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9.哭泣的蘇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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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紫曾經多次漫無目的的在街道上奔跑,暴走,或是停駐,隻為了找一個人。她曾在夜晚的車水馬龍中焦急的尋找景文,曾被遺忘在滿山花海中,失望的目視陌生的居民,她曾經無數次滿心擔憂的找尋一個人,直到她來到這座城市,她依舊是為了找一個人。如今,她要在偌大的校園裏遍尋蘇卉的蹤跡。
龍中很小,建築物很少,幾座基本的教學樓佇立在那裏之後就沒有多餘的空地建造其他樓宇。
龍中很大,逛完整座學校需要半個多小時,如果角角落落的去走一遍的話時間就更長了。
這是在學校裏漫無目的的尋找蘇卉的顧紫此刻的真實想法,學校真的很大。
顧紫最先去的地方是廁所,她以為蘇卉在蹲廁所忘記了時間,所以她將學思樓的每個女廁都進了一遍,沒有看見蘇卉。
她從學思樓出來之後直奔籃球場,她不知道蘇卉是一個人走的,還是跟其他人一起。
好多人的臉在顧紫的腦海裏閃過,沈泰森,廖顏言,鍾雨檸,骷髏,嚴婷林......
籃球場隻有上體育課的學生,排成排站在場外看老師示範投籃。顧紫瞪大眼睛從每個人的麵容上掃過,沒有一個是熟悉的,她將視線放到遠處,整個籃球場都掃視了好幾遍,還是沒有看見蘇卉的身影。
她從護欄邊上下來,朝下一個地方跑去。
顧紫第一次來桃李園,是在跟蘇卉同桌一個月後,那天下午英語老師請假了,全班自習,於是蘇卉便帶著顧紫逃課逛校園,逛了一圈學校之後她們坐在桃李園聊天。
桃李園一直被學生們奉為戀愛秘密基地,天一黑這裏就會有情侶在這裏偷偷摸摸的約會,白天有學生喜歡在這裏聚會,因為環境好,隱蔽性好。
顧紫從籃球場走後就跑到了桃李園來,爬上長長的樓梯,沿著小路往裏走,便走便四處張望。
桃李園的樹木茂盛又高大,布局不規律,小路又彎又長,分叉路口多,顧紫在桃李園裏便找便喊,隻有回音,沒有人回應。
她也不管那些學生認不認識蘇卉,直接就上前去打斷了一對男女的對話,麵容焦急,喘息問道,“同學,你們有沒有見到一個一米七多很高的女生走過?”她伸手比劃著,迫切的想要知道蘇卉的下落,“大概這麽高,頭發這麽長,很喜歡笑......”
女生搖搖頭,歉意的笑著,“沒看到。”
顧紫失望的衝他們點點頭,轉身往小路走去。
在學校待了一年多了,除了逃課之外,她很少出來逛校園,尤其是一個人的時候,她不是很喜歡在熟悉的地方一遍一遍的走著,她喜歡去陌生的地方,喜歡走陌生的街道,喜歡走小巷子,喜歡去老城區,她所喜歡的地方和蘇卉不同,這是她此時意識到的一個問題。因為不同的愛好,所以她去的地方都是她熟悉的,而不是蘇卉有可能出現的地方。
從桃李園下來之後,顧紫跑到了高三教學樓去,將教學樓的兩個樓梯間都找過了,也假裝不經意的路過沈泰森的教室,往裏麵望時看見了他正在認真聽課的側臉。她能確定蘇卉不是去找了沈泰森。
她去了廖顏言的教室,裏麵空空如也,應該是上體育課去了,於是她去了廣場邊上的校外籃球場,看見了正在和朋友打球的廖顏言,確定蘇卉不是和廖顏言在一起,顧紫有些失望。
不是和沈泰森在一起,不是去找了廖顏言,那麽蘇卉會去哪裏呢。
嚴婷林!
這個名字從腦海中冒出來的時候,顧紫覺得四周的風便的劇烈,樹葉沙沙的聲音變得嘈雜而刺耳,她不希望此刻蘇卉正在獨自麵對嚴婷林。
嚴婷林所在的班級在七班的樓上,顧紫走進學思樓時下意識的就腳步放慢,提心吊膽,她怕遇見認識的老師,也怕遇見班主任。她的運氣向來都很差,逃課時總是被老師知道。
九班是班主任的課,一個男老師,很年輕,柔柔弱弱的,蘇卉曾經說過這個老師的壞話,顧紫也對這個老師沒有什麽好印象。
她低著頭走過九班時,耳邊就是男老師講課的聲音。走過九班之後,她靠在牆上輕輕出氣,心跳的很快,因為這一路來她都在奔跑。
理順呼吸之後,顧紫整理好著裝之後重新往回走,這一次她沒有低頭,而是瞪大眼睛往裏望,她要看清楚嚴婷林是否在班級裏上課。
顧紫刻意放慢腳步,眼神專注的掃過每個女生的臉上。
在她的視線掃過阿桑時,後者也看見了她。
片刻的對視之後,顧紫禮貌的微笑之後便移開視線去尋找嚴婷林。
在她看見嚴婷林對別人笑著說話的臉龐後,顧紫鬆了一口氣。
嚴婷林在教室裏,所以她並沒有找蘇卉的麻煩。
顧紫從樓梯上走下來之後,有些理不清思緒。
她都出來這麽久了,蘇卉會不會已經回教室了。
顧紫抬手看手表,還有五分鍾就下課了,如果此時進去教室的話班主任會問她為何那麽晚才回來,而且萬一她回去之後發現蘇卉已經在教室了,那她該如何麵對班主任的追問,思考再三,顧紫決定下課後再回教室,避開與班主任的正麵接觸。
她站在樓梯口,背靠著白淨的牆壁,低著頭看著地麵,等著熟悉的鈴聲響起。
當下課鈴響起時,從教室裏出來的學生蜂擁而至,從她麵前經過,她後知後覺趕緊往另一個樓梯口跑去。
她適才站的樓梯口是班主任回辦公室的必經之路。
從另一個樓梯口上來之後,顧紫一路小跑回教室。當她滿含期待的回到教室裏,看見的那一幕和之前一樣,她和蘇卉的座位空空如也。
她緩緩走過去,伸手摸了摸蘇卉的椅子,手心傳來冷冰冰的感覺。
一股異樣的感覺從心底傳開,她拍拍前桌的肩膀,再次問道,“蘇卉呢?”
前桌頭也沒回,直接冷冷的答道,“沒回來。”
顧紫腳步一轉,走到蔡俊新那邊去,人未到,聲音先響起,“蘇卉呢?”
蔡俊新抬頭一看是剛剛罵了他一句就跑走的顧紫,沒什麽表情的說,“我怎麽知道。”
顧紫心裏急,蔡俊新的態度和語氣讓她心情更加煩躁了,聲音有些喑啞,“你真不知道她去哪兒了?”
蔡俊新搖搖頭,沒正眼看她,也沒回答。
顧紫在他身邊的空座位上坐下來,一臉愁容。
她一直都是一個小心謹慎的人,她知道一個人如果要做一件壞事的話,是不會在意時間早晚的,她擔心是嚴婷林想報複蘇卉月考的事,但是嚴婷林卻在教室裏。
嚴婷林在教室裏,而蘇卉卻不在......
顧紫的忽然靈感一閃,眼睛瞪大,她好像猜到蘇卉會在哪裏了。
她起身迅速的跑出去,跑沒幾步又返回來,站在蔡俊新身後,伸手重重的往他肩膀上一拍,“你手機借我一下。”
“啊。”蔡俊新倒吸一口氣,扭頭狠狠的瞪著顧紫,咬牙切齒道,“你報仇啊,那麽大力。”
顧紫心急所以手下沒留意,看蔡俊新那痛苦的表情,她有些過意不去,語氣放軟,安慰道,“不是故意的。”她幫他揉揉肩膀,再次說道,“手機借我行嗎?”這次語氣好多了。
蔡俊新從口袋裏掏出手機,問道,“你要給蘇卉打電話?”
“對。”
蔡俊新捏著手機沒有給顧紫,他說,“我給她打過了,關機了。”
她知道蘇卉手機沒電關機了。
顧紫伸手去拿蔡俊新手裏的手機,她微微笑了笑,“我的手機在她那兒。”
“待會兒還你。”顧紫拿了手機就轉身往門口跑。
蔡俊新連忙說一句,“放學之前要還我啊。”
還有一節課就要放學了。
顧紫拿了手機就馬上給自己的手機打去電話,但是響了好一會兒都沒人接。
她習慣上課時間關靜音,如果蘇卉知覺比較靈敏的話應該可以感覺到口袋裏的手機在響。
顧紫掛斷電話之後,重新又撥打過去,腳步不停歇的朝目的地跑去。
2005年初,小城鎮的學校裏,發生過什麽似乎沒有多少人在乎,那段記憶太過遙遠了,且灰暗苦澀,人的潛意識裏總是會忘記不開心的事。
這一天蘇卉所遭遇的事情,隨著葉子的飄落,天氣漸溫而被慢慢淡忘。
誰也不知道以後會發生什麽事,誰也不知道以後會記得多少事,如果可以選擇,蘇卉希望在顧紫出門之前,喊住她,說一句,“我也去可以嗎?”
如果......
沒有如果。
一月份,水很冰冷,地板也很冰冷。
被水潑滿全身之後坐在地板上,是一種刺骨冰寒的感覺。
蘇卉就那樣坐在地板上,目光無神,不慍不笑。
大衣口袋裏的手機在孜孜不倦的發出類似嗚咽般的悶響,周身能感到輕微的抖動,她分不清是口袋裏的手機在抖,還是她自己在抖。
此時的她垂頭喪氣的坐在地板上,所處的地方是古舊破敗的廁所,她也不嫌棄氣味難聞或者是屁股下的冰冷,像個失去靈魂的娃娃,無聲的呆坐著。
頭發上的水滴順著發絲滴落,滴在衣領上,手背上,臉頰上,她沒有理會,甚至沒有伸手去擦掉臉上的水漬。
這座被遺棄的建築物,很少有人會來,一樓是運動器材室,隔壁是個階梯教室,再往裏一些的盡頭,小門上貼著女廁的字樣。
上體育課的男生來運動器材室拿籃球時,聽見了滴答的水聲,於是互相嚇唬這座教學樓之所以會空置下來是因為鬧鬼的原因,幾個男生便抱著球大叫著跑開了。
階梯教室經久失修,很多椅子已經破舊無法落座,已經好多年沒有開過那扇門。
蘇卉就在盡頭的女廁裏,她自己不出來,沒有人會知道裏麵有人。
顧紫耳邊聽著手機裏的忙音,腳步一躍從三階樓梯上跳下來,一瞬間扭到了腳腕,但她顧不得那麽多了,穩住腳步之後便朝前跑去。
手機還是沒人接,顧紫快要靠近那裏了,所以便將手機收進口袋裏。
經過器材室時,風將裏麵的乒乓球吹落,啪嗒掉在地上的聲音嚇了顧紫一跳,她回頭看了一眼,身後無人,器材室的門緊閉。
顧紫膽子不小,很少信鬼故事,有一次逃課和蘇卉在校友樓後坐著聊天時,蘇卉指著身後的建築物說,“聽說這棟是學校最凶的地方,鬧過鬼之後就閑置下來了,改天我一定要來探險。”
顧紫不熱衷這種事,但是便拒絕陪蘇卉來。
蘇卉說,“如果那天你找不到我了,你就來這裏找我,因為我可能被惡鬼困在裏麵出不來了。”
顧紫很不願意來這裏,因為氣味不好聞,地上雜草叢生,她怕有奇怪的蟲子。
在來的路上,顧紫想了很多個蘇卉會在這裏的理由。
她猜,蘇卉可能是覺得班主任的課太無聊了所以一時興起想要來探險。
她猜想可能是因為沈泰森好幾天不來找蘇卉,所以蘇卉心情不好,要來找點刺激。
她猜想了很多,例如蘇卉根本不在這裏。
當她走進女廁的那一刻還在猜想蘇卉會不會突然跳出來嚇她一跳,她猜想的很多,但唯獨沒有想過這一幕。
昏暗的女廁裏,隻有一扇窗投進些許微弱的陽光,有個女孩蹲坐在布滿灰塵的地板上。
那個女生低著頭,一聲不吭,就像是被點了穴般,靜止了。
顧紫捂住嘴不敢驚呼出聲,腳步有些沉重不聽使喚,她邁開一步,適才在樓梯上扭到的那隻腳忽然劇烈的疼痛起來,她腳步踉蹌差點摔倒。
“蘇卉?”她緩緩走過去,輕聲問,語氣中滿是不確定的試探。
蘇卉沒有吭聲,就像是沒有聽見好友的呼喚一般。
“蘇卉。”她再次輕聲喊道,走過去靠近蘇卉。
顧紫眼裏的女孩,全身濕透,頭發濕漉漉的。她蹲在蘇卉身邊,伸出手摸她的頭發時,手上的感覺是冰冷而又濕寒的。
“怎麽了。”顧紫聲音有些學的顫抖,鼻子酸酸的。
顧紫從小就不是安安靜靜的乖孩子,一直都是最調皮或者最不會向大人妥協的那個。她欺負過其他孩子,吵過架也跟男生女生扭打在一起過,唯獨,沒有遇見這樣的事——她的好朋友被欺負。
她心疼的抱住蘇卉,鼻音很濃,眼圈泛紅,“是不是嚴婷林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