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2章 撮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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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一個重要消息,金烏教教主新文禮已經秘密潛回帝京,準備發起暴動。他還派了三大護法中的殷梟來海市城指揮作戰,試圖消耗禁軍的兵力。可惜殷梟過於自信,指揮失當,白白葬送了金烏教的精銳人馬。海市城才會如此不堪一擊。”

    明欽在感情上並不傾向朝廷和金烏教任何一方,朝廷因循苟且,已經積重難返。金烏教橫暴不仁,同樣不饜人意,雙方隻是勢利之爭,誰也代表不了正義,孰勝孰敗,還要看哪一方的統帥更為高明。

    “竟有此事?”

    慎玉大吃一驚,新文禮是羅刹鬼教的教主,在羅刹國聲名藉甚,羅刹皇帝本有殺他之心,奈何朝廷中為他求情之人極多,羅刹皇帝才網開一麵,將他流放冰雪積川。

    新文禮對金烏教的號召力遠非衛振衣之流可比,介時登高一呼,後果不堪設想。慎玉意識到此事事關重大,必須盡快匯告眠鶴。

    “你也不用著急。空口無憑,路北熊不會因為我們幾句話就撤軍。‘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著急也是無用。”

    明欽雖然把這個重要消息告知慎玉,但是大局並不會因之而改變。路北熊奉命征剿金烏教,如今剛剛拿下海市城,金烏教餘孽還躲在群山上,他若撤軍,等於將海市城雙手奉還。就算得知這個消息,也未必深信。可能會認為這是金烏教故意散播謠言,沒有羅刹皇帝的詔旨,他豈敢輕易回軍?

    再者金烏教蓄勢已久,箭在弦上,就算朝廷知道金烏教將在帝京暴動,也難以輕鬆化解。如若措置不當,反而會促使新文禮鋌而走險,提前暴動。

    “話雖如此,此事必須盡快告知眠鶴。讓他來想辦法。”

    慎玉匆忙寫了一封短信,交給斥候,讓他火速前往馬家塢堡交給海市總督眠鶴。

    這時,帳外護衛稟告道:“大帥,紀統領求見。”

    “請他進來。”

    慎玉瞄了明欽一眼,她能感覺到明欽對洛玄音極為關切,當然也不希望她有事。

    “是。”

    護衛退出去之後,傳話讓紀成入帳。

    紀成掀帳而入,行禮道:“見過慎帥。”

    “免禮。”

    慎玉擺了擺手,“海公子有幾句話想問你,你要如實答複,不得隱瞞。”

    紀成怔了一怔,忙道:“末將領命。”

    慎玉大破白駝寨,七位頭領死的死,抓的抓,紀成、宣眉夫婦在七位頭領中居於末位,反而是最幸運的,投靠慎玉之後,得以統領一營,和牛成、侯才並列。

    明欽沉聲道:“紀統領,你的人馬在何處埋伏,收獲如何?”

    紀成心中奇怪,不知他這麽問是何用意,明欽曾救活宣眉,於他有恩。紀成也是恩怨分明的人,一直對他心存感激。

    “沒有慎帥命運,我和小眉不敢去遠,也沒有和金烏教正麵抗衡,隻是抓了幾個散兵遊勇,了解情況。”

    “不過我們在群山腳下伏擊了金烏教一支敗兵,劫獲了許多財寶。得知他們是從總督府逃出來的,我想這裏麵可能有金烏教的重要卷宗,不知道慎帥要不要過目?”

    “總督府出來的?”

    明欽心頭一動,紀成說的極有可能是小雅那支人馬,他們夫婦得手之後自然不會在原地駐紮,等著金烏教增兵報複。

    慎玉哦了一聲,反問道:“東西在哪兒?”

    紀成道:“我來得匆忙,劫獲的東西尚在兵營,由小眉看管。”

    “怎麽樣?”慎玉詢問明欽的意思。

    “有勞紀統領帶我去看一看這些東西。”

    明欽沒有細問洛玄音的消息,等到了紀成的兵營看個明白再說,有沒有洛玄音一清二楚。

    “我和你們一起去吧。顧盼留下,如果牛成、侯才兩位統領回來,讓他們等一會兒。”

    慎玉不太放心,再者她也看看紀成有沒有劫獲什麽重要物事。

    顧盼雖然滿心不願,也知現在不是怨天尤人的時候,淺笑道:“你們去吧,我知道怎麽做。”

    慎玉帶了幾個親兵,和明欽、紀成坐上飛電車,出了大營,絕塵而去。

    慎玉讓紀成夫婦和牛成、侯才分頭駐紮,便是讓他們伺機而動,尋覓有利時機。她招降白駝寨之後,麾下有五六千人馬,說少不少。但若和金烏教正麵作戰,實力尚嫌薄弱,何況白駝寨是匪寇出身,投靠朝廷實是形勢所迫,打不了硬仗。

    紀成夫婦的人馬藏匿在群山下的一處山穀,極為隱蔽。若非紀成親自帶路,很難找得到。

    飛電車開進山穀,便有宣眉上前迎接。笑吟吟地道:“見過慎帥,海公子。”

    “宣統領,你的身體沒有大礙了吧。”

    慎玉對於宣眉和紀成生死相許的感情頗為欽佩,兩人又是她麾下大將,關係還算不錯。

    “多謝慎帥關心。已經好多了。”

    宣眉施展血祭元氣大傷,雖然明欽運用兩儀氣讓她煥發生機,恢複如初卻非一朝一夕之事。

    慎玉微笑道:“聽說你們劫獲了總督府的東西,特地過來看看。”

    宣眉忙道:“我已詢問清楚了,他們確實是從總督府逃出來的,但也不都是金烏教的人,很多都是被賊眾裹脅,迫不得已。至於那些卷宗,我正在讓人查看,若有發現自然會給慎帥過目。

    “俘虜關在哪裏?”

    明欽關心的是洛玄音的下落,宣眉絮絮說起卷宗的事,他卻充耳不聞,半點不放在心上。

    “俘虜都在那邊,我帶你去看。”

    紀成見明欽少言寡語,臉色不佳,他也不敢得罪,聽他問起俘虜,連忙在前麵引路。

    “那就一起過去吧。”

    慎玉知道明欽的心事,跟在明欽身後。

    穀中頗為開闊,到處都有兵卒巡守。隻是沒有像樣的營地,全營上下都是依山傍樹,幕天席地。

    紀成夫婦抓了不少俘虜,有些穿著金烏教的戎服,不消說是金烏教的弟子,有些隻是被金烏教脅迫,原先是總督府的府吏。

    這些俘虜都聚在一起,蓬頭垢麵,身上雖然沒有綁索,周圍有手持槍銃的兵卒盯守,誰也不敢逃走。

    明欽目光逡巡,未在人群中找到洛玄音的下落,不由大失所望,“隻有這些嗎?”

    紀成怔了一怔,不知明欽這話是何用意。俘虜太多對他來說隻是浪費糧食,反不如殺了幹淨。

    宣眉接口笑道:“這些俘虜都是我們一一查驗過的。如果隻是城中百姓,就直接放掉了。咱們是朝廷官軍,自然不能草菅人命。”

    明欽微微點頭,洛玄音不在紀成這裏,是福是禍尚且難以預料。

    這時,遠處忽然傳來一聲尖叫,明欽臉色大變,展動身法動如脫兔,瞬息蹤影全無。

    紀成呆了一呆,和宣眉麵麵相覷。

    明欽擅長雲梭玉步,身法高妙絕倫,快如電閃。他身形連閃,尋覓聲音傳出的位置。隻見穀中搭了幾個簡陋的帳篷,聲音就是裏麵傳出的。

    明欽聽那女聲甚是驚惶,閃身衝進帳中,就見一個渾身精赤的大漢滿麵紅光,撕扯著一個婦人的衣衫。

    明欽定睛一看,雖說那婦人不是洛玄音,營中出現這樣的事,紀成夫妻卻不聞不問,明顯故意袒護,未把慎玉的將令放在心上。

    明欽勃然大怒,侵身而近,五指箕張,抓住那人的脖頸從營帳中拽出來。

    那人大驚失色,雙手虛抓,麵孔漲成豬肝色。

    慎玉和紀成夫婦隨後趕來,見此情景,慎玉臉色登時沉了下來。

    “這是怎麽回事?”

    “慎帥息怒。”

    宣眉忙道:“大帥有所不知。我們白駝寨有很多青壯男子未曾婚配,其實他們本質不壞,隻是山寨有匪寇之名,哪有好人家女兒肯下嫁。我看俘虜中有一些獨身女子,因想撮合他們,未敢違背大帥將令,還望大帥恕罪。”

    山寨之中不能說沒有好人,但是環境如此,做的是打家劫舍的勾當,好人家的男子誰肯落草為寇。

    《水滸》一書名聲大噪,然所謂逼上梁山,一百單八將終以走投無路為多。宋江主張招安,雖然有一些反對意見,最終仍然堅決執行下去。雖有一些不盡人意之處,也可見這個決定是得到多數弟兄擁護的。

    俗諺說什麽‘少不看《水滸》,老不看《三國》’,如若是一部《水滸》顛覆了自己的是非觀念,以寇盜為榮,恐怕不是作者的本意。

    古來為寇盜鳴冤叫屈的也隻有《水滸》一書名聞遐邇,但是落草為寇事出無奈,宋江之流雖為寇盜,始終胸懷忠義,並未自甘墮落,所以難得可貴,而能搏得忠義之名。

    “你就是這般撮合他們的?”

    明欽指著帳中啼泣不止,衣衫不整的婦人,想到洛玄音也可能遇到同樣的遭遇,不由怒從心起,手上加力,耳聽噔嘣一聲,那人腦袋一歪,七竅流血,當即斷了氣。

    明欽修煉金剛法相,手上是何等力道,殺他還不是易如反掌。

    宣眉愣了一下,她親自出麵作媒,自然不是尋常嘍羅。這人和他還沾親帶故,宣眉才如此熱心,豈料反而害了他。

    雖說明欽救過好,宣眉見他當麵殺人,下手如此果決,臉色甚是難看。

    “宣眉,你撮合了幾對,可曾問過人家願不願意?”

    明欽扔掉手中的屍體,這些人本就是紀成夫婦抓來的俘虜,說是撮合作媒,和強娶沒什麽區別,宣眉自然不會在意人家的意願。

    明欽有些後悔當初不該救她,他見宣眉對紀成那般深情,還道她本性善良。孰不知善惡是感情作用,是非是理智作用,宣眉此舉雖然未必有邪惡用心,卻也是是非不分。隻知有己,不知有人。

    紀成皺眉道:“海公子,小眉縱然有錯,但郎兵罪不至死,你何必下此毒手?”

    明欽冷哼道:“他該不該死不是你說了算,違抗軍法自然死有餘辜。”

    宣眉惱怒道:“違反軍法的是我,你是不是連我也一起殺了?”

    “正有此意。”

    明欽身形微晃,腳踩雲梭玉步飛身搶上。他當初救活宣眉,一是看她夫妻感情深厚,不忍心讓他們鴛鴦折翼。二來慎玉有意收編白駝寨,需要有人幫手。

    但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雖然紀成、宣眉有了官軍的身份,習氣卻和舊日無別。匪寇有了官軍的身份,名義是官,實質卻是匪,禍害更大。這樣下去,實在有違明欽的本意。

    宣眉振振有辭,明顯不覺得自己有何錯處,反而認為明欽出手太重,不但殺了她的兄弟,也傷了她的顏麵。

    是非觀念是一個人的理性。本來就是很高級的事,並非人人都有。很多人拿莊子的此一一是非,彼一一是非,做借口,認為世間沒有嚴正的是非觀念。

    然而言六藝者折中於孔子,孔子的學術精神獨能超越百代,常為後代學人服膺揣摩。這就使得是非觀念有了長久的生命力。

    世間有太多人固執己見,從不覺得自己有錯,即便真的錯了,也要將錯就錯,死不承認。幫他們改正錯誤是徒勞的,最好的辦法就是讓他們重新做人。

    這個結果可能讓人失望,也顯得簡單粗暴。但是春生秋殺,時序使然。愛和情固然寶貴,也不必過於泛濫。

    不管宣眉是好心還是歹意,她這麽做都不會有什麽好結果。也許她覺得郎兵之流已經是官軍的身份,此番圍剿金烏教可能還不無微功,將來能謀個一官半職。那些無家可歸的俘虜,有這樣一個歸宿應該隱忍苟活,或許還要對她感恩戴德。雖然一時可能心有抗拒,時間一長便會逆來順受。

    但是作為官軍,仍然幹著土匪的勾當,將來禍害更大。她撮合的人應該不隻一二對,其中也不乏逆來順受的,如果遇到這個婦人或者洛玄音那樣不肯屈從的,豈不是罪大惡極。

    總而言之,宣眉的是非觀念太過淡薄,絕不適合再做兵營的統領。

    紀在夫婦和明欽交過手,本就不是對手。宣眉被明欽的兩儀氣喚起生機,但兩儀氣是天地生氣,周流六虛,明欽可以輕易控製兩儀氣影響她的真氣運行,所以不用動手便成敗已定。(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