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六章 畢玄身死,石之軒押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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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西數十裏處。
畢玄高大的身影出現在荒僻林野,疾速縱掠。
忽然,一道淡漠的聲音由遠及近,“畢玄尊者,止步!”
雨幕之下,一道白色身影闖入畢玄的視線,俊美的容顏如刀削斧鑿一般,腰間係著一把黑刀。
最吸引畢玄的是他那淡漠至極的眼神,就像看與這塵俗全無關聯的另一天地,仿佛能永恒地保持在某一神秘莫測的層次裏,當中又蘊含一股龐大無匹的力量,從容飄逸的目光透出坦率、真誠,至乎帶點童真的味道。配合那古雅修長的麵容,有種超乎凡世的魅力。
然而,此人一出現,畢玄就感覺一股危機感籠罩心頭,好似大難臨頭一般。
他強行壓抑住內心的不安,冷聲喝道,“你是何人?”
同時,畢玄返照內視著自家耗損並受傷不輕的精神和肉竅,忍不住暗暗叫苦,眼前之人給他的感覺極其恐怖,猶如一把神刀橫亙在天地之間,刺的他眼睛生痛!
毫無疑問,此人與他一樣,都躋身大宗師的境界。
即使完滿狀態下與此人相遇,他也沒有必勝把握,更何況此刻這種五勞七傷的狀態?
到了他們這等入微層次,隻要肉竅傷勢未曾嚴重到當場斃命,仍可一一療愈,心脈斷裂、五髒具碎亦不算什麽,但精神層麵的創傷卻完全不同,若不能觸發靈覺天機,基本很難治愈。
偏偏他們這個層次交鋒的生死勝負,恰恰取決於精神狀態!
宇文邕最終一擊中,那“天威”般的龐大力量透過他全力迎擊的一拳炎陽氣柱,強行震破了他高度凝結的精氣神,令他精、氣、神三元皆傷得不輕。
特別是精神的創傷,不僅令他全方位的狀態嚴重倒退,更難以隨時入定,直接由稱尊於大草原的“魔神”跌下神壇,墮入之前的“凡人”層次。
這久違了的“凡人”的感覺竟令他相當新奇,以及不適!
他根本無法忘記嚴重的創傷,因為那是一種揮之不去的精神本能感覺,令他無時無刻不感到虛弱和來自全身經脈的難受痛楚,氣血不暢的情況更是煩厭的重壓。
精神愈集中,這受傷的感覺愈清晰,令他不能晉入忘我的境界,隻覺眼前此刻的自己隻能是個默默忍受苦況的可憐人。
“或許,我晉級大宗師後,在麵對麵的戰鬥對決中已不可能犯錯,但在國與國、勢力與勢力的長遠博弈中,卻仍欠缺長遠目光和考量,難免有所粗疏或錯誤。
而且,我與大突厥一樣,在大草原和西域的縱橫無敵讓我們日益驕橫,眼裏容不得沙子,我今趟貿然來此對付宇文邕,恐怕早已被有心人注意到!”
“大宗師雖然世間少有,但稱不上是無敵,今日一行,還是草率了!”
畢玄很清楚,他今趟可謂深入敵國,在刺殺敵國君主未遂後,已是舉目皆敵。
若他徑直北上,必會麵臨大周屯集在北疆邊境的數萬精騎的圍追堵截,十死無生;若他選擇東去、或南下,亦會遭到大周舉國高手的傾力追殺,同樣九死一生。
唯有他盡快西去進入吐穀渾境內,因吐穀渾王庭去歲內亂又遭到大周征討而至今元氣未複,無力出動大量精騎和高手團追殺於他,才能予他最大的生機。
“弱者沒有資格知道我的名諱,想知道,那就向我證明,你不是弱者!”李玄空眸光冷淡,沉聲道。
“找死!”話猶未已,畢玄竟率先凝聚氣勢,或許雄渾程度比之此前全盛時期崇山峻嶺般的強大稍有不如,但此時卻更增一股凶殘狠厲,就像受傷的狼王,往往更可怕,手中镔鐵狼矛奮然刺向李玄空。
矛影無窮無盡,畢玄不愧大宗師之名,一個刹那間就變化了幾十種招式,最後匯聚為一,簡簡單單的一矛,帶著熾熱的氣勁籠罩向李玄空麵門。
這一矛,沒有勁氣狂飆,卻灼熱沸騰,接天連地的狂風暴雨仿似驀地消失不見,沉重的殺戮氣息彌散開來,好似死神之矛。
麵對此招,李玄空幽幽一歎,右手輕輕一拍,澎湃的氣勁排山倒海一般推出,以一種匪夷所思的角度擊在了矛身之上。
“嘭!”
那镔鐵長矛即使是世上神兵,也擋不住李玄空強橫內力的轟擊,未及他周身就被其一掌拍成數截,隨即,洶湧的掌力赫然籠罩畢玄渾身。
畢玄眉頭一抖,手中斷裂的長矛化作暗器射向李玄空。
同時,他的拳勢以驚人的高速推進,再生變化,熱度不住遞增升溫,無可測度,更無法掌握,但又像全無變化,返本複原地集千變萬化於不變之中。
剛剛一招隻是試探,現在才是真本事!
李玄空拂袖一卷,飆射而來的矛鋒就被無形的力道彈開,刺入地下,下一瞬,炎熱霸道的拳勢與李玄空洶湧強橫的掌力碰撞,周遭雨幕瞬間蒸發,化作霧氣升騰。
最終,在剛剛的交鋒中畢玄落敗,被他一掌直接逼退,
“若你的能為僅僅如此,那今日你難逃一死!”李玄空冷哼一聲,身上爆發出一股無匹的氣勢,其勢如長虹,冷冽而澎湃,虛空居然也因此泛起絲絲漣漪,一道道氣浪裹挾著,仿佛刀鋒一般。
“不過一死而已,接我一拳!”畢玄奮然一吼,身上爆發出一股暴戾的氣息,熾熱洶湧的炎陽真氣澎湃卷出,一拳直擊李玄空身前。
現在,他受了傷,不在巔峰狀態,麵對李玄空這樣的高手,任何細微的差別都足以致命,何況他的傷勢不僅作用在,更傷到了他的精神,連炎陽他都無法全力使出。
李玄空同樣出了一拳,簡簡單單、普普通通,沒有任何花俏,卻是讓人產生不可撼動之感,重如山,厚似地,澎湃如無量大海。
轟!
兩拳陡地碰撞,發出地裂山崩般的聲響,洶湧的氣勁連綿三丈之遠,周遭的樹木同受摧折,化作齏粉。
“再來!!”畢玄發出一聲野獸般的低吼,眼珠血紅,熾熱的真氣催發到極致,整個人如同一個火爐一般。
一瞬間,他連出了二十餘拳,李玄空也還了他二十餘拳。
蓬!蓬!蓬!
劇烈的聲響響徹這天地,李玄空與畢玄連對上百拳,漫天拳影交織,打得虛空動蕩,天地色變。
“痛快!”畢玄被李玄空拳勁打退了數丈之遠,步伐踉蹌,氣血翻滾,卻在大呼痛快,仿佛一道火焰燃燒到了最為旺盛的時候。
“噗!”
一抹鮮血,灑落長空。
畢玄擦淨嘴角血跡,眸光微動,閃動著一股奇異的光芒。
此時此刻,他也已經在李玄空的拳下臻至了強弩之末,畢竟他雖是大宗師境界,但早已受傷,而他的對手卻連刀都未出,支持他可以撐到現在的,完全是一種信念。
李玄空卻沒有理會他的感受,身影化作道道殘影,一瞬間貼近了畢玄,然後雙拳齊出,澎湃的氣勁籠罩,一刹那就是幾十記拳影覆蓋他渾身。
畢玄發出低吼,嘴角鮮血滴落,他卻渾不在意,整個人如同回光返照般,氣血無比洶湧,好似回到全盛之態,奮然與李玄空拳影交織在一起。
這時,李玄空的拳勢再次籠罩過來,畢玄拖住一抹蕭瑟,奮然出拳迎戰。
“噗!”
再一次噴出一口鮮血之後,畢玄有些無力的踉蹌著,眼裏的光芒卻是湧動到極致。
但此時,李玄空的拳勢已然籠罩了過來,讓他半點喘息的機會都沒有。
“啊!”
畢玄仰天長嘯,生命燃燒出最璀璨的火焰,就仿佛他的炎陽一樣。
轟!
幾下極致的碰撞之後,當李玄空的拳勢再次收回之後,畢玄已然脫力,身體半跪著倒下,麵色猙獰,眸中滿是不甘之色。
自此,突厥武尊畢玄隕落!
雖說李玄空是落井下石,趁人之危,但畢玄是異族人,死在他手下的漢家兒郎不知凡幾,放任此人回到突厥,將會是中原的噩夢。
戰場之上,一個使矛的大宗師,他的殺傷力根本不是一般高手可以比擬的,從某種意義上講,這樣的高手足以扭轉整個戰局。
沒了畢玄的突厥還是突厥,但起碼能讓中原緩一緩。
李玄空走上前,在畢玄頭頂一按,真氣噴湧而出,灌注周身各處,隨即,他腳步一踏緩緩離開。
“啪!”雨點落在畢玄身上,下一瞬,漫天血霧飛濺,消失在風雨之中。
······
此刻,暴雨停歇,明月爬上了長安皇城的上空,又白又亮,孤單卻永桓。
內外皇城的燈火與宮城外延展無窮的官邸民房,組成了大地上有史以來最偉大的都會之一。城東那沒有夜晚的花街柳巷,更為大周的繁華昌盛作了一個具體而微的闡述。
然而此時的長安城卻是內外戒嚴,大街上時不時有一隊隊士兵來回巡邏著。
宮城中,大周太子宇文贇匆匆進殿,“剛剛接到護駕領軍的飛鷹傳書,父皇遭遇高手刺殺,重傷昏迷不醒,恐怕凶多吉少,目下已被送到雲陽行宮安置就醫……”
殿內,一個穿著士子服,頭戴綸巾的青年神色劇變,旋即直視宇文贇的雙眼,沉吟道:“太子可是想要微臣趕赴雲陽行宮,協助醫治陛下?”
兩人目光一觸,立生默契。
“有勞先生了!”宇文贇假惺惺地囑托道,“等會兒本宮會下旨讓齊王宇文憲、越往宇文盛、宗伯宇文孝伯、隋公普六茹堅等重臣隨太傅你趕往雲陽宮探望陛下……”
所謂“協助醫治陛下”,潛台詞就是掌控瀕危的皇帝,也即掌握了皇帝的遺旨、遺命,很大程度上決定了繼承皇位的人選。
宇文贇到底有些小聰明,知道他自己此時必須坐鎮長安城,否則若他親自趕去雲陽行宮侍奉皇帝,那麽長安城就有可能就會落入某些亂臣賊子手中,威脅到宇文氏的皇權。
若他不去侍奉皇帝,那麽萬一皇帝落入宇文憲、宇文盛等近支皇親手中,那就很可能奪走他的皇位繼承權。
因此,他唯有派自己最信任的老師前去雲陽行宮,並帶去一眾能臣悍將,才能兩頭兼具,既能掌握皇帝,又能安定長安城,保證皇位順順當當地傳到他手中。
但是,他卻不知道自己這位老師也不是省油的燈,此人,便是化身裴矩的石之軒。
離開北齊之後,他率領裴家暗中倒向了北周,在覆滅北齊這件事上貢獻頗多,於是他很快就得到宇文邕重任,將其安置在太子宇文贇身邊。
對於宇文邕被埋伏刺殺這件事,石之軒自然是知道消息的,但他卻選擇了順水推舟,甚至暗暗掩護佛門的行動。
因為,一個英明神武的皇帝不符合各方的利益,若宇文邕在位,他這位太子潛邸怎麽上位呢?
石之軒當然明白宇文贇的心思,對此並不意外,亦樂見其成,同時,他也對各方勢力下手之快感到心驚。
北周這邊剛要五道北伐突厥,他們就聯合突厥動手了。
佛門的勢力真的是太強了!
石之軒心裏一清二楚,無論佛門、道門還是儒門,根基都在篤信三教的中土百姓身上,中土興則道佛興,最好中土大一統,天下大治,三教大興,自娛自樂;
反之,若給信奉弱肉強食、殘忍好殺的突厥突入中土,下層狼騎不僅不會像中土百姓一樣給寺廟宮觀捐贈財物,當牛做馬,更會反過來劫掠殺戮僧道,即使突厥上層不乏篤信佛教者,那又有什麽用?
就算陣痛過後,突厥最終仍會扶持道佛以維持對中土的統治,又怎比得上中土人自治,儒道佛三教一直平平穩穩的興盛下去?
沒有占據主導地位的老牌兒大勢力喜歡動蕩,喜歡變動,儒道佛概莫能外!
佛門不能容忍宇文邕一直禁佛,但卻可以接受宇文邕的繼承人及時恢複佛法,大興寺廟……至於是否改朝換代,於佛門實則可有可無,最多順水推舟時注意爭取主動。
所以,宇文邕必須死!
現在,宇文邕一死,就是各方瓜分勝利果實的時候了。石之軒自然清楚,北周沒了宇文邕居中調度,平衡各方勢力,宇文贇威望不足,不足以服眾,內亂一生,北周很快就會步上昔日北魏權臣當道的老路。
而他的押寶,早已選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