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零五章 勤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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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截止景炎十二年八月初,幾乎整個歐洲都卷入了英法戰爭,這場戰爭已經持續了四年之久,這不是兩三個國家之間的戰爭,而是國家聯盟之間的爭鬥,英國、齊國、荷蘭主導一方,法國和奧匈帝國主導另一方。戰爭在海、陸、空全麵爆發,參戰國的軍隊已經損失了五百多萬的戰士,不幸死去的平民更是不計其數。
    可是,戰爭還沒有任何要結束的跡象。
    雖然劉帆和內閣大臣們不願承認,然而貿然卷入這場戰爭,現在看來是失策了。
    八月初,景炎皇帝匆匆返回天心城,他計劃調衛戍部隊入京,宣布京城戒嚴,采用武力鎮壓一切反叛。
    按照《大齊憲章》規定,大齊君主具有宣戰、停戰權力,雖然這項權力到現在為止還沒有被人使用過,不過非常時期,也顧不上那麽多了。
    隨著時間的推移,民眾的狂熱(以及所謂的正義)逐漸消散,對戰爭的厭惡勝過了對歐洲和平的責任——如果存在這種責任的話。
    天心城六聚德客棧。
    食客人頭攢動,客棧店夥計忙得不亦樂乎。六聚德的夥計身材幹瘦,雙目囧囧有神,夥計來自漢城,平日見到老顧客登門,總喜歡說:
    “瘦巴巴的老爺們兒,吃點兒喝點兒啊!”
    這幾天民政部和黑十字會(齊國最大的慈善救援組織)聯合在天心城各個街道發放糧食,六聚德屬於其中一個救濟點。按照相關要求,每人每天兩斤白麵或是三斤大米,必須當天吃完,逾期沒有吃完的,次日便不再發放。所以很多食客幹脆就把糧食交給附近一些飯店,現場加工烹飪。
    “老羅,歐洲到底咋樣了?法國人還在嘚瑟不?”
    “老羅,遠征軍有多少傷員?襄陽建了戰地醫院。朝廷緊急從各藩征調軍醫護士,官道上亂糟糟的。”
    “老羅,你們現在是自己挖戰壕嗎?還是用黑人奴隸?”
    ······
    食客們口中的老羅,便是退伍兵羅金通,他此刻正一手扯著烤鴨,一手拎著酒壺,胡亂嚼了幾下,咕嘟嘟喝著朗姆酒。
    老羅半壺酒下肚,那渾濁的眼神稍稍清澈一些,拍了拍腦門,大聲道:
    “這兒!有塊鐵!塞納河留下的!軍醫不敢取!說回來醫治,回來了!誰管咱啊!!”
    食客們議論紛紛,有熟悉老羅的低聲道:“發的撫恤金,都讓他喝酒喝光了,哪有錢做手術!”
    老羅沒聽見,酒勁上來,兀自道:“內閣那群傻子!騙老子去打仗,軍服、靴子都不夠穿!法國人用水淹咱們,抽水機壞了,戰壕裏都是泥漿,炮彈不長眼····”
    食客們聽得膽戰心驚。
    熟悉老羅的人又道:“他的軍服靴子,連帶步槍和手雷,都賣了換酒·····”
    眾食客一哄而散。
    原本以為三個月就能結束的戰事,拖拖拉拉打了四年多,戰爭雖然沒有在齊國國土上進行,然而影響是顯著的。
    物價飛漲,失業驟增,一車車傷員從歐洲運送回國。齊國雖大,兆億人口,可也經不起這樣折騰,據說最近內閣又要準備進行第六次征兵動員。
    羅金通咒罵了幾句,說話變得含糊不清,喝完最後一杯,拄著拐杖罵罵咧咧出去了。
    待老羅走遠,眾人又開始七嘴八舌議論起來。
    “老羅是可惜了,若是當年留在皇宮,現在至少得是個營長吧?”
    “可惜啥?誰讓他帶頭忽悠別人,結果咱們一條街的後生去了歐洲都沒事,就他受傷·····”
    大門忽然從外麵掀開,寒風簌簌撲打進來,一個高大的身影出現在眾人麵前,大家紛紛朝那邊望去。
    “瘦巴巴的老爺們兒,吃點兒喝點兒啊!”
    尼古拉·凱琪踩著鋥亮的大皮靴咚咚走進客棧,轉動人熊一般的軀體,環顧四周一圈後,對前台的夥計大聲喊道:
    “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尾兒、燒花鴨、醬雞、臘肉、鬆花小肚兒、清蒸八寶豬····還有兩箱伏特加!”
    尼古拉還沒報完菜名,店夥計已經迎上來,湊到麵前,局促的搓著手裏毛巾:“這位先生,除了燒鴨和伏特加,其他的都沒有。”
    “上帝啊,今天不是要發食物嗎!你們的政府有沒有信用!”
    “上帝啊!難道在六林德也吃不到地道的八寶豬嗎?顧掌櫃呢?讓他出來!”
    夥計耐心解釋道:“真是不巧,今兒個政府管控,市麵上都沒這些菜,葷的隻有鴨子,素的,沒有。不過酒水管夠。”
    尼古拉怒氣衝衝:“管控管控!我在莫斯科從沒聽說過!”
    “您消消氣。”身材矮胖的顧掌櫃滿臉堆笑從客棧裏麵走出來,連連向來自莫斯科的顧客道歉。“我們六聚德的鴨子,整個天心城都知道,當年慈聖太後回漢城,還給朝鮮國王帶了隻。”
    “什麽朝鮮漢城的!我不管!”尼古拉不耐煩的敲打桌子,用濃重的羅刹口音嚷嚷道:“真是見了鬼了!難道我手裏拿的不是銀幣嗎?”
    顧掌櫃無奈攤開雙手,一臉無奈道:“尼古拉先生,在座的各位爺都有銀幣啊,現在不是限量供應嗎?小店今日隻分的兩隻豬,一頭牛,早吃完了!熊掌羊羔一個也沒有,弄到些鴨肉算不錯了。”
    “什麽都沒有,那你們開客棧做什麽!趕緊關門算了!”尼古拉鼻子嘟嚕了一句,轉身摔門而去。
    待莫斯科人走遠,食客們又開始議論紛紛。
    “羅刹鬼調子還挺高,他在莫斯科能吃到啥?吃土吧!”
    “莫要喝著羅刹鬼一般見識,他們手裏拿的銀幣都是假的,去年兵馬司抓了好幾起了!”
    “咱大齊什麽時候有過這種事兒啊,吃個肘子還得排隊!”
    食客們越說越是惱怒,幾個人取了麵食蒸餅,拂袖而去。
    為保障前線軍隊正常補給,本月初,內閣通過緊急法案,在全國範圍內實行物資管控,對米、麵、糧、油、酒、鹽、糖等物資進行嚴格看管,按照人頭分配。
    對於這項法案,天心城執行的頗為徹底,好在市民們的基本生活物資能得到保障,不過多餘的物資卻是一點也沒有。
    近期由於法國艦隊嚴密封鎖,各條航線阻斷,大齊外貿驟降,七月間超過三十艘貨輪被魚雷擊沉,至少有五千萬斤從北美、東南亞、澳大利亞等地運抵大齊的小麥、棉花、大豆、咖啡沉入海底·····
    英國人對此表示愛莫能助,因為去年冬天,東印度公司派出艦隊試圖解除法國海軍封鎖,然而英國艦隊剛剛與法國海軍遭遇,便被後者擊潰,從此龜縮在東印度各個港口不敢出動。
    大齊至少有四分之一的糧食需求依靠外部供應,在法軍的嚴密封鎖下,大規模災難即將降臨這片古老土地。
    恐懼與憤怒的情緒在國內迅速傳播,越來越多人參與到反戰遊行中,他們堅定的認為,帝國之所以變成現在這樣,都是因為景炎皇帝窮兵黷武,內閣腐敗無能所致。
    反對派訴求變得更加強烈和直接:景炎皇帝必須立即下台,大齊將取消君主立憲製!
    至於以後采取什麽製度,大家暫時還沒想好。
    在這種背景下,內閣第八次緊急會議在乾清宮召開,幾位老臣苦苦勸說皇帝,請求收回成命,停止調中衛軍入京,否則可能進一步激化矛盾。。
    “陛下,讓軍隊進入京城,必然會造成與反對派對立,後果不堪設想啊。”
    首相張廷玉小心翼翼提醒皇帝,如果現在激怒了反對派,恐怕就不是遊行示威那麽簡單的了。
    簡單來說,這個國家可能會走向真正分裂。
    群臣對此紛紛表示附和。
    坐在龍椅上的景炎皇帝有些慍怒,他拍打龍椅,霍然而起:“你們是要朕變成前明的天啟皇帝嗎?!變成亡國之君嗎!所謂反對派,不過是群流賊罷了,不要自亂陣腳!”
    和眼前這些虛弱老邁的內閣不同,這位初生牛犢的皇帝身上流淌著劉氏一族血脈,他信仰武力。
    非常之時,當行非常之法。
    “先皇寬容,屢次赦免那些反對派骨幹,不忍誅殺,以滿足他們的無盡欲望!麵對這些中山狼,朕不能妥協!”
    劉帆又道:“調各鎮兵馬入京,告訴那些軍頭們,天心城亂了,他們也別想獨善其身!烏托邦是可怕的瘟疫,各省皆不能幸免!”
    十月下旬,駐守襄陽、穀城、荊州的中衛軍馳援京師,與此同時,駐守遼東的北方兵團一部開始集結南下,除此之外,再無一支軍隊援助京城。
    關鍵時刻,各省總督選擇作壁上觀,默默觀察事態進一步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