子。

    院子裏倒不是什麽龍潭虎穴,也並非什麽洞天奇景,就是間簡簡單單的道院。

    房屋的風格和婁觀道外門整體風格一致,也沒有什麽神像丹爐書架之類鮮明顯著的裝飾,單看著就是普通修士居住的精舍。

    李凡想了想,在精舍門前稽首,“墨竹山弟子李清月拜見。”

    房門吱呀呀得開了,一個褐衣道士拉開門,也朝李凡作輯,“道友請進。”

    順從對方的指點,李凡進入房中,在蒲團上正座,與褐衣道人相對。

    道人說道,“貧道封青牛,添作婁觀道十代觀主。”

    “封真……觀主好!”

    真想不到麵前這其貌不揚,李凡甚至想不出詞來誇兩句那種相貌的中年道人,居然是墨竹山兩巨頭之一的觀主!

    李凡趕盡又稽首拜見,實在忍不住把視線飄向對方的頭頂。

    更想不到觀主居然是個禿頂……也是,畢竟是中年男人,雄激素分泌旺盛……不過話說你們連眼球都能再生,脫發居然不能治,未免也太離譜了吧……

    封觀主點點頭,“你得了虛星兩部道書是吧?”

    見對方這麽直球,李凡當然也不敢私自隱瞞,當下道,“是,小子這就默寫出來……”

    封觀主卻搖搖頭,“不要寫出來,寫出來就有人能算得到。

    等山主出關以後,你可說與他討教參悟,但其他人修為定力不夠的,切記真法不可輕傳。另外此事不要叫太多人知曉,否則難免有殺身之禍。”

    不要?李凡楞了一下,一時不知道對方是真心還是假意。

    封觀主又問,“你把九轉玄牝紫金丹都分給其他弟子了?”

    “啊,是……小子無狀,擅自私發本門的秘藥……”李凡下意識得道歉。

    封觀主又搖頭,“這有什麽,不過是些丹藥罷了,不夠再去裝一壺就是了。”

    李凡,“……”

    封觀主還真是一臉無所謂得道,“這玄牝丹築基未成的承受不起,金丹期以後又失了還魂的妙用,說是改命,可命數到了照樣還是救不回來。說到底不過是些補氣的彈丸,也沒大的不同。

    對了,也別拿去商社倒賣,雖是貧道用上次治你的藥渣,隨手作成的玩意,到底也是九轉的品類,你賣出去,就斷了本派其他丹藥弟子討生活的門路了。”

    李凡大汗,“謝觀主提點,弟子謹記!”

    封觀主點點頭,“本次鬥劍的事情,本門自會處理,畢竟事涉天書,所以叫你來當麵囑咐兩句。外麵五個具是山主一脈的真人,他們會輪流在暗中看護你,直到金丹境界。

    真有事情,我婁觀道一脈的也會來相助,隻要不出墨竹山地界,當可無需擔心旁的。還有什麽要問的嗎。”

    李凡一陣無語,怎麽,出了這樣的事,觀主居然這麽淡然的嗎?

    最後憋了半天,忍不住問道,“那張真人他到底……到底從何處學得的……”

    “《不動泰山經》?”觀主依舊是麵無表情,“看來是我傳給他的。”

    李凡又無語了。什麽叫看來?他都混亂了……

    觀主還是一副模樣,淡然得道,“當年搶回來的黑蓮教功法,和曆代弟子搜集的北方各派秘訣,都密封在墨竹山內山洞天的禁地道藏之中,隻有我和山主可以開啟觀看。

    九皋是我婁觀道弟子,始終未到元嬰境界,連山主的麵都不曾見過,那這門功法,自然是我傳給他的了,你記住了吧。”

    被觀主用雙目一看,李凡楞了一下,領會對方的意思了。看來觀主不想查下去啊……

    “弟子明白了。”

    “你還不明白。”觀主搖搖頭,撐著膝蓋站起來,背著手望著天空,“當年張九皋那一期築基弟子,出山曆練,最後度過殺劫的隻剩他一個。我派自然也對他像對你一樣栽培提拔。

    但他心裏有愧,每次受師門的贈予,總覺得山門中明明有如此多神功秘藥,若是和旁門一般,早些下賜給渡劫的弟子,或許還能多兩個人活著回來。倘若不如此墨守成規,許多弟子也不至於隕落了,你覺得如何呢?”

    李凡楞了一下,皺眉想了想,“或許能……或許也不一定能……這應該是某種選拔形式吧?”

    封觀主點點頭,“不錯,各派自有各派的教法和規矩,或是像仙宮那樣,按著嫡庶之分,又或者玄門一樣,完全看師傅的喜好,再或者依神教的規矩,隻看為教中立下了多少功勞。這些其實並沒有個優劣之分。

    我們婁觀道的一脈,當年在中原遭到各派打壓圍攻,資源頗為有限,再有天資的弟子,也可能在劫難逃,早早隕落。所以先代觀主便立下了規矩,隻有自己度過了殺劫的弟子,教中才悉心培養。

    隻不過虛月當空這些年,本山的家底多少殷實了一些。我若是按著九皋的說法,大散功法丹藥,人手一份傳承,或許也並非不行,隻是這樣一來,教中也難免濫竽充數,多了許多仗著法傳,為非作歹之人。

    現在隻拿出一些不如品的仙法傳授,都已經有如此多是非。若傳了真經,恐怕到頭來一群人隻學了大堆殺人的左術,舍奪轉世的邪法,可卻連自己在修什麽道,都不會知道吧……

    李清月,你知道我婁觀道修的是什麽‘道’嗎?”

    “呃……”李凡愣了愣,“弟子委實不知……”

    觀主倒也不生氣,又問,“那你知道山主那一脈修的是什麽嗎?”

    大概也就求一個長生吧?可是看他們把同道拿去下酒下得那麽開心,好像也不對啊……

    李凡汗,坦白說他還真是一點都不知道,就像觀主說的那樣,現在看來,他穿過來不過是幫係統收集天書情報的。真的就是學了一堆殺人的左術,都不知道在修什麽……

    “請觀主提點……”

    觀主點點頭,“那一脈的傳承博大精深,我也不談多的,你應該去藏經閣拜過墨劍了吧?那當看到那副字了,就說一說‘天鬼觀’吧。”

    “天鬼?”李凡記起了明堂裏的那副字,然後就聽到觀主說道。

    “國家淫僻無禮,則語之尊天事鬼。

    所謂淫僻無禮,是指大則欺小,強則侮弱,眾則賊寡,詐則欺愚,貴則傲賤,富則驕貧,壯則奪老。是以天下之庶國,方以水火毒藥兵刃以相賊害。

    遇此強暴霸淩之事,當尊天事鬼,上法天誌,下明鬼神以教之。

    天之誌,義也。明鬼神,心也。

    依照山主與貧道的論法,這就是說遇到了恃強淩弱的暴行,無論對方再強大,再勢眾,再狡詐,弟子也應當秉持心中的天義,不畏奸邪,挺身而出,誅強扶弱,仗義而行。

    這才叫作人。”

    李凡愣愣得盯著對麵禿頂的中年道士,對方雖然語氣淡然,卻感到仿佛有一道閃電,直從顱頂,當頭劈下,“作人!”

    觀主微笑著點點頭,“不錯,尊天明鬼,然後知道作人。

    而我們婁觀道,是上古人道傳承,講的是性命之學,即人為萬物之靈。

    一世人身萬劫修,人身才是大道之基,最為難得。

    因此有天道貴生,我命由我不由天的道理。

    但隻修人身還不夠,如仙宮那般,用仙法變化出美貌,學著仙尊的樣子,模仿他創出的功法,到頭來也不過是換了一個偶像膜拜,最後一番模仿,化神成恰巧是個人型的魔胎罷了。

    所以我派的弟子,通常都隻用著真形本身,就是借此時刻提醒本心。

    就算修行日久,也得記得自己是誰,記得自己,首先是一個人。

    所以隻有弟子自己度過殺劫,知道自己這條命,到底是有多麽貴重,才能叫他們舍棄了兵解轉世,隨時可以重新再來的無妄雜念。

    自斷了來世的後路,才能在這條‘人道’上,走下去,走得遠。

    所以這些年,雖然虛月當空,天道大改,冥冥虛空之中多了許多存在,生出許多叉道來。

    但我婁觀道的傳承,依然沒變。

    夜觀星象,效法太素,隻是手段。

    一世修為,隻煉人身,方見本心。”

    李凡整個人呆若木雞,不知道為什麽,一時間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封觀主也知他在迷茫什麽似的,提點道,

    “勿虛迷惘,山主那邊的傳承,天鬼觀的道理隻是心誌觀,他們還另有查天明理的思想在,因此重在其心,而不在其形。

    就算道體不是人形,隻要胸懷人心,行人之道,就可以稱作人。

    而我們婁觀道,端首著人形人體人身,歸根結底,也就是為了教弟子不要忘了,一顆人心。

    所以我們墨竹山兩脈,其實殊途同歸,才能成為誌同道合的同道。

    你也無需擔心自己以後什麽樣的修為,什麽樣的道法,什麽樣的傳承。

    隻要時刻銘記作人的道理,

    走出去,就可以自稱我墨竹山的傳人。”

    李凡楞了許久,正色拜道,“謝觀主教誨,弟子受教了。”

    見他這個樣子,封觀主知道這個童子,是真的聽懂了。

    於是這位相貌平平無奇的禿頂道人,也伸出溫暖粗糙的手掌,摸摸李凡的頭頂。第一次向著麵前的童子,展露出和煦的笑容,

    “大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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