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3章 投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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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放肆。竟敢誣毀龍皇陛下,簡直罪無可赦。”

    敖嶽勃然大怒,長刀直指,飛身入陣,好似蒼鷹搏兔,用足了氣力。

    敖嶽和遊十方都是天魔宗的人,統率飛龍衛,投效龍族。

    祖龍親政之後,漸次削平東方六國,軍威極盛。對於四靈豪強和諸子道術極力芟夷。

    墨羽是鳳凰一族的遺裔,又是魔道三宗離欲宗的傳人,深中龍皇之忌。

    墨家素重攻守之法,和儒家頗不相同。儒家通習六藝,六藝本是禮、樂、射、禦、書、數,一變而為《詩》《書》《禮》《樂》《易》《春秋》,不免流於文弱。墨家則任俠尚氣,實為後世俠客之祖。

    有道是,‘仗義每從屠狗輩,負心多是讀書人’,讀書、任俠本不當一分為二,毫不關涉,甚至相互妨害,讀書越多,德行越差,反不如市井屠狗之流,知而不行,讀書得到的隻是一些知識,自不能於人生實踐發生多大作用。

    ‘千金之子,不坐垂簷之下’。大抵一個人自視甚高,便不免惜死。死有重於泰山,有輕於鴻毛,貴在死得其所。功名之心太重,雖不畏死,卻也不願輕易犧牲。甚至做出變節投敵之事。

    要而言之,讀書人貴在特立獨行,說到精誠團結,則要數民間幫會。

    敖嶽、遊十方皆是魔宗長老,藝業非凡。

    墨家本是一個組織嚴密的社團,首領叫作钜子,有生殺予奪的權力。這也跟儒者大不相同,雖然說,‘一日為師,終生為父’。也沒有哪位儒者敢動用私刑,處決門人弟子的。

    一個組織要長存不衰,令行禁止,必須要有嚴格的規戒,所謂‘國有國法,幫有幫規’。威焰越高,越是不近人情,黨同伐異,便不免於分裂。

    墨家和陽學並稱顯學,有非陽即墨的說法。墨家一分為三,為天魔、地魔、人魔。天魔宗效力於龍族,勢力最強。其下又有六派,陰魔、陽魔、神魔、鬼魔、病魔、境魔。

    祖龍麾下有三大內衛,其一為飛龍衛,首領蕭青玄,也是天魔宗的宗主。此外還有大名鼎鼎的‘城狐社鼠’,城狐指的是祖龍的寵妃,社鼠指的是十二生肖中的繡衣侯。

    敖嶽、遊十方修為本強,戰國時代道術極盛,兩人又是天魔宗門下,雖未修煉密傳神功,本身亦有不凡造詣。

    敖嶽刀法精湛,比起姬蒼髯也隻略遜一籌,遊十方長劍出鞘,劍上光芒大盛,流溢著淡金色澤,耀人眼目。

    看來兩人的修為和後世並無太大不同,明欽心知不可久留,敖嶽、遊十方已經難以對付,倘若再有天魔宗高手前來援手,豈不是插翅難飛?

    雀脊劍無形有質,明欽催動靈力,劍脊上火光熊熊,好似火龍夭矯,光芒十丈。

    “兩位,後會有期。”

    明欽揮劍將眾武士逼開,幻化出鳳凰金翅,振翼而起。飛龍衛再施羅網,已然不及,眼睜睜看著明欽鑽入雲叢,逃之夭夭。

    敖嶽盯著明欽的身影,冷笑一聲,“你跑不了。”

    明欽逃出戰圈,繞空而走,低頭下視,隻見峰嶺連綿,林深樹茂,突然到了這個地方,明欽頓覺有些茫然,不知該何去何從。

    姬蒼髯、酈飛白、楊雪心都進了山腹,不知人在何處。既然敖嶽和遊十方都出現在這裏,那麽酈、姬等人很可能也在,隻是不知會以何種身份相遇。

    上下四方為宇,往古來今為宙,宇宙本就是時間和空間的集合,明欽心頭微動,想到山腹之中未必真有丹穴。

    大家篤信丹穴便在山腹之中,一是聽信鳳凰山藏有丹穴的傳說,二是見到了紫色的鳳鳥。但也並沒有確鑿的證據。

    或許山腹之中根本沒有丹穴,而是一種秘境通道。或者丹穴和這個秘境有甚關聯。

    秘境和夢境大不相同。秘境是隱秘的界域,世俗不易窺知。陶淵明的桃花源,便可說是一種秘境。道家有三十六洞天,七十二福地,皆屬秘境一流。

    宇宙之中奧妙無窮,修行者又喜歡訪幽探勝,鳳凰山藏有秘境通道並不奇怪。

    夢境則是一種神識作用,現實中並不存在。猶如人的想像,即便在識海中活靈活現,很難說這些想像會變成現實。但在夢境中,人的靈識處於沉潛的狀態,難以明欽真實和虛幻的界限,很容易將虛幻當作真實。

    現在的情況,很難說是秘境還是夢境。上回在明月樓夢回青龍王朝,化身龍明皇,似乎是一場夢境,然而夢中發生的事情至今細想還清晰無比。

    其實夢境和真實的界限本來就不是特別清楚。人類接觸多的許多東西多少都帶有迷幻色彩。譬如小說、戲劇營造的故事,甚至史書的記載,以目見耳聞的現實而論,這些東西都需要借助於想像,和曆史真實差距甚遠。至於夢境的恍惚迷離人皆知其為虛幻,更無須多說。

    假如說肉身賴以存活的界域為真實境,那麽靈識活動的界域自然就是虛幻境,假作真時真亦假,不管夢幻還是真實,皆能予人的心靈一種感受,這種感受真實無比,甚至明知所感為虛幻,也不免有悵惘之感。

    明欽身上的衣服甚是汙穢,在山中遊弋了半天,聽到嘩嘩流水聲,山澗中懸泉瀑布,景致頗佳。明欽收斂金翅降落下來,檢視了一下身上的東西。幸好靈氣袋還在。

    法寶靈器畢竟是身外之物,使用起來雖然方便,也容易遺失。如何將法寶收藏的隱蔽,又取用方便,修行者也頗有一番研究。

    有些法寶像孫悟空的如意金箍棒,能夠伸縮變化,變成繡花針放到耳朵裏可說輕便無比。

    法寶靈器大多是一種器物,器和靈的不同之處在於器為有形之具,靈為無形之物。所以法寶靈器多有形製,甚至極為嚴密,不但不能伸縮變化,甚至不能改變其形製。這就給攜帶和使用帶來一些不便。

    法寶收藏的方式多種多樣,太極、兩儀、三才、四象、五行、八卦、九宮,各有巧妙。

    歸結起來,仍是兩途,一是藏在身上,一是藏於身外。孫悟空的金箍棒藏在耳朵眼,牛魔王的芭蕉扇吞入腹中,用身體藏寶已算非常隱蔽。修行者甚至能將法寶藏入髒器,利用法寶的靈力滋養身體。當然,收藏方式越深微,危險性也越大。

    假如金箍棒不小心把耳膜戳破了,這便弄巧反拙。藏於身外要比藏於體內高明許多,天地與我並生,萬物與我為一,世間的器用不論如何聚斂,也隻是暫為吾有,老子說,為我之大患者,因我有身。及吾無身,我有何患。

    世人汲汲謀利,自然也是為了一身,或者親戚家眷,祖宗門楣。這些東西固然有其作用,然而總難以長存於天地之間。

    當然,藏器天地的法門本來就境界甚高,不易修煉。

    修行者使用最多的還是靈氣袋,隨身攜帶,隨時取用。

    明欽的靈氣袋中放了許多瑣碎之物,騶虞鎧是神獸精元所化,神遊鏡是夢神煉製,都可以藏在識海中,應該算極為隱蔽了。這也是兩寶的性質有異,不同於尋常器物。月宮天子相贈的比目玉也屬於此類。比目玉是兩儀氣所化,也隻是暫時凝定的形態。

    世間常見有三種物態,固態、氣態、液態,這也隻是在通常條件下相對凝定。條件改變,器物的形態也會跟著改變。

    明欽雖將比目玉留在江水湄體內,未曾取出。兩儀氣已在體內生根,修煉到高深境界,可以凝築成新的比目玉,就像道家內結金丹一般無二。

    千金馬骨雖屬奇寶,還不能化於神識。這也是靈氣袋中最要緊的一件寶物。

    明欽檢視了一下靈氣袋,幸好這些東西還在,沒有太大損失。他換了一件幹淨衣服,在河水中洗漱一番,打理幹淨。看著天色漸晚,打算先打個地方投宿再說。

    明欽有神飛之能,瞬息萬裏,但他對目前的境況不甚了解,現在的身份是墨家弟子墨羽,正遭飛龍衛的緝拿,倘若撞到天魔宗高手,可就悔之晚矣。

    明欽在水裏照了照,麵貌差異不大。這也是奇怪之事,難道異世果有麵貌相似之人,自己來到此間,正好取代了他?

    雖然想不明白,好在修為還在,自保應無問題。不過祖龍時代,雖說道術趨於衰微,祖龍帝國的威焰並沒有持續太長時間,天下奇人異士正多。敖嶽和遊十方的修為比後世隻強不低,這也是明欽不願跟他們糾纏的原因。

    如若敖、遊兩人不是個例,這個時代的道術水準絕不遜色於七曜時代。行事還是小心為好。

    明欽日間在山中遊蕩時,發現了一座莊園,趁著天色將晚,便鼓翼而起,往莊上投奔。

    這片莊園綠瓦紅牆,占地極廣,莊門口吊著兩個燈籠,寫著大大的祝字。

    明欽走上前去,扣著銅環敲了幾敲。

    過了半晌,莊門吱呀一聲,走出一個胡須花白的老者,打量了明欽一眼,疑惑不解的道:“閣下是……”

    明欽忙行了一禮,客氣道:“老丈,晚輩有禮。我著急趕路,錯過了宿頭,路過寶方,想在此借宿一宿。還望老丈行個方便。”

    老丈輕哦了一聲,點頭道:“我家莊主素來急公好義,壯士跟我來吧。”

    “多謝。”

    明欽暗鬆了口氣,連忙稱謝。跟著老者進了莊園,隻見對麵一堵山牆,中間砌了一麵堅石,上書藏劍兩個字。

    明欽觀察莊上的布局,似乎是個習武之家,院子裏擺了幾個兵器架,十八般兵器都有。

    祖龍掃滅六國,統一天下之後,極力芟夷豪強,銷鋒鑄鐻,又廣收民間金鐵,鑄成金人十二。但是龍族征伐四方,疆土廣袤,四靈爭雄數千年,百姓為求自保,民間習武的風氣很盛,豪強又是地方勢力,官府尚且讓之三分,王令日久既弛,既不合於民心,便難以行之長久。

    “不知壯士從何處而來,小莊甚是僻遠,壯士能找來這裏,甚屬不易。”

    老者在前麵引路,斜睨了明欽一眼,雙目細長,神情不善。

    明欽怔了一怔,老者這話似乎對他的來曆頗為懷疑。這也難怪,明欽孤家寡人,這時候到人家莊上來,身上又無行李,哪像是走遠路的樣子。

    “在下喜歡四處遊曆,居無定所。老丈若是不方便的話,在下告辭便是。”

    “哪裏。”

    老者伸手抓住明欽的手臂笑道:“來者是客。老朽隻是隨便問問,壯士不必多心。”

    明欽見老者骨節虯結,看他麵貌臘黃,居然頗有氣力,看來是個練家子,世間豪強甚多,有些習武之士並不奇怪,明欽也沒有多想。

    “壯士請隨我來。”

    老者低聲一笑,引著明欽走進後院,找了一間廂房,“這房間許久無人居住,有些破舊。還望壯士不要嫌棄才好。”

    明欽推開房間,隻見裏麵有些桌椅床榻,蛛絲縈結,塵灰滿布,氣味也甚是難聞。

    老者麵露尷尬,解釋道:“莊主移居他處,本莊隻有老朽照看,無辦打掃,本不該留宿壯士。”

    “老丈言重了。”

    明欽笑道:“小可也是習武之人,風餐露宿並非苦事,此間器用俱全,我清掃一下也就是了。”

    “那就勞煩壯士了。”

    老者轉身離開,走了幾步,又回頭道:“壯士可要吃點什麽,我廚房裏還有些麵食,待我與你取來。”

    “不必了。我身上還有一些幹糧,白天趕路甚倦,想早點睡了。”

    怪不得一路上沒有看到他人蹤跡,既然莊上隻有一個老者,明欽自然不想麻煩他。

    “那壯士就早點歇息。”

    老者點頭笑了笑,緩步而去。

    “是髒了一點。”

    也不知道莊上多久沒人居住,可惜明欽將換下的舊衣丟掉了,不然可以用來當抹布。

    此間氣候幹燥,晚上也不太冷,明欽又是修行者,萬事皆可將就,他去院中尋了一些枯枝敗葉,束成一束,簡單清掃了一下,總算有個容身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