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繡衣侯，你少賣關子，這妖女到底是什麽來頭？”

    勾渾仍是一頭霧水，驪山神女畢竟銷聲匿跡已久，他縱然聽過一些傳聞，這段舊事祖龍諱莫如深，外人難知詳細，勾渾如何能聯想到驪山神女身上。

    景監道：“若我所料不差，她就是驪山神女。”

    “驪山神女？”

    三人麵麵相覷，驪山神女和祖龍的糾葛外界頗有流傳，三人都是龍族重臣，不會毫無所知。

    “她不是死了嗎？”

    當初驪山神女和祖龍決裂，在他臉上留下一道疤痕，祖龍老羞成怒，飛龍衛傾巢出動，緝拿驪山神女，最終將她逼入女媧石，高喚、勾渾並未參與此事，自然不知詳細。但驪山神女從此銷聲匿跡，外間都傳聞她被祖龍所殺。

    景監冷笑兩聲，“茲事體大，咱們還是回宮請陛下定度吧。”

    當年蕭青玄謊稱驪山神女已死，現在驪山神女複生，如若怪罪下來，不難定他一個欺君之罪。三大內衛相互爭權，景監一直將蕭青玄視作眼中釘，內中刺，巴不得他倒黴。

    “聽說這是飛龍衛辦得案子，想不到驪山神女竟然沒死，這個蕭青玄隱匿不報，簡直膽大包天。”

    勾渾瞄了景監和高喚一眼，心知這事可作文章。不過他和飛龍衛並無利害關係，高喚最近正想和蕭青玄結親，不知他作何感想？

    江亢虎幹咳一聲道：“那妖女是否驪山神女還需要仔細查證，今晚闖入行宮的並非她一人，其他幾人去向不明，我得馬上回去布署，以免驚擾聖駕。”

    繡衣侯盯了江亢虎一眼，想不到他會出言回護蕭青玄，的確單憑他的推測，還不足以證實驪山神女的身份。

    幾人各懷鬼胎返回甘泉宮向祖龍複命。

    …………

    江亢虎等人退走之後，驪山神女帶著明欽和蕭菖蘭又回到女媧宮。明欽聽說她要去拜訪幾個朋友，猜想驪山神女神通廣大，又是驪山之神，熟悉驪山地形，說不定能另覓蹊徑，神不知鬼不覺地離開驪山。

    驪山神女領著兩人來到一處斷崖邊，低聲道：“你倆跟在我身邊，千萬不要走丟了。墨羽，你有羽翅，照顧好你表妹。”

    “是。”

    明欽不知驪山神女有何企圖，也不敢多問。蕭菖蘭是飛龍衛的人，驪山神女看在蕭青衿的麵上沒有為難她，倒讓明欽鬆了口氣。

    斷崖上夜風頗大，夜空中星月無光，煙籠霧罩，山頂悄寂無人，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走吧。”

    驪山神女打視虛實，觀察了片刻，忽然拂動雲袖，飄飛而起。

    明欽忙幻化鳳凰金翅，挾起蕭菖蘭緊隨其後。驪山神女是女媧傳人，修為絕高，騰雲駕霧自非難事。

    驪山神女回頭看了明欽一眼，見他神飛之術甚是疾捷，半點沒有落下，微微點頭，露出喜慰之色。

    驪山神女並未下山，反而朝虛空中遁去，雖然離甘泉宮越來越遠，不怕被龍皇禁軍追及，虛空中罡風肆虐，頗為凶險，飛了頓飯功夫，離山頂已有千丈，壓力越來越大。

    羽族有飛翔之能，水族有沉潛之術，然而也都有個極限。人類既不能飛，也不能深潛，承受能力更是遠為不如。

    深水之中重力頗強，遠非常人所能抵受，高空中也是一樣。是以深水魚類和高空飛鳥同樣稀少，仙家騰雲之法雖然遠勝輕身提縱術，也不見得比羽族高明多少，到了萬丈高空同樣有魂飛魄散的危險。倘若天象突變，情況更加糟糕。

    明欽暗感詫異，心說驪山神女不會想飛往天界吧。眾所周知，龍族大軍大肆攻伐昆侖神庭，神王帝俊帶著神族貴戚渡越銀河，逃往天界。大部分神族子裔則在風神禺彊的護衛下遷徙海外。

    其實若無靈禽代步，修行者很難直接飛往天界。騰雲駕霧對真元的消耗極為厲害，任何生物都難以如此高的速度長時間飛行。

    明欽和高喚鬥了一場，又被女媧石靈光照射，本就有些虛弱，飛了一陣便覺得有些疲困。但是茫茫虛空之中又沒有辦法停下來歇息。

    蕭菖蘭雖然修為不弱，卻沒有騰雲駕霧的本事，她還是頭一回飛得這麽高，虛空中狂風肆虐，吹得她麵頰冰涼。

    忽然一陣狂風吹來，明欽猝不及防，差點被推了個跟頭，麵上濕漉漉地，天空中居然下起小雨來。

    明欽精神微振，忽覺得身體一輕，頓時懸浮在半空，虛不受力。

    盤古開天辟地，清輕之氣上浮，重濁之氣下凝。其實地星在廣漠宇宙中，乃是一橢圓星球，本無上下之分，所謂天地上下隻是人類的觀感。

    地星上實有兩種力量，一為陽浮之力，一為陰凝之力。

    明欽隨驪山神女飛出雲層，漸漸擺脫陰凝力的吸引，自然覺得壓力一輕。實際宇宙中星曜眾多，不光地星上有陰陽相反的作用力，其他星曜也大同小異。星曜皆為圓球之狀，若無陰凝之力便不可能摶成球體，若無陽浮之力又無法保持獨立，勢必要相互撞擊。

    “師傅，咱們這是去哪呀。”

    明欽估摸著離開驪山已經頗遠，驪山神女本是神族山神，她往天界投奔神族也是情理中事。

    驪山神女雖在女媧石中複養，實際靈識尚在，如同嬰孩在母體中孕育，對外界之事並非毫無知覺。隻是時機未至，不能破石而出罷了。

    驪山神女和祖龍決裂，與祖龍著手對付神族大有關係。諸神扶植四靈強族爭雄製霸，借以擴充自身的影響力，向來不是什麽稀罕事。

    驪山神女的作法也如出一轍，但她沒想到祖龍平定六國後，野心更大，竟然要進攻神族。驪山神女是神族山神，自然要維護神族的地位，但她低估了祖龍的手腕，差點被祖龍所製，性命不保。

    到後來驪山神女功力漸複，對外界之事也有一些知聞。祖龍攻占神庭，收刮神族重器，真乃亙古未有的奇變，也是龍族津津樂道之事。

    驪山神女得知神族如此遭隙，早就按捺不住。

    “你可知道蜃樓城？”

    驪山神女問了一句，見明欽神色茫然，解釋道：“聽聞祖龍已然攻破昆侖神庭，下一步恐怕會對天界用兵。但是龍族軍隊身無羽翼，想要進攻仙界，必須有製造大量飛舟，我料他必會先行進攻蜃樓城。”

    盤古歸化之後，皇天奉太元聖母懿旨，在昆侖山建立神庭，盤古子裔號稱神族，為地曜主宰。之後太元聖母和皇天爭權，將皇天放逐到西方，帝俊和刑天爭奪神王之位，祝融和共工大戰，神族內鬥極為激烈，總還沒有什麽外患，帝俊還迎娶羲和和嫦曦兩位神女，兵不血刃，將日曜、月曜納入治下。

    宇宙中星曜無數，不乏靈智極高的族類，多年之前已經漸漸有傳教士進入地星，最著名的便是西方教的十二金人。

    神族忙於內鬥，又妄自尊大，對於這些傳教士采取放任態度。十二金人遁入名山，紛紛建立道場，傳授門徒，祖龍更對西方教頗為信從，借以對抗神族道術。

    蜃樓城便是十二金人之一的金光丈人用願力建成。四靈攻伐千年，百姓流離失所，苦難方深，金光丈人的蜃樓城堪稱是一片淨土，凡是信從之士皆渡往此界，因此成為天界一大名城。

    “神女指得可是金光丈人的蜃樓城？”

    金光丈人在十二金人中已是碩果僅存。他的蜃樓城信徒頗多，蕭菖蘭自然有所耳聞。祖龍要征伐天界，必須有一個駐紮之地，蜃樓城在金光丈人手上經營數百年，無疑是極好的選擇。

    “沒錯。”

    驪山神女微微點頭，她也知蜃樓城未必能抵擋龍族大軍，若能早作準備，堅壁清野，使龍族得不到補給，至少可以延緩龍族進攻天庭的時間。

    三人離地曜漸遠，沒有了陰凝力的吸引，頓覺得倍感輕鬆，就連不懂騰雲之法的蕭菖蘭也能在虛空中飄浮。

    但是虛空中罡風氣漩極多，若被罡氣攻入氣竅，輕則受病，重則魂飛魄散，處境仍然不容樂觀。明欽有神遊鏡護體，自然問題不大，驪山神女有神人境修為，修煉的又是煉體之法，肉身強橫。隻有蕭菖蘭比較可憐，有些病懨懨的樣子。

    “菖蘭，你怎麽了？”

    明欽注意到蕭菖蘭臉色不太好看，有些後悔帶她來此。虛空中太過凶險，稍有差池便會形消魂散，修行者在這種情形下也是自身難保，留在驪山行宮雖然危險，總還不至於丟了性命。

    “我……有點頭疼。”

    蕭菖蘭眼眸微闔，娥眉緊凝，偎在明欽懷中臉上露出痛楚之色。

    驪山神女搖頭道：“她的體質差了一些，等趕到蜃樓城自然就沒事了。”

    蜃樓城號稱淨土，堪稱世外桃源，環境不知比虛空中好了多少倍，據說踏入蜃樓城百病不生，蕭菖蘭隻是受到罡氣入侵，想必也能無藥自癒。

    “那咱們快去蜃樓城吧。”

    明欽聽了驪山神女的解說，對蜃樓城有了一些了解，也明白驪山神女此來的目的。驪山神女深恨祖龍，她又是神族神祇，自然要想方設法破壞祖龍的計劃。

    趁著祖龍還沒有進攻蜃樓城，搶占先機，早做準備，不失為明智之舉。

    虛空中情況複雜，難辨方向。驪山神女也隻知道大概位置，並沒有來過蜃樓城，尋找起來當然不太容易。

    不知飛了多久，耳邊忽然傳來波瀾交擊之聲，驪山神女神色一喜，提聚道息奔上前一看，隻見麵前出現一片黑色的大海，和無盡虛空融為一色，大海盡頭隱隱約約有星芒閃動。

    “那必是蜃樓城了。”

    驪山神女指著遠處的星芒叫道。

    明欽不知道路，自然驪山神女說什麽他便聽什麽。

    “這蜃樓城原是妖魔盤踞之地，周圍有一片黑海，喚作苦海，鵝毛不浮，海水含有劇毒。金光丈人一葦渡海，度化了這些妖魔，將妖魔窟變成了天界淨土，真是功德無量。”

    這段傳說在下界流傳極廣，想來並非子虛烏有。對照眼前所見，驪山神女更相見這片黑海便是所謂的苦海。

    “既然海水含有劇毒，咱們又怎麽過去呢？”

    不知金光丈人對苦海之毒有沒有什麽化解之法，如若海水仍有劇毒的話，就算在上麵飛行也不甚安全。

    驪山神女躊躕不語，苦海周圍一片死寂，海上也沒有水鳥的蹤跡，想必毒性並未消散，想過去似乎有些困難。

    這時，忽聽得一聲長鳴，煙霧迷蒙的海麵上緩緩駛出一艘樓船，有上下數層，隻是風帆降下，駛速並不太快。

    “師傅，你不是說苦海鵝毛不浮嗎？”

    明欽甚感詫異，有點懷疑驪山神女的消息是否準備。苦海既然鵝毛不浮，如何能承載樓船呢？

    驪山神女笑道：“這裏是天界，自然和凡間大不相同。這蜃樓城便是蜃氣織成，比鵝毛還要輕幾分。在苦海行船又有什麽困難的呢？”

    “有道理。”

    明欽一想也是，天界的情況和地曜大不相同，不可以常理度之。祖龍想攻占蜃樓城，也是因為蜃樓城乃是蜃氣所鑄，虛懸天界。祖龍要征伐天界，龍族甲士多無甲士，必須建造飛舟、蜃樓，才有取勝的把握。

    “走，上去看看。”

    眼看著樓船漸駛漸近，驪山神女招呼了明欽一聲，展動身法，捷如飛鳥，飛撲到樓船之上。

    明欽鼓蕩金翅緊隨其後，兩人落到船板上，隻見樓船上空蕩蕩的，一個人也沒有。

    驪山神女藝高膽大，掠入船艙查看了一番，才發現確實是一艘空船，裏裏外外空無人跡。

    “一個人都沒有。真是奇怪。這船是從哪裏駛出來的，難道是蜃樓城？”

    這裏麵透著古怪，三人一時也想不明白。

    “咱們試一下這樓船能不能操控。”

    三人本來發愁如何渡越苦海到蜃樓城去，海麵上飄來一艘樓船不說，上麵還沒有人，豈不是得來全不費功夫？

    明欽雖感匪夷所思，卻也毫無頭緒。跟著驪山神女查看一番，發覺這樓船建造的甚是結實，動力卻無甚奇巧之處，無非是借助風帆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