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5.已婚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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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卉皺眉移開視線,看向別處。
小型的舞台上,廖顏言和一個看起來有點麵熟的男子正在情歌對唱,唱的是莫文蔚的那首《廣島之戀》。
“是誰太勇敢,說喜歡離別,隻要今天不要明天,眼睜睜看著,愛從指縫中溜走,還說再見......”
蘇卉的表情有一絲享受,淺淺的笑意,她的眼裏隻有廖顏言,用心聽著好友的歌聲。
廖顏言不是唱歌的料,早在初中蘇卉就已經知道這個事實。
初二的時候元旦聯歡晚會,班主任讓蘇卉和廖顏言一起上台合唱一首歌,她們練習了一個月,在那一個月裏,蘇卉和廖顏言差點吵架,因為廖顏言五音不全很嚴重,而蘇卉急性子,受不了,所以差點發生口角。
這麽多年過去了,廖顏言還是沒有學會唱歌。
“願被你拋棄,就算了解而分離,不願愛得沒有答案結局......”
蘇卉沒看過《廣島之戀》這部電影,歌倒是聽很多人唱過。廖顏言唱的,是最差的。
蘇卉眼裏的笑意很濃,她很佩服廖顏言的勇氣,即便在多人的公共場合,她依舊能自信而忘情的唱著,這是蘇卉所做不到的事。
蘇卉為了掩飾嘴角的笑意,端起酒杯喝一口酒。那是一杯紅酒,她大部分隻喜歡紅酒或者白葡萄酒,這些酒適合女性喝。
她咽下嘴裏的酒,目光又放在廖顏言身上。
廖顏言看過來,倆人視線相接,相視而笑。
蘇卉朝舞台上的那人豎起大拇指,那人笑了,朝蘇卉眨眼。
表揚對一個人繼續進步有很大的鼓勵,何況相比以前,廖顏言的進步已經很大了。
蘇卉記得廖顏言唱的最難聽的一首歌,是在高中的一次聚會上,她和籃球隊的一個女生合唱的一首《友情歲月》,跑調的很嚴重,聽的人都能知道她唱的有多不認真。
那時她們因為一些事有了些隔閡,彼此之間好久沒有深刻的接觸了。
她已經忘記那時坐在沙發上孤單的看著好朋友與其他女生合唱時的心情,那時的她應該是難過的。
高中時,她時常在深夜感歎,自己與廖顏言的感情怕是很難再回到最初了。
那時心智不成熟,以為感情很脆弱,殊不知,十多年的交情不是說斷就能斷的。在蘇卉因為顧紫的意外逝世而彷徨無措時,廖顏言又重新出現在她的生活中。
想起那時,蘇卉的笑變得苦澀。
“對不起,借過一下。”
聞言,她側身讓人過去,抬起頭便看見了班長老婆,她臉蛋紅暈,眼神迷離,應該是喝了不少酒。
目送著她走進包廂的衛生間,蘇卉才把視線收回來,手裏的紅酒湊到嘴邊喝一口,是喝,不是抿。
“蘇卉。”班長挪過來,坐在蘇卉的身邊,離她隔著半個位置,不遠不近的距離,蘇卉扭頭疑惑的看著班長。
班長歉意滿滿的說,“剛剛我老婆和我說了,真是對不起,我代她跟你道歉。”
蘇卉疑惑的表情慢慢渙散,眼神變得淡漠。
五年前,蘇卉剛剛升職當小主管,手底下管著幾個人,其中一個就是班長的妻子劉囍。那時的劉囍因為蘇卉升上主管的位置很不服氣,因為她的工作比蘇卉出色,且她比蘇卉入職時間早,因為這事,她處處針對蘇卉,為難蘇卉,最嚴重的一次甚至將蘇卉開大會的資料放進碎紙機裏,最後導致蘇卉被批評。當時蘇卉知道是劉囍做的,但是她什麽也沒說,默默承受了下來。
當時蘇卉被批評後從辦公室出來,看見一臉看好戲表情的劉囍,她忽然湧起一股子憤怒和委屈,惡狠狠的瞪著劉囍,除此之外沒有做出一些出格的事。工作上她沒有刻意為難劉囍,不過兩個月後劉囍便離職了。
蘇卉是在後來才知道,劉囍離職是楊景初的決定。
“沒事,都過去了。”蘇卉淡淡的說道,臉上是淡淡的笑,眼神始終帶著疏離。
多年後的她,才發現自己也變得對一切冷眼旁觀了。
蘇卉的態度有些冷淡,但班長還是接著說道,“她一直對這件事耿耿於懷,想跟你道歉又拉不下麵子,你知道她自尊心很強的,她現在也是不敢當麵跟你道歉,怕你見到她不高興。”
班長舉起酒杯,作勢跟蘇卉碰杯,他笑著說,“希望你能原諒她。”
蘇卉沒有跟他碰杯,而是兀自抿了一口酒,臉上的表情深了幾許。
她接受道歉,但是不原諒。
她說,“我該謝謝她,教會我出了社會要像個大人一樣為人處世,不能再像個學生。”這句話的潛台詞很明顯,蘇卉就是故意這樣說的。
她靜靜的望著班長,眼神平靜,似笑非笑。
班長尷尬的收回舉杯的手,笑了笑,“你能原諒她就好,她就是太好麵子了......”
“讓她自己來當麵跟我道歉,我就原諒她。”蘇卉的笑容更深了,眼神中有一絲嘲笑。
長大後的蘇卉學會了小時候看電視時很想要學的那種酷酷的表情,那種表情令她感到深深的魅力和吸引力。
班長的表情僵住了,他們倆人之間的氣氛忽然變得尷尬,他不知該如何作答。小學時最愛笑,最天真可愛的女同學,忽然變成了陌生的模樣。
原來,大家都長大了。
蘇卉將視線收回來,看向牆上的電視屏幕,忽而笑了笑,又扭回頭來看著班長,笑著說,“我開玩笑呢。”
班長僵硬的臉終於舒緩了些,憨憨的笑著,他還是覺得很尷尬,不敢再說,他起身坐到原來的位置上。
蘇卉麵無表情,看都不看他一眼。
不一會兒,班長的老婆劉囍回來了,她對蘇卉笑了笑,“不好意思,再借過一下。”她的笑真摯中又帶了絲討好。而蘇卉隻是微微勾起嘴角,側身讓她過去。
劉囍坐定之後,班長湊到她耳邊說了幾句話,她臉上的笑僵住了,就像適才班長尷尬的表情一樣,她也是難以置信蘇卉會說出讓她當麵道歉的話,她扭頭看向蘇卉,眼神狠狠的瞪著蘇卉。
當麵道歉,不可能!
蘇卉不用側頭便已感覺到那束冰寒的眼神,她又把酒杯湊到嘴邊,喝了一口,笑了。
不原諒是對的。這種人為什麽要原諒她呢,反正她也不屑被原諒吧。
深夜兩點多的時候,這一波結束了,下一波是去河邊吃宵夜。
吃的是燒烤,叫了幾箱啤酒,十幾個人坐滿河邊的小棚子。
快五點的時候,大家醉的醉,睡的睡,所有人都顯得很狼狽。唯獨蘇卉沒有。
在KTV的時候,她喝了不少紅酒,大多數是小抿幾口,沒有大口大口的喝就不容易醉,她本身酒量不錯,吃燒烤的時候,有人敬酒她不喝,直道要空著肚子吃東西,然而東西她也隻是吃了一點點。她隻吃青菜和魚類,不喝啤酒,女孩子要少喝啤酒,會有啤酒肚,很難減下來,也不好看。
她要保持身材,已經好多年沒有喝啤酒了。
在河邊吃完燒烤之後,已經五點多了,天灰蒙蒙的。
人群中有人提議:“要不去海邊放煙花?”
站在蘇卉前麵的一個女生說,“去觀音山看日出吧。”
一個男生說,“去打遊戲怎麽樣?”
“上馬路飆車去。”
“不去!”
......
最後沒有商量出個結果,大家也累了,於是決定散夥各回各家,有緣再聚。
大年初二,五點多鍾的小城,沒有三輪車拉客,蘇卉來時是坐三輪車,她猜廖顏言會喝的伶仃大醉,她已經做好準備送她回家,所以出門便沒開車。
她知道廖顏言好酒,好客,喜歡聚會。
散夥的時候,蘇卉看見班長扶著醉的不省人事的劉囍上了一輛小車。
蔡俊新喝的醉醺醺的,被他妻子接走了。
是廖顏言通知蔡俊新妻子來的,也是在見到他妻子時,蘇卉才知道蔡俊新外遇了。
來接蔡俊新的女人和在包廂裏和他相擁的不是同一個人。
看著離去的車影,蘇卉失望的歎了口氣。
——蘇卉,我覺得你們班那個短頭發的女生好有個性,長得也漂亮,你幫我要她的電話號碼吧,我要讓她當我的下一任女朋友。
——我花心是因為我重感情啊,不重感情我為什麽要談戀愛,你去問問我曆任的女朋友,我對她們好不好。有我這樣的男朋友簡直是三生有幸好嗎。
——我分手了,好難過,我是真的喜歡她。
......
蔡俊新曾經說過的話,大部分都與他的情感有關。蘇卉和他聊天時,曾多次罵他是個花心大蘿卜。她以為長大後的蔡俊新會改變,不是說經曆過多次感情的人,會更懂感情,會更加珍惜嗎,為什麽長大後的蔡俊新卻變本加厲了。
冬天的日出太早,行駛在路上,四周已經不再黑暗,現在是清晨。
清晨的街道,路燈還亮著,抬頭看月,已經被霧遮住。依稀可見的星星掛在天邊,太陽快從山的那邊冒出來了。
蘇卉載著廖顏言,像幾天前廖顏言載著她一樣。
路上沒什麽車,隻有路邊的保潔員在打掃衛生。
“你睡了嗎?”冷風灌進口裏,蘇卉被凍的微微皺了下眉頭。
“沒有。”廖顏言的酒氣還濃,回答的聲音有些模糊。
“班長替他老婆道歉了,我沒原諒。”蘇卉目不轉睛的看著前方,她開著廖顏言的白色電動車。淡淡的說道,事不關己的語氣。
那件事廖顏言知道,那天蘇卉給廖顏言打電話的時候,委屈的一直哭,一直哭,廖顏言靜靜地聽著她的哭聲,等她哭停了自己說。
蘇卉繼續說,“我不會原諒她,不是每個錯誤都可以彌補的。”
廖顏言抬起頭,看著右邊勻速後退的行道樹,說,“你看到了嗎?蔡俊新和那個女人。”
蘇卉輕聲“嗯”了一聲。
廖顏言說,“她是小三,聽說懷孕了。”她頓了頓,無奈的說,“要阿蔡娶她。”
蘇卉愣住,想起包廂裏相擁親吻的男女,再想到那個被一通電話叫來的女人,微微皺起眉頭,厭惡感更深了。
“他老婆不同意,現在倆人處於分居狀態,阿蔡或許是想耗著,能耗多久就耗多久。”
“不知道他是在耗著他老婆,還是情人。”
蘇卉開口,“沒有挽回的餘地嗎?”
廖顏言搖搖頭,又發現蘇卉是背對著她看不見她搖頭,於是說,“沒有,阿蔡說不愛了。”
不愛了。
是不再愛了,還是沒愛過。
廖顏言說,“你說他是不愛誰,不愛老婆還是不愛那種生活?”
不愛生活......
如果眼前的生活不是自己所期待的,那麽就算一起生活的人再相愛,也很難走到盡頭。
蘇卉想起了楊景初,未來與他的生活,會是怎樣的。
“或許他不愛當下的自己。”蘇卉輕聲說。風吹散了她的回答,但願能吹到遠方,吹醒夢中人。
蘇卉沒再說話,廖顏言也沒再說話,倆人都沉默著。
蘇卉安安靜靜的開著車,迎著冷風,脖子縮著。
她朝廖顏言家而去。
到路口的時候,她停下車,扭頭對廖顏言說,“醒酒了吧,自己開回去吧,我走回家就好了。”她起身,對廖顏言笑了笑,“晚安了。”
廖顏言說,“太陽都冒出來了。”
蘇卉說,“回去要睡覺,就是晚安。”
廖顏言的笑有些苦澀,“我不住這裏了,我已經結婚了,你忘啦。”
蘇卉愣住。
對啊,廖顏言已經結婚了。
不再是高中的那個女孩了。
“走吧,我送你回家。”廖顏言說道。
廖顏言家在南邊的小區,蘇卉家在東邊的小區,之間的距離不算遠。
坐在車後座,蘇卉心裏有了愧疚感。
這次回來,她發現自己對所有事都心不在焉,所有的心思似乎都因為那天在學校的籃球場上看見沈泰森之後變得渙散了。
這樣一想,蘇卉的愧疚感更深了,她靠在廖顏言的後背上,輕聲說,“對不起。”
曾經,我們一起背著小書包上同一家幼兒園,吃同一根冰棍;曾經我們一起在小學的課堂上合作手工任務;我們一起洗澡,一起睡覺;高中一起打球,愛同一項運動。大學分隔兩地,友情不變。
如今,我們似乎都猜不到彼此的心裏到底在想些什麽。
這一個清晨,蘇卉在浴室裏泡澡,溫熱的水浸泡全身。四周靜悄悄,家人還在睡夢中,窗外有炮竹聲,但緊閉的窗戶隔絕了外界的嘈雜,回憶裏的那些事又開始在蘇卉的腦海中一幕幕的播放。
——快點陪我去啦,同學這麽多年了,一起去會死啊。
不要,我不要,我要回家!
——我很笨,學不會。
再笨的人都有被教懂的一天。
——我叫蘇卉,你叫什麽。
——我又不是他的誰,他為什麽要告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