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詠言微微愕然，縱然慎玉不肯反戈一擊，她若降順金烏教，亦可去除一個強勁對手，斷眠鶴一臂，將來重奪海市城便有把握得多。

    “將軍何必動怒。將軍高義，詠言甚為欽佩，我家教主求賢若渴，自然不會勉強將軍行背信棄義之事，萬望將軍不要誤會。”

    如今金烏教雖然勢力大優，眠鶴、慎玉如若死守海市城也是棘手之事，金烏教縱能取勝，也將付出極大代價。

    “洛令使，你別答應得太好。還是先回去稟告貴教教主，聽聽他的意思再作決定？”

    慎玉接掌全城防務，兵強馬壯，易幟之事非同兒戲，自然要謹慎從事。洛詠言雖是金箭令使，份量仍嫌不夠，此事必得新文禮親自答允方可。

    “將軍莫非還信不過我，那你總該相信海公子吧。”

    洛詠言可不想拖延下去，夜長夢多，誰知慎玉回去之後會不會改變主意。

    “將軍，你既然決定歸順本教，切莫遷延猶豫。機不可失，你提出的條件我自會說服教主答應，你盡管放心便是。”

    “好。”慎玉點頭道：“雖然我沒辦法麵見新文禮教主，你可他寫一張字據，日後不許抵賴。”

    洛詠言啞然失笑，心說慎玉作為一城主將，怎麽如此幼稚。慎玉若想讓金烏教信守約定，還要看她的本事，豈是一紙空文所能約束？

    當然慎玉還沒到山窮水盡的地步，她現在歸順金烏教應該說是識時務者為俊傑，自然希望金烏教首腦能有所表示。畢竟一旦降順金烏教便等於自絕退路，朝廷肯定不會放過她。

    但她也確實沒有辦法約束新文禮恪守約定。尤其她投靠金烏教之後便是新文禮的下屬，哪還有資格跟他討價還價。

    “老教主遠在饕餮城，傳遞消息不太容易。這樣吧，我讓衛代教主寫書招降，答允你的條件。你看怎樣？”

    衛振衣是三大護法之一，又是代教主，位高權重，而且他是洛詠言的丈夫，招降慎玉又出自他的授意，讓他和慎玉接洽自然沒有困難。

    “也好。我回去準備一下，三日之後，我便帶人出降。”

    慎玉決定降順金烏教，自然不會故意和洛詠言為難。

    “一言為定。小海，你過來一下。”

    洛詠言把明欽喚到一旁，低聲道：“慎玉已經答應歸降，我回去稟告衛教主，你先留下來，不要讓慎玉有何反複。你們是故友舊交，我相信你能做到。”

    “好，我留下。”

    明欽想不到慎玉輕易答應了洛詠言的說辭。隻是不知道她是真心歸降，還是假意詐降。

    看來洛詠言對於慎玉歸降沒什麽懷疑。交待完明欽之後，便告辭離開。

    “要不要我回避一下，給你們夫妻敘舊？”

    慎玉心知明欽和童姣如重逢，定然有許多話要說，她賴著不走，未免有些不識趣。

    童姣如道：“慎玉，你和金烏教暗中勾結，就不怕我揭發你嗎？”

    洛詠言和慎玉商量的事，童姣如在一旁一絲不落的聽了去。兩女知道她是海暴的妻子，沒有刻意回避她。

    慎玉淡笑道：“你現是階下囚，難道眠鶴會相信你的話？”

    莫說童姣如能不能見到眠鶴，眠鶴早就認定蜃龍會和金烏教相互勾結，童姣如的話自然沒什麽說服力。說不定眠鶴還會認為她是反咬一口。

    “你真的要加入金烏教？”

    童姣如一語出口，才發覺這個問題問得有些愚蠢。事關慎玉的身家性命，她怎麽會說真話。何況她不管承認或否認，童姣如都不會完全相信。

    慎玉不置可否，看著明欽道：“金烏教攻陷帝京，皇帝被俘，洛詠言所言到底是不是真的？”

    慎玉不知帝京的真實情況，無法判斷朝廷究竟還有沒有可為。自古成王敗寇，功名之士尤其要見機於早，才能明哲保身。

    明欽一五一十的道：“新文禮在帝京舉事，恰逢三將軍作亂，囚禁了羅刹皇帝，金烏教利用密道攻打皇宮，事情十分順利。至於羅刹皇帝一家，我和洛令使回來的時候金烏教尚未找到。”

    慎玉歎了口氣，“看來朝廷真的是氣數已盡，金烏教日益壯大，朝廷勢力支撐不了多久。”

    慎玉為朝廷效力，雖然是為了培植自己的勢力，私心頗重，如果真能打開局麵，前途自然一片光明。

    可惜舊貴族腐穢不堪，並非金烏教之敵。更加讓人意外的是新文禮潛回帝京舉事，景深帝則遭遇三將軍之亂，生死不明，此消彼長，現在連皇帝都不見了，眠鶴一個海市總督，還能扶保何人？再打下去，隻能讓更多百姓遭殃，生靈塗炭而已。

    慎玉是個不甘寂寞的人，她又有奪回蜃樓城的大誌，朝廷靠不住，隻能別尋一個強有力的靠山，眼前也隻有金烏教符合條件。就算洛詠言不來招降，她也會在合適的時機投入金烏教的陣營。

    “看來是我想多了，你是真要投降。識時務者為俊傑，這也沒什麽錯。”

    童姣如雖然和慎玉立場不同，數度交手對慎玉的本領頗為佩服。童姣如心高氣傲，讓她欽佩一個人確屬不易。慎玉不但本領高強，又是朝廷大將，自從聖女大選嶄露頭角，短短月餘便成為眠鶴麾下獨當一麵的大將，收服白駝寨，接掌海市城防務，堪稱是一位傳奇人物。

    童姣如本想看看她是如何扶保朝廷，對抗勢力如日中天的金烏教的，得知慎玉要卷甲歸降，不免有些失望。

    “我不識什麽時務，隻是為了自己的身家性命著想。”

    慎玉並不諱言自己的私心，她不是什麽忠臣孝子，大敵當前，她隻想保存自己，積攢力量，將來有機會奪回蜃樓城罷了。

    “好的很，將來咱們就是朋友了。”

    結海樓被封是因為和金烏教有勾結，慎玉降了金烏教，想必會對蜃龍會網開一麵。

    童姣如脾氣倔強，寧折不彎，對於慎玉的態度頗有幾分輕蔑。話中不覺透著一絲諷刺意味。

    慎玉知道明欽最能明白她的苦衷，正要和他商量一下今後的行止。一個兵卒在門外匯報道：“啟稟大帥，龍婆求見。”

    “她來做什麽？”

    慎玉娥眉微蹙，龍婆和蜃龍王曾是蒼鷹的左膀右臂，兩人頗為相熟，也一起對抗過三教聯盟。但是龍婆離開七星礁，便把金烏教和蜃龍會勾結的消息出賣給眠鶴，雖然最終沒能阻止金烏教發起暴動，龍婆卻一直擁護朝廷，保護眠鶴的安全。

    慎玉和龍婆皆是女中豪傑，兩人修為相當，又在眠鶴身邊做事，頗有幾分惺惺相惜的意思，還算有些交情。

    慎玉示意明欽和童姣如回避一下，淡淡道：“請她進來吧。”

    兵卒答應了一聲，過不片刻，便聽到細碎的腳步聲，龍婆推門進來，目光微轉，行禮道：“見過右元帥。”

    “免禮。”

    慎玉抬了抬手，展顏笑道：“龍婆深夜來此，不知所為何事？”

    龍婆笑道：“結海樓是蜃龍會總堂，高手眾多，我怕慎帥遇到修行高手，特地過來看看。不過看來事情還算順利。”

    龍婆向眠鶴告密，重新得到地行龍的認可，恢複神職，無形中已經和蜃龍王決裂。地行龍是天界名族之一，曾經建立過龐大帝國，勢力遍及諸天，聲勢還在羅刹國之上。

    不過地行龍以力為威，徒以力征經營天下，所以不到百年，帝國便急劇衰落。地行龍的故土夾在天族和羅刹之間，又和金翅鳥毗鄰，世代為仇，地行龍難以自立，隻有依傍強大靠山。而今地行龍分成南北兩部，南地龍歸屬天族，北地龍是羅刹國的藩屬。

    龍婆屬於北地龍一部，習慣托庇於羅刹人。

    “龍婆有心了。”

    慎玉和龍婆雖然同為朝廷效力，‘非我族類，其心必異’，慎玉總覺得龍婆心機深沉，她也一心想奪回蜃樓城，兩人還沒到推心置腹的程度。

    龍婆忽然歎氣道：“聽說金烏教教主潛回帝京舉事，已經掌控饕餮城，不知慎帥是否聽到風聲？”

    慎玉怔了一怔，這事雖在千裏之外，卻與她們關係甚大，無怪會牽動龍婆的神經。

    “具體情形我也不知詳細。外間是有此傳言。”

    龍婆苦笑道：“我看這事八九不離十。帝京失守，海市城隻怕也守不住。慎帥將來有何打算？”

    慎玉沉吟不語，最怕的是景深帝一家落入金烏教手裏，國中縱然還有一些勢力反對金烏教，如若沒有景深帝或他的繼承人出來號召，一盤散沙，各自為戰，肯定難以成事，久後隻會被金烏教一一消滅。

    龍婆自覺和慎玉是同病相憐，兩人同是眠鶴身邊得力幹將，她也是尋思無計，才會找慎玉商議對策。

    “打算？我能有什麽打算？身為朝廷大將，守土有責，我惟有履行職責罷了。”

    慎玉不肯吐實，輕描淡寫的道。龍婆稱得上反複無常，她和蜃龍會、金烏教原本站在同一站線，對抗三教聯盟。之後回歸朝廷，效忠眠鶴，現在得知金烏教大事將成，縱然有心和金烏教緩和關係，也無有門路。

    這也是慎玉的聰明之處，不論惟利是視也好，問心無愧也罷。一旦朝秦暮楚，便容易給人留下反複無常的印象，無異於自降身價。

    龍婆能得到眠鶴的重用，除了本領高強之外，便是揭發了蜃龍會和金烏教勾結之事，讓眠鶴預作準備。

    當然眠鶴也想借助地行龍的力量，可惜地行龍早已非複盛強時的輝光，甚至常受金翅鳥的威脅。難以給眠鶴太大幫助。

    龍婆微哂道：“皇帝都不在了，慎帥還守得什麽土。難道總督大人也自立為帝不成？”

    所謂名不正則言不順，眠鶴再有本事，失去皇族的旗幟，也無法再招攬人心。一旦景深帝或死或降的消息得到證實，必然人心離散，海市城也很難再守得住。

    “你又何必如此頹喪。路將軍不是回師平叛去了嗎？他的禁軍是國中少有的精銳，勝負尚未可知。”

    雖然慎玉也知道擊敗金烏教希望渺茫，她卻不願在龍婆麵前表露自己的真實想法。況且龍婆思想悲觀，可能是地行龍處境不佳的關係，她是地行龍的神師，對於本族的命運常有過慮之憂。

    慎玉雖然也和蜃樓王爭權失敗，被迫流徙天界。她性格勁直，不屈不撓，從不輕言失敗。也正是這股勁頭讓她始終保有奪回蜃樓城的希望。

    慎玉盡管答應降順金烏教，她卻不認為這是她的失敗。相反，這是她的成功之處。當初慎玉投效朝廷，無非是想迅速培植自己的力量罷了。

    羅刹朝廷已有數百年，貴族、官員無所事事，坐靡廩粟，朝廷升遷論資排輩，勾心鬥角。真正有才有識之人很難脫穎而出。

    人人因循苟且，不求有功，想要有所作為反而會被視為異類。金烏教傳教數十年，勢力遍布國中，一旦聚眾起事，光芒四射，朝廷上下無人能製。

    欲就非常之功，必須有非常之人，具非常之材。這才是英雄豪傑任意馳騁的時機。因著和眠鶴、梅芳馨的關係，慎玉很快就得到眠鶴的重用，平步青雲。如果她過早投入金烏教，反而會受製於人，難以展布。

    明欽雖得洛詠言數度相邀，加入金烏教。衛振衣卻未有給他什麽合適的位置，金烏教的方伯、渠帥也積功而致，除非明欽表現出過人之能，主事者破格任用，否則也隻有走論資排輩的路子。

    其實論資排輩本來就是至為平常的升遷方法。但是人與人待遇相當，高才敏行定然不肯盡力，愚駑之輩又濫宇充數，自然什麽事業都做不成。

    識人用人本來就有一定難度，‘蓋在殷憂，必竭誠以待下，既得誌，則縱情以傲物’。人的心態會隨著境遇而改變。

    不管怎麽說，慎玉如今是眠鶴麾下三位主帥之一，掌管全城防務，位置至關重要。現在投奔金烏教，朝廷尚有一些勢力，不能說勢盡來投，雪中送炭，總比錦上添花更讓人看重。（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