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6.我選擇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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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晨五點五十四分,蘇卉從家裏出來,天蒙蒙亮,冷氣撲麵而來,那個時候南方的十二月,還能感覺到冬天的氣息。

    蘇卉裹緊大衣外套,將大門輕輕合上,走到旁邊去推出自己的紫色自行車。

    這是她上高中一年多來,第一次如此早就出門。

    蘇卉昨晚忽然失眠了,躺在床上抹黑看小說,當看到結局那句“後來,他們還是走失在茫茫人海,時光匆匆,再也回不到從前了”時,她沉默的將書合上,從被窩裏伸手將書放在地板上,掀開一點點被子,探出腦袋,呼吸新鮮空氣,月光透過紗窗照進來,她看著天花板上關閉的燈泡,認真的思考了好久。

    後來,他們還是走失在茫茫人海,時光匆匆,再也回不到從前了。

    她不希望自己在日後成為小說中一句平淡的“後來,我們都長大了”便完結的故事,她想改變些什麽。

    從此刻開始改變,變得優秀,變得有能力選擇自己想要的生活。

    蘇卉將自行車推出巷子,路過那些人家的門前時,各種生活的聲音充斥在清晨的巷子裏,生活的氣息滿滿的將她環抱住。

    英語單詞穿過單薄的牆壁,飄散在清晨的淡淡霧氣中,細細碎碎的聲音像是從遙遠的地方飄來的,那些單詞懸浮在半空,蘇卉聽見了好幾個熟悉的單詞,那是英語必修三課本最後麵的單詞表。

    不知是哪個粗心的人弄倒了鍋碗瓢盆,劈裏啪啦的聲音很響,默默跟著背單詞的蘇卉嚇了一跳。

    五點多的清晨霧蒙蒙的,巷子裏沒有街燈,人家門前的小燈泡大多都關閉了,昏暗的環境讓蘇卉提心吊膽,這是她少有的早出,她不熟悉早晨的巷子,雖然這是她成長了快十六七年的地方。

    蘇卉膽子很小,輕手輕腳的走在巷子裏,警惕的左右張望,鍋碗瓢盆落地的聲音差點嚇得她大叫,撫平狂跳不已的心髒之後,她加快腳步,走出巷子。

    街上還亮著路燈,道路寬敞很多,少了促狹的感覺,蘇卉的心放鬆了許多。

    早上的空氣原來這麽清新。

    蘇卉深呼吸著新鮮的空氣,滿足的笑了,跨上自行車,開始趕往學校。

    環衛工不知是幾點開始工作,蘇卉一路而去,看見了好幾個身著橙黃色環衛服的人在清理街道。

    灑水車在蘇卉的身後不遠處,始終隔著不遠不近的距離,清晨的鳥叫聲配上悠揚的音樂,美好的一天。

    灑水車的速度是蘇卉見過的車子裏最慢的,比年邁的老人走路還要慢。

    她一直是勻速騎行,身後的音樂聲卻越來越悠遠,直至全部消失。

    寂靜的清晨,蘇卉決定騎小巷子那條路去學校。

    蘇卉轉彎騎進巷子,耳邊聽見的是自行車的輪胎與地麵摩擦時發出的聲音,眼前的小巷與家所在的那條巷子沒有太多的差異,在這裏騎行,會有種還在家附近的錯覺,聞著巷子裏早起的人家做好的早飯的味道,蘇卉的肚子咕咕作響,她出門時爸媽和哥哥都還在睡夢中,餐桌上空空如也,她沒有吃早飯,空著肚子出門的。

    老舊的矮牆,生鏽的鐵門裏有一扇斑駁的木門,裏麵住著怎麽樣的人,是孤寡老人,是情濃夫妻,是成日吵鬧不休的一大家子,是一個家境困難卻努力奮鬥的男子,還是空房子?

    房子裏到底是一種什麽樣的情形,蘇卉不知道。

    蘇卉每次進入這條巷子,總會猜測那些房子裏居住著什麽樣的人,總會在腦海裏為房子編製出故事。

    看著緊閉的大門,蘇卉總是會猜測裏麵的人是誰,他開心嗎?他是怎麽樣的人,是壞人嗎?還是好人?在他的眼睛裏所看到的世界是什麽樣子的呢。

    蘇卉騎著自行車在小巷裏七拐八拐的前行,有些人家門前會有一兩個老人,站在那裏做運動,或者是坐在竹編椅子上拿著冒著熱氣的水杯。

    蘇卉一般都會朝他們笑笑,不管認識還是陌生,她都會禮貌的打個招呼,因為那些老人像極她年邁的爺爺奶奶。

    過了小巷子的十字路口後,蘇卉放慢了腳步,不敢騎得太快,這裏是菜市場,人多嘈雜。

    悠悠的在菜市場外的路邊騎著,蘇卉眼前看到的是地上蹲著或是坐在小板凳上的賣菜者,她躲過一個擔著扁擔的女人,駛過吆喝叫賣的菜攤,到了不太擁擠的路段,她低頭瞄了一眼手上的白色手表,六點十分,平常這個時間她還在被窩裏,蘇卉笑了笑,之前賴床真是浪費了太多時間。

    她加大力氣快速的踏著腳踏板,向著前方而去。

    從菜市巷子出來後,進入一條長長的商業街,此時尚早,店鋪的鐵卷門緊貼著地麵,診所的木板排門也關著,路上沒什麽人。

    蘇卉騎過一位同樣騎著單車的女生身邊時,回頭衝那個腰板直挺戴著眼鏡類似書呆子般的女生一笑,然後轉彎進入那條熟悉的路。

    路口掛著一張牌子,上麵寫著“學校路段,車輛慢行”。

    蘇卉總是這樣,喜歡笑。嘴角總是上揚著,露出一排潔白的牙齒,眯著她那雙眼皮的大眼睛,對一切都是笑臉相迎。

    就是因為這些笑容太過容易展現,以至於到後來麵對著沈泰森那憋了好久不敢講出來的話時,她都是笑著說“沒關係“。

    然後還要很大方的裝出一副什麽事都不在乎的樣子,笑得一臉燦爛的說:“我隻是想把心裏埋藏了好久的話說出來,並不要求得到上麵。”

    哪有人付出一切會不要任何回報,不過是不敢強求罷了。

    顧紫曾說過:蘇卉的笑容很溫暖也很讓人心疼。她總是一副不勉強的樣子,一直都是這樣子。

    學校路段的學生比蘇卉沿途遇見的全部學生加起來還要多,原來“機會是留給有準備的人”這句話說的是真理,不努力就得不到好的結果,真的是這麽回事。

    校門口賣早餐的攤位已經擺出來了,包子,韭菜餅,豆漿,牛奶......還有熱氣騰騰的皮蛋瘦肉粥。

    蘇卉停在一個攤位前,擦了一把額上的汗,喊到:"老板,"

    "要一個肉包一個酸菜包,一碗粥一杯豆漿。"

    攤位後的一位較老的女人應了一聲"哎"停下手中忙活的事,然後走上前來舀粥,旁邊年輕點的女人幫忙著裝包子和豆漿。

    看著麵前冒著白煙的粥,蘇卉感到一絲暖意,"多少錢?"

    把眼神從粥裏移開,蘇卉看了一眼在攤位後麵不規則擺放的木桌和小小的朔膠凳子,盡管剛才老婦女已經用那塊泛黃的抹布擦拭過了,卻還是能看的出木桌裂開的縫隙裏那些積累很久的汙漬和發黑的食物殘渣,小凳子上的卡通人物已經被曾在這裏慢慢享受早餐的人所摩擦,不見了模樣,隻留下它曾經存在過的殘缺痕跡。

    年輕女人說:"四塊錢。"

    蘇卉從口袋裏拿出小錢包,回過頭來掏錢給她。

    蘇卉把錢遞了過去,老婦女在一旁接過,說了聲:“謝謝。”

    蘇卉笑了一下,從年輕女人手裏接過早餐,也說了一聲“謝謝”,然後把早餐掛在車把上,踏上腳踏板騎車到前麵的停車場去。

    找了個好位置,停了車,提著早餐,往綜合樓與停車場相接連的小門走去。

    今天學校二樓食堂吃早餐的學生好少,賴床的學生還真多,蘇卉心裏想到。

    口袋裏的手機滴滴滴的作響,蘇卉掏出來一看才知道是鬧鍾,關了鬧鍾,屏幕上顯示六點半。

    好早啊,難怪學生那麽少。

    蘇卉將手機揣回兜裏,掃視了幾眼那些學生,個個都神清氣爽,神采奕奕。

    蘇卉揉了揉眼睛,她其實還有些困。

    小店老板坐在收銀台前昏昏欲睡,放在桌上的手機一直亮著,信息有好幾條,蘇卉走進去時靠著桌子偷瞄了一眼,是10086的號碼,但信息卻不像是正常的通知或者什麽,倒有點像是在互相通信似得。

    蘇卉瞄到了一句話“你什麽時候來,我等......”,她怕老板忽然睜開眼睛發現她在偷看,便走開了。

    蘇卉徑直往冰箱而去,左手提著早餐,右手用力拉開冰箱門,快速拿了一瓶礦泉水,條件反射下的冰箱門被蘇卉大力的拉開而撞到邊緣反彈回來,在蘇卉拿到水之後再縮回手的間隙裏,剛好關上。

    砰地一聲響。

    這一聲響,把打瞌睡的老板驚醒了,蘇卉走到收銀台的桌子前,把水放在桌上,眼睛看著老板,看得他感到莫名其妙。

    “一塊。”老板看著麵前盯著他的女孩,摸不清頭腦。

    蘇卉伸手進口袋摸出一塊錢放在桌上,拿起水走出小店,往左邊走去,上樓梯,右拐,出綜合樓。

    一路走,心情有點鬱悶,剛剛桌上的那短信內容,讓她好好奇。

    學校的樓梯很多,單調的描述形容不出爬樓梯的蘇卉有多累,尤其是冬天,爬樓梯喘氣時吸進肺裏的冷空氣令人異常難受。

    一路往上爬,長長的樓梯上散落著其他學生,沉重的書包壓得人駝背。

    走上樓梯到林蔭小道的另一頭,再往前走去就是學思樓前的噴水池,冬天之後,噴水池開關被管理人員關上了,池子裏沒有水,池底有硬幣和石子。

    前幾天蘇卉開完會跟顧紫坐在池子邊聊天,側坐的她看著池底的硬幣,“今晚夜半三更我要躲在學校,等大家都睡死了,我就來撿錢。”

    顧紫不屑道,“你就這麽缺錢?”

    她說:“我窮的叮當響。”

    她以為顧紫不屑是因為她有錢,但不是的。

    顧紫說,“我已經窮到現在就想下去撈錢了。”

    她真的那麽做了。

    蘇卉震驚的看著顧紫跨過去,蹲在地上撿硬幣,在她滿手溢滿硬幣站起來時,被學校的保安叔叔看見了。

    然後顧紫被帶到級長辦公室了。

    蘇卉等在門外,焦急的踱步,但是心裏又覺得顧紫的行為真的很好笑。

    在上課鈴打響時,顧紫出來了。

    蘇卉趕緊湊上去問,“怎麽樣?”

    顧紫幽怨的眼神看著蘇卉,然後笑了,“級長說如果我家庭壓力大,可以申請助學金。”

    “哈哈哈哈。”蘇卉很不厚道的笑了。

    顧紫沒笑,而是很高傲的抬起下巴說,“笑吧窮鬼,等我申請了助學金,我就是有錢人了。”

    蘇卉的笑戛然而止。

    顧紫朝她眨眨眼,轉身走了。

    蘇卉狗腿的跟上去,“親愛的,你會養我的對吧。”

    顧紫笑笑,“看你的表現咯。”

    蘇卉的教室在二樓,已經爬了好多級樓梯的她,走進學思樓,爬上二樓時,已經氣喘籲籲。

    樓梯口有個同班的同學走來,看見蘇卉狼狽的扒著樓梯扶手大口大口的喘氣,“你真的是弱爆了。”

    蘇卉已經累得連一個反駁的白眼也翻不出了,同學從她身邊經過,往樓下跑去。

    冬天日出較晚,霧氣濃,遮擋了陽光。

    霧散了,稀疏的暖陽突破雲層的阻擋照射下來,一縷暖陽照射在蘇卉身上,暖暖的,有種幸福的味道。

    六點四十分是內宿生起床的時間,空蕩蕩的校園裏被單調的鈴聲充斥,蘇卉坐在教室裏吃早餐,身邊的座位上沒人,顧紫可能才剛醒吧。

    教室裏除了蘇卉,還有一個女生,坐在教室靠前的中間位置,那是蘇卉高一剛分到這個班級的第一個同桌,雖然同桌了不到半天的時間。

    蘇卉懶散的靠在椅背上,咬著包子,看著前麵的那女生。

    女生穿了一件粉色的外套,低著頭在看書。

    “程婷。”

    女生聞聲回頭,看著最後一排喊她的人。

    蘇卉看著程婷,笑著問,“要不要吃早餐?”

    程婷禮貌的笑笑,搖搖頭謝過蘇卉的好意,“待會兒有人給我送早餐。”

    蘇卉毫不掩飾的笑著,一副了然的樣子。

    程婷忽略蘇卉曖昧的笑,扭頭繼續看書。

    蘇卉理所當然的將程婷說了“有人”理解成是白楊,前幾天蔡俊新說過,白楊和程婷在談戀愛。

    蘇卉心情很好,很開心的笑著,繼續吃早餐。

    起點十五分時,教室響起鈴聲。

    蘇卉看見顧紫背著書包,從後門走進來。

    顧紫揉了揉眼,以為自己看錯了,“這麽早?”

    蘇卉點點頭,“我要開始好好學習了。”

    顧紫摘下書包掛到書桌側邊的掛鉤上,看見桌子上的早餐,“你給我帶的?”

    “對的。”蘇卉笑笑。

    “謝謝。”顧紫忽然感到心裏暖暖的。

    蘇卉咧嘴笑,“不用謝,畢竟以後我還要靠你養。”

    顧紫坐下,解開早餐袋子,“養你?我選擇死亡,記得給我帶束花。”

    “不要白菊,要滿天星。”顧紫補充道。

    蘇卉說,“養我是你的義務,你居然用死亡來逃避。我是不會給你送白菊的,也不會給你送滿天星,我直接在路邊拔兩朵野花給你。”

    顧紫吃著早餐,含糊不清道,“那也行,野花生命力更旺盛。”

    “哼。”蘇卉說不過顧紫,隻能用一個字來結束這次的對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