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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堂審結束,吳銳徑自回了內衙,肖白、老左、小劉和趙漢被元和縣的衙役們押去大牢暫時關押起來,擇日會被押送回南山。

    圍觀的人群也就慢慢散開了。王月英和呂三娘隨著人群一起走出了縣衙,但是他們並沒有馬上離開,他們再等一個人。

    他們站在縣衙一旁,宋秀才最後從縣衙裏走出來,來到他們麵前,作揖對呂三娘說道:“呂老板,你吩咐的事在下已經辦好了。”

    “有勞先生了!”呂三娘客氣地回答到。“隻是之後南山那邊的事情,我這位姐妹仍然不是很放心,看來還要先生費力辛勞一趟了。”

    “呂老板、王老板放心。拿人錢財,與人消災。我宋某人所做的就是為人解憂的事,南山那邊我會一同前去的。如無其他的事情,在下就先告辭了。”

    說著,又作揖,轉身離開了。

    “我還以為他是個讀書人,看來也是個掉進錢眼裏的家夥。”王月英聽宋傑與呂三娘的一番回話,對宋傑的好感蕩然無存。

    “月英不用驚訝,宋先生說的也是在理的。不過事情解決得這麽容易我倒是出乎我的意料。”呂三娘說到。

    王月英也表示認同,她在呂三娘提出要找個訟師的時候,仍然擔心就算有訟師為他們在公堂上狀告南山縣的捕快們,也不一定能定他們的罪。“是啊,雖然板子沒有打成,但是畢竟給了他們一次下馬威,稍稍能讓我消消氣了。”說著她又遲疑了一下,接著對呂三娘說道:“三娘有沒有覺得吳銳今日堂審的態度,與以往不同,擺明是要那三人當替罪羊,好像很怕別人知道自己公務上的紕漏一樣。還有南山縣的三位捕快明顯是心裏有話要說,卻都沒有多說,怎麽會甘心當替罪羊呢?”

    “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月英,猜的是。前些日子,我在京城裏的朋友在給我的書信中提到,吏部巡考之期日進,而我們這位吳大人,恰恰就在巡考名單之列。想必他忙著跟這件案子的紕漏撇清關係,也是為了巡考之事吧!”

    話說至此,王月英對這位吳大人又多了一點了解,她與呂三娘互望一眼,便結伴回家了。

    呂三娘派人送王月英回到了河頭村。馬車停在門口,腳還沒落地,她便聽到從門內傳來的抱怨聲。一聽這聲音,她就想起來一件自己未做的事情,他沒有接陳守信回來。現在聽陳守信在門內抱怨,看來也不用自己再去陳家老宅接他了,省去自己的麻煩,這樣想著,心裏倒是有些高興起來。

    “你這麽大聲做什麽,還有沒有一副讀書人的模樣了?”王月英雙腿一邁入大門,就開口訓了大聲抱怨的陳守信一句。陳守信背對著大門,聽是王月英的聲音,也不理會她說些什麽,轉身來到她麵前繼續抱怨:“你說好找車接我回來的,怎麽一去就沒了蹤影,把我一人丟在老宅子裏,你太不像話了。萬一那老太太要是再對我起歹心,我該如何是好啊?”說著說著,語氣中還略帶點哭腔,看來周老太那晚的舉動真是嚇到他了。

    “大男人的,怎麽還要哭不成。老太太再怎麽害你,也是你娘啊!”

    “不,她不是”陳守信脫口而出話,說到一半卻又咽了回去,心有不悅。

    王月英見他欲言又止,像是心中有事,但沒有多問,不再理他,自顧自地去看望博洵和陽陽,告訴他們趙漢一切安好,讓他們放心。

    安撫了兩個兒女之後,王月英走出他們的房間,看著晴朗的天空。她心裏有一種莫名的情感,輕輕舒緩一口氣,像是在放空自己。最近的事情生的有些突然,如果放在以前自己可能會手足無惜,但她都能一一化解,自己這幾年也成長了不少。不知為何,王月英想起了家,那個曾經模糊地停留在幼年記憶中的家。有高大爽朗的爸爸,有溫柔貼心的媽媽,還有活潑的小黃狗。想著想著,不住地落下淚來。

    “娘親,為什麽哭了?”

    陳博洵從房內走出來便看見自己的母親獨自一人站在屋簷下默默流淚,一時間也不知道如何是好,最後還是直接問了出來。這一問倒是讓王月英嚇了一跳,不想自己思鄉的景象竟然被兒子看見。她輕輕擦拭眼角的淚水,微微轉頭對陳博洵說道:“無他。”然後又輕輕歎了一口氣接著說:“娘親,娘親是想家了!”

    “想家?這裏不就是娘親的家嗎?”陳博洵覺得奇怪,脫口說到。

    “娘親想得是自己的”王月英欲言又止,片刻之後微笑著說道:“是啊!這裏便是我的家。有你和陽陽在的地方就是娘親的家。”

    “還有爹爹,爹爹也要在。”陳博洵補充說。

    “好好好,還有你爹爹。”王月英笑著回答。

    像這樣母子間的談話機會其實並不多,在王月英來上國之後的記憶中,除了上次責問陳博洵私逃學院的時候單獨談過話之外,這次屋簷下的對話是第二次。談話間,王月英記起自己答應陳博洵上學的事情,就問陳博洵:“博洵,你還想回書院讀書嗎?”

    “博洵想回書院讀書。”陳博洵毫不猶豫地回答。

    “去別的書院或者娘親為你在家找位先生單獨教你可以嗎?”王月英問。

    “博洵不願意去別的書院,也不想別的先生授我學業。我在書院的幾月時間裏,感覺書院師長們教會我很多為人處世的道理。書院師長們待我有一份情意,我對青陽書院也有了一份情意,博洵不想再拜別的門下,學其他學問。”

    “可是他們趕你出書院了。”

    “這也是博洵私自出院所致,怪不得師長責罰。無規矩不成方圓,他隻是按書院的規定而行罷了。”陳博洵與自己的這番對話著實讓王月英驚訝,小小年紀就有這麽強的規則意識,談論事情還能上升到情理的高度,看來青陽書院真是有兩把刷子,不服不行啊!

    “那娘親答應你,等處理完趙漢叔叔的事情,娘親就再去書院拜訪,一定要書院重新收你讀書。”看著王月英堅毅的眼神,陳博洵不住喜上眉梢,拉著王月英的手不停地謝她,差點就要跪下磕頭了,被王月英及時攔住,但是王月英在心裏打定主意,下次就算是下跪央求也要讓陳博洵重新回到書院。

    過了兩日,邢捕頭來酒莊告訴王月英,第二天趙漢便要和南山縣的三個捕快們一起押回南山縣了,問她是否要去送行。王月英告訴他自己回去送行,還打聽了一行人啟程的時間地點。

    第二天,元和縣城外的十裏亭。簡樸的涼亭是當地人送別遠行親友的固定場所,離此地不遠的岔路口將官道一分為二,分成南北兩個方向。冬日裏天氣漸漸寒冷起來,不時地還飄起雪。押送趙漢和南山縣的三個捕快的隊伍已經來到十裏亭休息,王月英迎上去和領隊的捕快寒暄一陣又為每個人送上一牛皮囊桃花酒,說天氣寒冷,路上喝點桃花酒暖暖身子。一眾捕快衙役們聽了都十分高興,桃花美酒名揚在外,他們早就想嚐嚐了,隻是囊中羞澀買不起,現在有現成的送上,當即接過來喝了一口,卻暗自想跟別的酒也沒什麽區別甚至還有點酸。難道桃花酒與眾不同之處就是這點酸嗎?眾人不知說些什麽好,臉露尷尬之色,紛紛道謝將酒囊收了起來。

    王月英見他們尷尬的表情想再問緣由,又見在一旁帶著枷鎖的趙漢,問領頭的捕快:“差爺,能否讓在下跟趙漢單獨說話?”

    “王老板但說無妨,邢捕頭交代過要留些時間讓你們主仆話別的。”領頭的捕快一招呼,就有個衙役帶著趙漢走了過來,讓人卸了枷鎖後與衙役走到亭子外。王月英不是一個人來的,除了隨身的丫鬟彩蝶外,身後還有個中年男子,趙漢一看就認出來這個人是那日在公堂上為王月英打官司的宋秀才。王月英將宋秀才介紹給趙漢後說:“看你整個人憔悴成這樣,在牢裏肯定吃了不少苦吧!這次我請宋先生一同和你去南山,幫你解決你身上的案子。”趙漢聽後不由分說,當即跪下給王月英磕頭。他自己來王家時日不久,不曾想過王月英會如此一再幫他,真是讓他感激涕零。王月英趕忙扶起他,在上國的日子裏,最不喜歡的就是人動不動就要下跪磕頭,這個風氣讓她深感變扭。

    “好了好了,不用下跪,不用磕頭。相識一場,也算是朋友,互幫互助是應該的。”這麽一說更是讓趙漢感慨萬千,主人居然把自己當朋友看待,想著又重重磕了兩個響頭。麵對這般場麵,王月英頓感扶也不是,不扶也不是。

    “趙漢哥,你別這樣,夫人最不喜別人下跪磕頭的。你起來吧!”站在身後的彩蝶察覺王月英的無奈,第一時間為她解了圍。此時,領頭的捕快也回到亭子中表示要啟程趕路了。衙役拿著枷鎖要給趙漢帶上,王月英心裏不忍看了彩蝶一眼,彩蝶心領神會地走到領頭的捕快身邊說了兩句,悄悄將一錠銀子遞到他手中,趙漢便免了枷鎖之苦。看著彩蝶的行為,王月英不免覺得好笑,她並不是笑彩蝶,而是在內心裏嘲笑自己行賄、打點的伎倆也越來越熟練,嘲笑自己越來越像個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