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樹，大師莫非是龍族大國師？”

    洛綺心頭大訝，祖龍尊奉西方教以對抗神族道術，身邊的高僧大德不少，最為著名的便是龍樹大師，號稱石佛。他也是十二金人之一，金光丈人的師兄，如今被祖龍冊封為大國師，西方教水漲船高，蜃樓城其實並無對抗龍族的必要。

    明欽曾經進入過祖龍皇陵，也聽薑琳、晏輕舞說起過一位國師公，此人和祖龍關係密切，參與機要，極得祖龍信任，連三大內衛和十二司命都有所不及。

    雕龍則為十二司命之一，和江亢虎並稱為‘雕龍繡虎’，此人能言善辯，原是麋鹿國稷社四大名士之一。稷社是四靈最負盛名的道宮，四靈戰國攻戰無休，養士之風很盛，稷社堪比巨鯤國的碣石宮、黃金台。人物彬彬穆穆，乃一時道術淵藪。

    祖龍有意奪下蜃樓城，作為駐兵之所，為將來征伐天界積蓄力量。‘雕龍’鄒河先一步前來遊說蜃龍王，已經初見成效。蜃龍王有龍族作為後盾，底氣大增，派出手下海怪不斷刺殺西方教的僧侶，劫掠蜃樓城的接引船。

    龍樹和金光丈人是同門師兄弟，蜃樓城也是西方教的勢力，龍樹當然不想看到西方教僧人遭到殘害。

    “虛名何足掛齒，正是龍樹。”

    龍樹是祖龍橫掃六合的首功之臣，這個法號據說也是祖龍所賜。他突然來到蜃樓城，確實讓人意外。

    “大師交待的話洛綺一定帶到，告辭了。”

    洛綺得知長眉僧就是大國師龍樹，心知沒有再鬥下去的必要。一來她未必能勝過驪山神女，遑論龍樹。二來既是龍樹出麵解鬥，回去之後向蜃龍王和雕龍也有個交待。

    “公主請便。”

    洛綺知道進退，龍樹也可省些麻煩。他和雕龍同是祖龍身邊重臣，此來也都是為了拿下蜃樓城。但雕龍向蜃龍王示好，為的是向西方教下手。這是龍樹不願看到的。

    洛綺輕身一躍落回水母身上，隱入海水中。要說這苦海之水有劇毒，洛綺能在水中來去自如，若非體質異於常人，便是有特別的機巧。毒鴉見洛綺遁入水中，自然不敢久留，展動黑翅破空而去。

    龍樹目送洛綺和毒鴉離開，目光落到接引船上，雙手合什，喧了一聲佛號，“你們也是受了蜃樓城的牽累，貧僧適逢其會，就送你們一程吧。”

    “多謝大師。”

    周家人見識了龍樹的神通，他以一己之力分開惡鬥的驪山神女和蜃女洛綺，法力更勝她們一籌。更非柳靜、白一指之流可比。有他護送，自是劫後更生，讓人有重見天日之感。

    周清平千恩萬謝，倒把驪山神女等人冷落一旁。驪山神女雖傳授過祖龍一些道法，但她從沒有離開過驪山，更非祖龍的臣屬。她和龍樹彼此都聽過對方的聲名，卻沒什麽交情。驪山神女是神庭正神，對於西方教也沒什麽好感。

    龍樹是金光丈人的師兄，法力驚人，也能呼風喚雨，改變天象。風帆被毒鴉放火鴉燒毀，殘破不堪，不能再用。龍樹解下僧衣掛到桅杆上，閉目作法，轉換風向，吹得僧袍獵獵作響，樓船頓如離弦之箭，乘風破浪，直奔蜃樓城而去。

    接引船雖被鴉群叮咬的破爛不堪，在龍樹的法力護持之下奔行如飛，絲毫不影響行進的速度。據說佛門有一種無底船，所謂‘浮天滄海遠，去世法舟輕’。無底船經佛法伽持之後輕若無物，即便沒有底板也不會沉陷。

    天邊的星芒越來越亮，過不多久，眾人便望見蜃樓城的輪廓。蜃樓城孤懸在夜空之中，仿若一頭靜默的怪獸。

    “快看，蜃樓城到了。”

    此行總算有驚無險，沒有蜃龍王的阻撓，行程快了許多，眾人都站在甲板上觀望，希望及早趕到蜃樓城。

    蜃樓城曾是蜃龍王的巢穴，格局都是蜃龍王留下來，卻沒有多少瑰麗色彩，反而有幾分詭秘氣息。

    眾人雖來到蜃樓城外麵，卻見龐大的古城懸浮在空中，距離海麵少說也有百丈，如何能夠上去？

    可惜前來接引的僧人和蜃龍王手下海怪搏殺，未見回返，恐怕已是凶多吉少。

    不過能由西方教委派僧人接引來蜃樓城的，都是西方教忠實信徒，身輕如燕，有飛升之能。隻是周清平攜家帶口而來，並非人人都篤信西方教，能否上去便成了一個重大難題。

    “咱們可該怎麽上去呢？”

    眾人麵麵相覷，好不容易來到蜃樓城，倘若進不了城，豈不是功虧一簣，如何能夠心甘？

    這段距離對於龍樹和驪山神女自然不成問題，明欽有鳳凰金翅，也可上得去。對周家人來說，可就非常困難了。

    其實西方教能引他們前來，自然有接引之法，隻是接引周家的僧人都被海怪害死，沒有了引路人，自然不得其門而入。

    眾人正一籌莫展，忽然蜃樓城轟隆搖震，宛若一頭睡醒的神獸射出金光萬道，霎時間燈火通明，亮如白晝。

    原本高懸空中的蜃樓城緩緩降落下來，眾人這才看清蜃樓城的麵貌，隻見蜃樓城好似懸崖絕壁，壁立千仞，難以登攀。上麵則是琉璃宮室，金堆玉砌，富麗堂皇，讓人目眩神迷。

    蜃樓城降下一二百丈，眾人看得越大清晰，果然是龐然大物。比起天羅殿的巨闕艦有過之而無不及，和公孫疾邪的明月樓規模相似。

    明月樓能吸納日光月華，上天入海。原是神王坐駕，喚作大明宮，後來沉入海底，一部分機陣失去效用，又因為裏麵珠寶美人眾多，頗受修行者覬覦，為了避禍，明月樓隻有每月十五吸收月華的時候才浮出水麵。

    蜃樓城也是一大創製，和明月樓頗為相似。明月樓的飛升功能早已廢毀不用。通過蜃樓城也能略見一斑。

    蜃樓城緩緩降下，一個年輕僧人探出頭來，喝問道：“下麵是哪位師兄，請出來相見。”

    大概他認出周家乘坐的是西方教的接引船，識得是自家人，是以才將蜃樓城降下。

    周清平精神一振，忙道：“小師傅，我們是下界來的信徒。不幸在海上遭到蜃龍王的襲擊，幾位師傅為了救護我等，和海怪拚殺，下落不明，麻煩你引我們入城吧。”

    “竟有此事？”

    那僧人吃了一驚，擺手道：“你們等一下。”

    這僧人年紀雖輕，卻是西方教的知客，他指揮同門將蜃樓城又降下一些，離海麵尚有三五丈，便懸空不動。

    僧人縱身一躍，落到船板上，目光在船上一掃，合什行了一禮，詢問道：“施主，我那幾位師兄難道都遭了蜃龍王的毒手？”

    “這位師傅，”柳靜接過話頭道：“幾位師傅和拙夫一起抵擋蜃龍王手下海怪，生死未卜。希望你們可以派出一些人手尋訪他們的下落。”

    “這是自然。”

    僧人眉頭緊皺，歎息道：“最近蜃龍王甚是猖獗，處處和我教作對，師傅已下了命令，這段時間接引船不能出海。諸位先跟我入城吧。”

    “多謝小師傅指引。”

    周清平大喜過望，不過蜃樓城雖然降下了許多，仍有三五丈高，也非尋常凡夫一躍可上。

    僧人見周清平麵有難色，微笑道：“施主勿憂。容我放出雲梯。”

    僧人手掐法訣，口中念念有辭，朝著蜃樓城一指，就見山壁轟然沿開，釋放出一陣雲霧。氤氳四起，好似一道飛梯。

    周清平麵露喜色，恭維道：“小師傅法力高強，讓人佩服。老夫念佛半生，今日總算功德圓滿，得以飛升淨土。”

    周清平態度虔誠，一馬當先，邁步踏上雲梯。周如雪在一旁攙扶，周家人也都爭先恐後擠上雲梯。

    蜃樓城是天界淨土，所謂百聞不如一見，眾人都是聞名已久，心中充滿憧憬。這一路上擔憂受怕，被海怪襲擊，九死一生，自然都想早點離開接引船，足落實地。

    “表哥，咱們也上去吧。”

    蕭菖蘭本是為了躲避龍皇禁衛，稀裏糊塗跟來蜃樓城，還染上風寒，精神不濟。蜃樓城素有淨土之名，一入蜃樓城，身上沉屙，無藥自癒，蕭菖蘭自然也想盡快好起來。

    眼看周家人沿著雲路進了蜃樓城，明欽扶著蕭菖蘭跟在後麵，驪山神女見龍樹神色凝重，也不知他想些什麽，莫非即將見到金光丈人，觸動前塵往事。

    “不好。”

    龍樹驀然長眉一軒，揮拳朝雲路打去，氣勢磅薄，好似龍吟虎嘯。他功力深厚，還在驪山神女和蜃女洛綺之上，這一拳打出，霎時間風雲變色，將雲梯截斷，眾人身在雲梯之上，自然站立不穩，紛紛摔落下來。

    “臭和尚，你發什麽瘋？”

    驪山神女本就對西方教無甚好感，龍樹又是龍族大國師，位極人臣，驪山神女深恨祖龍，自然對龍樹暗懷敵意。

    先前她和蜃女洛綺鬥罷多時，總算用雲海陣將她困住，她自信再堅持片刻便可將洛綺生擒活捉，卻被龍樹從中作梗，使洛綺得以逃脫，驪山神女隱忍不發，無非是以大事為重，再者和龍樹動手也勝算不大。

    豈料龍樹突然出手，將雲路阻斷，眾人從雲路上摔落下來，自是凶多吉少。

    明欽也覺得吃驚，他雖知龍樹頗有功利之心，並非有道高僧，他一力化解驪山神女和蜃女洛綺的惡鬥，救了周家上下數十口，又護送他們趕來蜃樓城，倒也有些慈悲之心。實未料到，他會突然衝斷雲路，簡直是喪心病狂。

    龍樹也知衝斷雲路上麵的人定然會摔落，掉到樓船上最多筋斷骨折，落入苦海定然難以幸免。他一擊得手，立即大袖飄飛，掀起陣陣狂風將眾人卷裹其中。

    驪山神女不知龍樹作何想法，她法力高強，自不會任由龍樹擺布，雲袖飛拂，使出風虎雲龍氣，烏發娑婆，耳聽得一聲震吼，雲氣好似下山猛虎，出海蛟龍，夭矯飛動，撲向甲板上的龍樹。

    龍樹一心救人，見驪山神女朝他攻來，不由長眉微皺，揮動僧袖，喝一聲：“破——”

    驪山神女的凝聚的雲氣尚未攻至，便砰訇炸響，氣浪崩飛，幾個周家人從半空落下，不幸離得稍近，登時被雲氣炸飛，骨肉橫飛。

    驪山神女怒哼一聲，想不到這一擊不但沒能傷到龍樹，反而誤傷了幾個周家人，真是始料未及。

    “師傅，且慢動手。”

    龍樹一衝斷雲路，明欽便挾起蕭菖蘭幻化出鳳凰金翅。他對龍樹無甚成見，也不會著急向他出手。

    這時，周清平父女和柳靜、白一指已經先一步進了蜃樓城，就見蜃樓城突然狀貌大變，斷崖絕壁剝蝕淨盡，化作一隻鐵甲戰車。

    “這是怎麽回事？”

    明欽心知定有蹊蹺，連忙提醒驪山神女稍安勿躁。

    先前那僧人站在戰車頂哈哈大笑，倏忽間形貌大變，變成一個麵貌猙獰的黑衣人。眉骨高高鼓起，雙目幽森，一看就不是善茬。

    “你們這些蠢貨，還妄想前往蜃樓城，佛爺在此，還不下跪朝拜。”

    黑衣人仰天大笑，狀甚得意。他是蜃龍王的兒子海暴，也在四大高手之列。方才他用蜃氣幻化成蜃樓城的模樣騙過眾人，雲路實際是通往他的鐵甲戰車，這戰車形如巨龜，又叫鐵甲戰鼇，防衛極堅，周清平父女和柳、白等人一進入戰車，便成了他的俘虜。

    眾人沒見過真正的蜃樓城，又不熟悉蜃氣，況且洛綺和毒鴉已然退走，雙方暫時達成和解，實在想不到海暴尚埋伏一旁，偽裝成蜃樓城引他們入彀。

    “你到底是怎麽人，竟敢如此張狂？”

    驪山神女省悟到上了當，又急著向龍樹出手，誤殺了幾個周家人，一錯再錯，臉上登時有些掛不住。

    “好讓你們死個明白。我乃蜃龍王太子，小蜃龍海暴是也。”

    海暴的修為不在洛綺之下，為人卻更加狂妄自大。

    “你妹妹和毒鴉都是我的手下敗將，已經逃回羅刹海市去了。你非趕著來尋死嗎？”

    驪山神女自恨遭了愚弄，不覺動了殺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