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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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南的勺子柄滴溜溜得轉著,一會兒指向東北,一會兒指向西南,時不時還來回晃動兩下,可見長思城裏的機緣著實不少。
但無論李凡繞著世子東宮的青牆怎麽打轉,勺子都一回也不往宮牆裏頭指。那意思也很明顯了。
牆的那一邊,或許曾是‘李怡’的家,但現在已沒有屬於‘李清月’的東西了。
一件都沒有。
“塵緣已了麽……”李凡也是有點撓頭,瞅瞅高聳的宮牆,用神識探查,分明照到牆麵上有用金漆塗抹著辟邪的符文法咒,直接給擋回來看不到宮牆裏頭。而外邊九門宿衛的禁軍,更是刀槍如林,甲胄在身,殺氣淩然,一點鑽空子偷偷溜進去的機會都沒有。
而且天上還有兩個金丹修士,大概是東宮值守,神識已經掃了李凡兩回了,要不是他身上仙衣緞帶打扮得體,看著像是單純路過的世家修士,他們大概已經逼上來盤問了。
不過真想不到,原來‘李怡’還真特麽是個穿靴子的!而且居然還是住離秋宮的那個李家!
真難怪俞家兄弟對他這麽深的成見,覺得他是不可不殺的心頭之患,這換了李凡自己都不相信離國的宗室子弟,會背棄王家和墨竹山站在一起嘛!
太坑啦!這尼瑪太坑了啊!!係統你到底怎麽挑了這麽一個坑人的背景啊!!這不是跳進黃河都洗不清?而且這都什麽狗血家庭倫理劇啊!他這到底是什麽苦大仇深的豪門恩仇劇情啊!到底還能不能安安靜靜的修仙了!
‘宿主轉世流程正常,本體為隨機挑選。’
口胡!現在隨機一個就能隨到王孫貴胄了?
‘從有資格拜入墨竹山修行太素大道的童子中,隨機選擇資質最佳之人。’
你這特麽叫什麽‘隨機’啊!!
‘玄天劍意,嘿這有什麽好糾結的,仙宮那麽多年譜代,哪個仙王不是後宮佳麗三千,是個中原人都帶點宗親血脈的,別大驚小怪的好不好。
隻要名字沒有被寫到宗正寺的嫡嗣譜牒裏,就不算皇親國戚啦。正經入宗譜的嫡係,那都要朝廷蓋印,鎮守核準,三垣朱批的,你以為宗室的俸祿那麽好騙哦……’
恩?劍意你怎麽這麽熟練啊……莫非你也是……
‘玄天劍意,呸呸呸!本座才是真真正正的三代赤貧,天煞孤星,草鞋都沒得穿,能有今日成就全靠個人努力啊好不好!
當然仙途這麽漫長,起步高那麽一點也隻不過是略有優勢,當然有優勢就是有優勢。
本座也得客觀的說,這麽多弟子看下來,若是血脈離著仙宮嫡傳近一點,修行仙法的資質確實能好一點。畢竟後天仙道的傳承,本來就是仙尊根據自己的體態總結歸納出來的。
所以偶爾玄門挑選弟子的時候,大家順路也會到宮裏轉一圈,拐幾個資質還不錯的小孩出來養,反正他們生的多嘛,仙宮找上門的時候打死不承認就是了。
之前本座也早猜你大概是仙宮有關聯的世家子弟,隻是沒想到居然是離國的宗親,那資質這麽好也很合情合理嘛。’
靠!結果就他是最後才發現的!
李凡真的是心情大幅波動了一點,來回波動,真是心亂如麻,一會兒上一會兒下,好一會兒才平靜下來。
現在身世基本能猜到了,不管是係統說的‘李怡’,還是青霆叟說的‘李宥’,總歸是離國宗室子弟之類的,可能年齡還小給認錯了也不一定。
但既然轉了半天,司南都確定牆的那邊沒有什麽屬於李凡的機緣的話,他也沒必要硬闖禁中,一頭殺穿宿衛鐵通一般的防守,進東宮考察什麽童年趣事了。
離國十二國雖然是人間道的君王,不過這人間道上麵可還有個修仙世界,而且說什麽榮華富貴,連肥宅快樂水和肥宅快樂網都沒有的時代,當個圈養在高牆裏的宗親,又算是什麽榮華富貴?這種籠中鳥,欄中豬的生活,有什麽好留戀的?
反正李凡可不想和離國搭上幹係,這下不過算是查明了十四峰對自己心存芥蒂的根本原因。也算了結了一樁心事吧。
大不了就像玄天劍意說的那樣,打死了不承認,反正離國宗室滅了也跟他一個穿越者沒相幹的,實在不行就躲到山溝溝裏潛心修行,絕不插足南北兩派的爭鬥,這總可以了吧?
要是還有像俞家兄弟那樣的倔驢盯著他來鬧騰的,就隻能當作是故意找茬的,正當防衛直接揚了。
何況,說不定對於‘李怡’來說,能從這麽高的青牆後邊逃出來,見識見識外頭的天地,才是他夢寐以求,可到死都沒機會實現的夢想呢?
所以李清月,為什麽還要回去呢?
心裏打定了主意,李凡自然是戴好帷帽,毫不猶豫得扭頭離開東宮,他現在隻希望離這些大勢力之間的恩怨仇殺遠些,越遠越好……
然後司南猛得一轉,指向李凡身後,也就是東宮的方位。
“臥槽……你不是在玩我吧大爺……這又鬧哪出啊?”
李凡皺著眉,左右晃了晃,可那勺子把都堅挺非常,紋絲不動,看來這機緣實在大的很。
沒奈何他隻好又扭頭看了一眼,還好,不是指著宮裏,而是宮門打開,正有些官吏魚貫而出。
李凡接著皺起眉,端起司南瞄了一下,確實不是指著東宮,而是指著從宮裏出來的人。
大概是其中那個身高七尺,白白胖胖,腰圓體闊,麵上須髯不多,卻有三層下巴的方臉青年人,他衣著淺青錦袍官服,腳上穿著官靴,正從東宮裏頭走出來,在門口提著鍮石鎏金腰帶,等著東宮禁衛給他把一匹神駿非常的西域寶馬牽來。
這大胖子就是他的機緣?
李凡在路邊等了一會兒,看那年青人騎馬從身邊經過,而司南也跟著對方轉過去,才算確認。
莫非是‘李怡’的舊識?不,應該不是,畢竟‘李怡’隻有十歲,還沒加冠成年,頂多是那個被南宮家鞭死的前世子的子嗣,這胖子都成年了,而且看著應該是新任世子的東宮屬官。
李凡考慮了一下,想想現在自己身形已經變得連‘母鄭明珠’在世都認不出來,那方臉胖子應該也不可能識得。
既然有機緣在,或許可以和對方交流一下,再具體了解一些離國的情況也好。畢竟他的身份尷尬,還是準備準備,也免得啥也不清楚,又被那些心懷不軌的家夥給忽悠了。
於是李凡也端著司南,跟著那不緊不慢得策馬溜達的胖子身後行走,一路跟著他橫穿街巷,拐了個街角直抵長思城東市商坊。
隻見著坊間一瞬開闊,人馬熙攘,景致招展,燈紅酒綠鶯歌燕舞錦帶絲絛,五彩繽紛的絹旗錦繪一下招展開來幾乎晃花了眼。定睛看去,正是豪家沽酒長安陌,一旦起樓高百尺。碧疏玲瓏含春風,銀題彩幟邀上客。那般繁盛富饒的景象,恰如詩歌畫卷一般。
一時李凡都有些恍神,還好這‘機緣’人高馬大的,人群中分外顯眼,才沒給他溜了,李凡急忙穿過人流車馬跟著,差點叫好多根本‘視而不見’的路人踩著腳,還好機緣也沒在人流中晃悠多久,在東市裏走了一會兒,李凡就看著那高胖子下馬,非常幹脆得進了一家燈紅酒綠,鶯歌燕語的豪華酒樓。
李凡停步看看,隻見朱樓上龍飛鳳舞寫著,鳳闕樂遊苑,五個燙金大字,再看門口的女郎美人,打扮得都分外清爽,門口一站就是兩排八個給你先挑一波,看來這年頭的達官貴人真是夠瀟灑的,一下班就來市中心的頂級庫拉布洗桑拿。
不過也是哈,畢竟這年頭娛樂方式比較單調,除了幹也沒什麽其他事情可幹了……
‘玄天劍意,咳咳,清月啊雖然叫你破元陽,不過最好還是找深諳此道的同道中人領著,這些個凡人又沒的雙修法門,少了很多妙用和關竅,破了就沒啥特殊效果了你懂我的意思不?’
老子不懂!他李凡頂多也就是看一看摸一摸聞一聞舔一舔,又沒正經雙修過!哪裏懂的那麽多大道理!玄天你個家夥也別藏著掖著磨磨唧唧了!要是有《北辰劍宗秘傳房中鬥劍大法》之類的玩意就趕緊拿出來!大不了他當街大叫三聲‘雙修大法!我要學!’也就是了!
‘玄天劍意,咳咳咳,沒有沒有,這個我北辰宗還真的沒有。隻能靠你自己摸索開發了。’
哇靠!做北辰宗弟子真是好可悲啊……
還好李凡是身經百戰了,尤其這身子終於可以發揮實力了,那戰鬥力簡直倍增啊!
根本不用玄天劍意這老金童瞎支招,立刻溜到附近的巷子裏把不知麵的帷帽摘了,收了法衣換上身錦袍,把道冠換成鵲尾冠那一套騷包的,又作法補了一番法術改了容貌,自己捏了個呂道蓮那種錐子臉,整整衣服,大大方方得走進酒樓裏,遠遠的,就似笑非笑得朝門口最大的瞥了一眼。
那侍女倒也是身經百戰的,一對過眼神,就知道是對的人,仿佛舊識好友一樣湊過來貼在李凡懷裏,牽著他直進樓裏來。嘿,悟性還不錯嘛。而且挺軟的呢,唉,可惜他是來尋機緣的,不是來尋雞緣的,隻能先委屈兄弟了。
“先來個果盤解膩,再拿兩盅清酒潤喉,我約著人了,稍等些時候再帶個姐妹來唱曲。”
塞了兩吊錢甩手把那妹子打發了,李凡就在東宮高大胖子隔壁的雅間落座。凝神用神識探查隔壁的動靜。
還好隔壁也不是來尋雞緣的,包間裏有四個人,都是已經築基的世家子弟,圍著坐了一桌聚餐,也沒有酒娘舞女作陪,看來是來喝酒談事情的。
‘玄天劍意,切,原來就隻是吃飯啊,本座還以為這就直接開始了……’
恩?不是吧,劍意你也是一宗之主啊,怎麽才這點見識,平常沒有人請你應酬的嗎?這應該是掌門人起碼的交際吧?
‘玄天劍意,唉,咱當年也不是正規流程繼位,一路砍上來的好嗎,等當上宗主以後已經……誰,誰說本座不懂了!本座都懂的好嗎!’
好了好了,你懂就行了,恩,他們好像放著法寶密談。有沒有辦法偷聽他們說話不被察覺的?
‘玄天劍意,哼!把鯤叫出來!它跳來跳去的偷吃,這種法陣結界難不住它的。’
鯤,??
於是玄天劍意罵罵咧咧的傳了兩道符咒,叫李凡畫出來,一張符他自己和著水酒吞服了,另一張符貼在鯤腦袋上,叫它遊到隔壁去打探。
再於是李凡收起神識,閉口不言,從顱腔內就聽到隔壁的對話傳來。
“……東宮……怕是不行了。大殿下本來就性情寬和軟弱,之前親眼見著廣陵世子被那南宮無雙所害,就駭得大病一場,心神未愈。
結果最近又說什麽,被文大夫幽魂托夢,叮囑他國事為重,可殿下反而被大夫那副慘烈的模樣給嚇破了膽,慘叫三夜不眠,婁觀塔的人來治也不敢見,昨個才勉強服藥躺下……
我家大人問了司天監,按著命盤推算,怕是撐不過今年冬天了。”
李凡摸了摸下巴,這大胖子一路上還晃晃悠悠,安之若素,處變不驚的模樣,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個日常摸魚打卡的閑人,想不到肚子裏藏了‘世子藥丸’這麽天大的事情,居然還麵不改色的晃悠,倒還挺有器量的麽。
那邊包間裏沉默了一會兒,大概其他三個人都在消化藥丸這種天大的情報,好久才有人開口。
“離秋宮那也不行了,婁觀塔隻給了宮裏三顆續命丹,說是能續三年,但之前廣陵世子遇害的事,主上已經服了一顆續命了,若是東宮再出事……那恐怕隻剩下一年時間了……”
“哼,廣陵世子本來就是聽了文瑾的讒言,擔心我等勳貴難治,才立的大殿下,現在可好,居然給嚇死了,這說出去哪裏有一點宗室的器量,簡直淪為笑柄……”
“是啊,到了這種時候,還不是隻有我等姻親在這替他家的事著急,你看書院寒門那些東西,最靠不住的,文瑾一死,就斷了脊梁,紛紛轉投到南宮那邊新主子去搖尾乞食了。”
“好了,事已至此,多說無益。”那大胖子喝住幾個話頭,“當下最要緊的是再立一位殿下繼承東宮,而且要快,說不好過兩年就要搬去離秋宮住了。你們覺得當選誰?”
那邊三人倒是沒什麽遲疑。
“那還有什麽好說。”
“自然是建安郡王。”
“不錯,三殿下乃是郭貴妃嫡子,理當如此,大家兄弟一場,郭二郎又何必試探。”
郭二郎!青霆叟提過的那個郭家?貴妃?外戚?李凡眯起眼,微笑著把端著果盤的侍女攔進懷裏,張口吃著她送來的葡萄蜜柑。
然後那郭二郎道,“胡說什麽呢,這種事豈是我說的算,何況……聽說宿衛軍護軍中郎將,有意擁立二殿下同安郡王。”
“那個小婢生的!”
“收聲!”
於是那邊頓時沒了聲音。
“再來一壺酒。”李凡也捏捏侍女把她打發走。
等了一會兒隔壁也繼續說。
“一群太監,也想架空國主,把持朝政,和我們作對?”
“宿衛……是左軍還是右軍?”
“大郎的消息?還是大人的消息?”
郭二郎道,“猜的,大哥伺候著東宮大殿,但我接連拜見都沒能見著。”
這一次包間裏沉默的更久了。
“叫那群太監隔絕內外了麽……”
“婁觀塔怎麽說?”
“他們不會管這個的,老二還是老三都無所謂,廣陵世子府中的殿下就有二十個,國主的王孫就更多了,隻要不是姓南宮的,對南邊的山裏人來說,隨便哪個都是一樣的。”
“那些腐儒沒人帶頭更不用搭理了,若是宮裏的太監贏了,他們就叫立長,若是我們贏了,他們自然就叫立嫡,反正左右都是叫喚,怎麽叫都不會吃虧。”
“那還有什麽好商議的,我們分頭同家裏長輩說一說,請各家老大人一齊出手,隻要拿住了太尉就大事可定。
咱們小輩的盡可以直入東宮,把宮裏的內常侍殺一批,換我們的人執掌左右軍,請建安郡王入宮不就事成了。”
“不錯,二郎你點個頭,挑選個吉利的日子,我們這就去安排了。”
可是郭二郎沉默了好一會兒,“……就是,還有一件家事。”
他真是沉默了好一會兒,等的李凡都一口一口吃瓜看戲,吃得都有點尿急了,這郭二才緩緩開口。
“我有個外甥讓人給綁了,但我家現在被人盯著,隻能勞煩兄弟們發動人手,在立冬前把他找回來。”
他突然這麽一說,一時居然愣是沒人反應過來。
“這,這都什麽時候了……”
“真是反了,誰啊敢得罪郭家?”
“你哪個外甥啊?又惹什麽事了啊?”
於是郭二郎隻好又補了一句。
“我外甥名叫李宥,家裏排行老三,聽說被山裏人拐去當童子了,我現在請人查著,他拜入山裏內門,道牒上的法號叫作李清月。得先把他找回來……才能有人繼承青宮的主位。”
“噗——!!”
吃了半天瓜的李凡把瓜全噴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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