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文壇新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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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逸忽然覺得暈眩感加重,胃裏有些惡心,渾身肌肉也有些淡淡的酸痛感。隨後這些畫麵一閃即逝,他的視覺恢複了正常。

    接著,一股淡淡的空虛感湧上心頭,讓他的情緒莫名複雜起來……難道剛才的一切都隻是幻覺?

    他不大甘心地小跑離開小巷,來到“夏記裁縫鋪”的店門外。那座路燈下沒有警車以及二叔的身影,但向裁縫鋪裏瞄了一眼,那個身姿豐腴的老板娘,卻的確是穿著一襲青花旗袍的打扮。

    唉,不糾結那麽多了!

    眼下夕陽西斜,天空已變成橘紅色,很快就要天黑了,還是先回家去吧。

    陳逸的“家”在西長寧街的“永安弄”,號有軌電車便可直達。

    魔城的電車票價很便宜,起步價毛起,即使完整坐完一條電車線路,最多耗費也不過毛錢。

    陳逸從君臨路口買票上車後,發現車廂中隻有寥寥三個乘客。其中兩個都戴著眼鏡,穿著外貌都很斯文。三人一路談笑風生,即使陳逸上了車,也絲毫沒有影響到他們的興致。

    他隨意找個偏遠些的空位坐下。

    “……文令君所言極是,敝社最近收的一些稿件質量確實良莠不齊。”說話者是個戴著黑木框眼鏡、穿著馬褂長衫的中年人,他笑得溫文爾雅,手中拿著一本雜誌,封麵上赫然印著三個鮮紅大字“新世界”。

    “行文之要害,在於文以載道,言之有物,因果相循,環環相扣。作為虛構文學,除了上述要害之外,還須注重人物、情節、背景這三大要素。而我看呐,近來貴社刊載之文章,契合此文理者,十難有一,多數都讓人難以卒讀!”

    說話的是個戴著金絲眼鏡、西裝筆挺、抹著油亮發膠的青年,長得儒雅而秀氣,渾身流露出一股清高的傲氣。

    長衫中年人笑得脖子微微後仰“哈哈哈!文令君乃是文壇新秀,想必在文理之道上亦頗有心得。不妨文令君給我們《新世界》撰稿一篇,專門講述文令君寫文之心得,如何?《新世界》若能有幸刊載文令君這樣一篇大作,想必也能對廣大的中下層作者起到醍醐灌頂的作用!”

    被稱作“文令君”的青年搖了搖頭,神色狀如便秘“蕭主編,你也知道我是《大華報》的專欄作家,每天都很忙。況且,你們《新世界》雜誌的月銷量不過寥寥幾萬,但《大華報》卻是你們的幾十倍。你們的銷量表現著實有些差勁……”

    “咳咳,咳咳……”

    陳逸輕輕咳嗽了兩聲……他也不知道打斷別人的裝逼對不對……不管其他兩個人感受如何,但他的尷尬癌卻是要犯了。

    這兩聲咳嗽立即吸引了三人的目光。

    似乎到了此時,他們才注意到電車廂中第四個人的存在。

    “咦?這位不是陳記者麽!”第三個人流露出驚訝的表情。這人五官硬朗,戴著一頂圓氈帽,皮膚是被太陽曬黑的小麥色,方才麵對“蕭主編”和“文令君”的談話一直少有插話。

    他和“蕭主編”緊挨著坐在一起,卻不大像個文化人……而像前者的保鏢。

    陳逸皺眉“你是……?”

    從原主的記憶庫中,找不出這個人的任何信息。

    “我叫王奎,魔城北郊梧桐村的人,您雖不記得我,但我可忘不了您啊!”王奎笑嗬嗬道,“咱村以前開了一個紡織廠,村民大都在紡織廠裏討生活。但工廠主經常強迫村民沒日沒夜地加班。陳記者,是您實地走訪之後,在《亞輝日報》上刊載了一篇報道……”

    “就是這篇報道,引起了官府的重視,才徹底改善了村民們的生活。”

    “那篇報道我反反複複看了不下三十遍,陳記者的如椽大筆,實在令人印象深刻啊!”

    陳逸這才有了點印象,謙虛一笑“原來是此事。作為一名記者,反映民生疾苦本就是天職,王兄過譽了。”

    ……其實,記者真正的天職,是要會“搞個大新聞”,不會搞新聞的早就被報社炒魷魚了……

    “那這二位該如何稱呼?”他看向了“蕭主編”和“文令君”。

    “蕭主編”哈哈笑道“鄙人蕭山月,是《新世界》的雜誌主編。陳記者,久仰大名啊!”說著便向陳逸伸出了一隻寬厚的手掌。

    陳逸和他握了握手。

    但那個“文令君”瞟了一眼陳逸後,施施然道“我想,用不著介紹,你也知道我是誰了吧?”

    大哥,能不能不要這麽蜜汁自信……陳逸笑著搖了搖頭。

    “文令君”額頭微皺,鄙夷道“你竟然不知道我是誰?那總歸看過‘文令君’的文章吧?”

    “不知文令君的大作都有哪些啊?”陳逸實話實說。

    “文令君”挑起眉頭,冷笑道“沒看過我的文章?怪不得寫的都是些什麽狗屁不通的東西!我想,《亞輝日報》之所以日薄西山,被我們《大華報》奪走了報業龍頭的地位……恐怕陳兄也是貢獻了不少功勞的吧?”

    “是是是,你說的都是對的。”

    你這個陰陽人……陳逸也想當場來個裝逼打臉啊,可現在沒有任何資本啊!氣死偶咧!

    蕭山月連忙岔開話題,指著“文令君”道“陳記者,這位文令君原名汪文令,乃是魔城近一個月來的文壇新秀,擅長書寫社論文章。”

    “偶爾也寫幾篇風月小說,聊寄閑情。”汪文令淡然一笑,“魔城的中高產階級女青年、小姐、太太現在就忒愛看這種小說。其中不少人還非要拜我為師,讓我手把手教她們寫作。這不,今晚有個家住花園別墅的女學生,就盛情邀請我上門,要我傾囊相授!”

    這是……幹草進了石磨盤的節奏?陳逸忍不住腹誹。

    “叮鈴鈴……”

    電車到了一站,蕭山月、汪文令、王奎三人都沒有下車的意思。這時也隻上來了一名新乘客。

    這名新乘客個子不高,頭發油膩,胡子拉碴,衣服破舊,形容憔悴,雙手捧著一個厚厚的牛皮紙文件袋。

    看到蕭山月的第一眼,他就兩眼放光“蕭主編,我……我終於找到您了!”他快步走來,坐到了蕭山月的對麵,也就是汪文令的旁邊——但汪文令卻嫌惡地瞪了一眼這個新乘客,往遠處挪了挪。

    也難怪……除了身上沒有散發出惡臭的氣味,這個新乘客橫看豎看都像是個乞丐。

    “我本來想進雜誌社拜訪您來的,可是門衛一直把我拒之門外,而您辦公室的電話也一直打不通,沒想到在這遇上了您……”新乘客搓了搓手,從牛皮紙文件袋中拿出幾頁打印稿,又緊張又激動地遞向了蕭山月。

    他的眼神緊張而熾熱“蕭主編,這是我的新稿子,您可以幫忙看看麽?”

    蕭山月和王奎對視一眼,隨即尷尬一笑,指向了汪文令“騎鯤人老弟,你的大作我已拜讀多次……這位是文令君,深諳寫作之道,要不你這次請他幫忙看看吧?”

    陳逸不由細細品味這話中的深意……看這樣子,這個“騎鯤人”也是個老撲街了,寫出的作品頻頻讓蕭山月難以下咽……所以也不想再打擊他了,從而把鍋甩給了汪文令?

    “文令君……”騎鯤人又看向汪文令,嘴唇蠕了蠕。

    “騎鯤人?我對你的事跡略有耳聞,把你的稿子拿來給我看看吧。”汪文令麵無表情地伸出了手。

    騎鯤人將文稿遞給汪文令,後者便一目十行地看起來。

    隨著閱讀的進行,汪文令的表情越來越古怪,麵部肌肉越繃越緊……狀如便秘。

    對他來說,這些文字像是捏著鼻子才能下咽。

    過了一會兒,汪文令放下文稿,冷冰冰直視作者

    “《燃金之子》?這個題材太老套了!”

    “關於燃金術師的題材,亞輝帝國已經流行了二三十年,如今已是黃昏末日。”

    “這種題材,燃金術的力量體係都千篇一律,劇情故事也是些陳詞濫調,毫無新意,令人作嘔!如今,亞輝帝國各大廁所裏用過的廢紙,上麵十有都書寫著燃金術師的傳奇故事。”

    那就是說,武俠、仙俠、玄幻這些題材從未在這個世界出現過?

    介係你們從未見過的傳薪世界?陳逸忽然發現,這似乎是一個財富密碼!

    “……而且,拋開題材而言,你的小說也毫無爽點。”

    “你的小說,就像老太太的裹腳布一樣——又臭又長!”

    “我實在難以想象,一個寫作寫了十年的人,怎麽還會寫出如此狗屁不通的玩意。給我十年的時間,就是給我一頭母豬,我都能教它寫出一部連載小說!”

    “你在寫作上沒有任何天賦,還是趕緊找個廠子上班吧。別做白日夢了,你端不起寫作這碗飯!”

    麵對批評,騎鯤人垂頭喪氣“文令君,我的文字功底真有這麽差勁麽?”

    汪文令不耐煩地擺擺手“走吧走吧,去餐廳端盤子,去碼頭當卸貨工,去工廠當工人,都比你寫這些破玩意強!”

    麵對羞辱,騎鯤人麵色憋得漲紅,眼神慌張而又堅毅,嘴唇也倔強地抿緊。

    “但……我不會放棄的!”

    恰好電車到站,騎鯤人便一聲不吭收起文稿下了車,隻留下一道消瘦的背影。

    哎,這可憐的老撲街……陳逸無聲感歎。

    這時,又是一名新乘客上車。

    新乘客是個中年人,戴著老花鏡,右手倒提著雞毛撣子,一上電車就怒氣衝衝地尋了過來。

    蕭山月吃驚道“這不是汪老麽?”

    汪文令一見中年人的麵孔,立即嚇得麵色煞白,虎地起身,要從後車門跳下去——但卻被汪老一把揪住了後衣領。

    “啪!”

    汪老重重一鞭抽在兒子後背,破口大罵“你這不孝逆子,無恥文賊!今天老子剛寫好的文章,鎖在保險櫃裏,又被你撬開拿去發表了!”

    “啪!啪啪!”

    又是三鞭狠狠往兒子身上甩去。

    “還有你媽!你媽體弱多病,唯一的愛好就是寫寫風月小說,結果倒好,又被你偷偷拿去發表了!”

    “文令君?你算個狗屁的文令君!還給我去參加什麽文化沙龍?還收了一些愛好寫作的女學生?偷我們二老的文章去發表,給你長臉了不成?今天逮到你,非要抽到你脫層皮不可!”

    “啪啪啪!啪啪啪!”

    汪老怒火衝天,雞毛撣子狂抽寶貝兒子,一片片雞毛從撣子上脫落,在電車廂中四處飛舞。

    汪文令哭嚎道“老爸,這裏有別人呢,給點麵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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