涅普麗平穩地端起油燈，小跑上去，推開通往閣樓間簡陋的板門。

    閣樓非常幹淨，看得出經常打掃。不過影風揚每次打掃衛生時，從未被吩咐打掃閣樓來看，這應該都是涅普麗一人打掃的。

    畢竟這算是她的私人領地。

    “諾絲萊小姐，來。跟……”涅普麗高興的聲音突然猶豫了一下，“跟黃鼠狼先生打個招呼！”

    “我不叫黃鼠狼！”

    雷獸一頓抗議之後，臉色突然變得煞白。

    一聲鷹叫。

    它本能地認出了天敵的叫聲，而且這聲音非常年輕、精力充沛。這聲音的主人足以把它拎到四百米的高空，盤旋幾周，再把它像丟垃圾一樣丟下來。

    它覺得自己的**腺緊張得快控製不住了。

    鳥輕盈的羽毛在強大的風壓下亂竄，雷獸把身體崩得筆直，眼睛卻牢牢閉上。

    一隻比涅普麗還要大的灰色老鷹在鳥籠子裏賣力地撲擊著。

    而它的臉在微弱的燈光下顯得極為恐怖——尤其是以一隻黃鼠狼的眼光而言。

    它的利爪比鐵條還粗，生生把站據著的鐵條掰彎。一隻鐵喙在啄擊它的囚籠，發出金屬敲擊的脆亮聲響，整個房子裏都是這種敲擊聲，好像有個鐵匠在閣樓上打鐵。看樣子這鷹隨時都可能把這鐵牢啄爛。

    “涅普麗！”莉莉絲在樓下不滿地喊道，“明天早上，我們喝鴿肉湯好不好啊！”

    “噓！諾絲萊小姐，噓！”涅普麗緊張地勸阻她的老鷹，把手裏的油燈小心地放到地板上。

    那隻鷹吞了一口唾沫。

    影風揚親眼看見這隻大鷹由於驚恐而吞了一口唾沫，那聲音大得絕對跟它剛剛在籠子折騰的聲音一樣響。

    莉莉絲到底對這可憐的魔物威脅過什麽？

    不過雷獸可不在乎莉莉絲到底拿什麽威脅過這隻大老鷹。它看這位諾絲萊小姐跟它四目相交，重新拾起笑意的表情來看，諾絲萊小姐絕不是想要和自己親昵一番這麽簡單，說不定她還想跟它有更深入的交流。比方說，融為一體。

    “把桶拿來。”涅普麗轉身對影風揚說。

    “哦，好。”影風揚倒是一直沉溺於看這閣樓的布局，而忘了自己手裏還拎著個大桶，裏麵裝著剛剛扒完皮，還沒有處理過的生肉。

    閣樓的空間很寬闊，至少半個閣樓裏是這樣。到處都鋪著稻草，不過看起來沒有其他生物的氣息，至少光線所及，沒有看見任何生物亮晶晶的眼睛。

    難道魔物養殖大師隻養了一隻老鷹？

    影風揚再看了一眼這隻老鷹，且不說他沒看出這老鷹有什麽能獨占這廣大空間的本事，甚至看不出是一隻魔物。除了貪婪，對食物的貪婪，這隻老鷹的眼睛裏現在一無所有。

    他把桶拎起來，小心地走向鳥籠，生怕再次驚動它，可還是把閣樓的地板踩出沉悶的咚咚響。而原來在他腳邊的雷獸則依舊在原地瑟瑟發抖，半步都不敢動。

    “喵普利，吃飯嘍。”涅普麗的手裏拿著一小桶魚幹，朝著黑暗的閣樓裏呼喚著什麽。

    影風揚費力地往閣樓裏看看，還是什麽也沒看見。

    “喵？”

    一聲貓叫。

    “喵喵~”“喵喵喵~”

    好多貓叫。

    一個個灰溜溜的腦袋影子從稻草堆邊緣冒了出來，好奇地往閣樓門口張望。

    “喵普利喵，是魚幹哦！”她揮了揮手中的魚幹，把半塊鬆脆的魚幹捏碎在木桶裏，好叫它的香氣快速飄散開來。

    “喵！”

    一陣亂哄哄的貓叫，幾個肉乎乎的小影子朝著涅普麗飛奔而來。

    “別搶，別搶，貓喵有份。”她愉快地笑著，把魚幹一塊塊分給每一隻貓。

    一共九隻貓。

    影風揚本來還奇怪，怎麽沒有在學院裏遇見跟魔法師契合度最高的動物——貓。想不到他今天就能遇見九隻，還都是同一個人飼養的。

    一隻黑白相間的小貓跟涅普麗最為親昵，不似別的貓那樣抓起魚幹，全身心投入到享受美味中去，而是專心享受在涅普麗腳邊蹭來蹭去的時間。

    弄得涅普麗直癢癢，發出哈哈哈的快活笑聲。

    “看它們跟你親昵的樣子，你不在結社的時間，我不知它們都是怎麽熬過來的。”影風揚說。

    “我不在的時候就隻能麻煩莉莉絲他們了。這次，你也來。”涅普麗朝著影風揚揮了揮手，示意他給貓喂食。

    涅普麗腳邊的貓警惕地抬起腦袋，打量起向它接近的陌生人。

    “別擔心，喵普利。”她輕輕撫摸起貓背上的毛，“以後，他也會給你們喂食哦。看，魚幹！”她把一塊魚幹塞到了影風揚手裏。

    影風揚不安地把魚幹伸向了貓的嘴邊。

    那貓再次警惕地看看影風揚，又看看那條魚幹，利索地把魚幹叼走，跑了。

    “你看，交朋友成功！”涅普麗反倒是這麽說道。

    “嗷。”

    大鷹發出一聲淒厲的哀嚎，提醒涅普麗，自己存在。

    “知道啦，知道啦。不過你知道錯了沒有？”她拍了拍手上魚幹的殘屑，伸出手，握了握諾絲萊小姐的大喙，“下次不許再惹莉莉絲大姐生氣嘍！”

    那大鷹撲騰了一下自己的羽毛。

    “好了，我們開始吧。”涅普麗轉身看會影風揚。

    “開始什麽？”

    “那些貓倒是小事，它們有時候餓了，自己就會跳出窗子，一層層，沿著屋頂往下跑，到外麵去找吃的。”她安靜地說，埋頭在自己的桶裏翻找出兩把刀，“但是這家夥可不行，沒人喂，它就餓死了。來，跟著我把這些肉割開。”她把一柄刀塞進影風揚的手裏。

    “不過我住了這麽久，倒是沒聽見這些貓和老鷹的動靜呢。”影風揚見喵普利把肉一片片隔成薄片，切成細條，再丟進籠子裏，“這麽割有什麽講究嗎？”

    “方便吞咽。”涅普麗說。隻見大鷹熟練地接住拋來的肉條，大快朵頤地囫圇吞進肚中，“免得它撕扯肉塊，把籠子和閣樓弄髒，還弄出叫莉莉絲大姐不高興的噪音。大姐頭就是因為那個原因，才從三樓搬去二樓的。”涅普麗的語氣中滿是歉意，“不過，隻要飼養得當，它們還是很老實的。”

    “不過，平常也不見你帶它們出去嘛。跟魔物並肩作戰是什麽樣子的？”

    “這你肯定看不見啦，帶它們出去基本用的是空間魔法。”

    影風揚差點削掉了自己的手指頭。吃驚地看了一眼眼前的少女。她如此輕描淡寫地談論空間魔法之後，便一直在埋頭割肉。

    “不過，隻要把魔物跟普通動物一樣看就好啦。除了精力充沛一些，沒什麽不同的。倒是受傷了，無論再怎麽重的傷勢，都不能寄希望於祭司的賜福就是了。因此你還必須懂些醫術。”

    “醫術？”影風揚又是吃驚地問道。

    從沒有人考慮過救治魔物。

    魔物遇見祭司的賜福，八成是要死的，而且是飽受折磨之痛而死。

    但為此而學習醫術？聞所未聞！

    醫術的治療水平跟最初級祭司的賜福相比，都落後了十二條街。因此，不僅專研的人少之又少，連繼承先人醫術者都是寥寥無幾。大陸上行醫之人已基本絕跡。有了神聖的賜福，誰還會在乎凡人的巧手呢？

    總而言之，行醫救不了人，這是整個大陸現在完全淘汰醫術的根本原因。既然救不了人，還不如去學吟遊詩人寫寫史詩呢。

    “對，醫術。”涅普頓不明白影風揚臉上的吃驚，“不過，這個我可以慢慢教你。你不用著急。”

    “那……閣樓裏隻有貓和老鷹麽？”影風揚一時沒找回話題，再次問道，“既然如此，這隻雷獸住在這裏可以麽？”他再次打量了一下四周，除了老鷹的細毛有些多，整個閣樓十分幹燥，又很幹淨，就算是今天這種雨天也是如此。對一隻黃鼠狼而言，隻要不考慮它曾經人類的記憶，算得上是高雅的居所了。

    “住這裏？”

    “我不要！”雷獸聽見兩人秘密談論自己的起居大事，不由得大聲抗議。

    “怎麽了？嫌貧愛富？”影風揚嘲笑道。

    “我可不想每一天都活在死亡的陰影裏。”它不滿地抱臂而立，“尤其是在晴天的午後打盹，在溫柔的小床上一個自在的翻滾，還能滾進死神的嘴巴裏去！”

    “你就是一黃鼠狼，怎麽還這麽多要求！”

    “哼，要不是考慮到弟子的錢包，我這個為師是在內心有愧，我才不願意離開他呢。尤其是這麽一個三十好幾的大小夥子，居然連老婆都沒法娶。你說，哪個女子願意自己的丈夫成天跟一隻黃鼠狼住在一起！”

    涅普麗噗嗤一笑，“你的這隻寵物還真是有趣！”

    “我可不是寵物！”

    “嗷……”大鷹為兩人火熱的聊天，而忘了繼續喂食表達抗議。

    “好好好，別急。”涅普麗一邊安慰諾絲萊小姐，繼續割肉，一邊說，“不過，看來你對這個閣樓還是不了解。這裏可不隻有貓和老鷹。”她朝著閣樓更深處看了看，“裏麵還關著一些東西。不過它們晚飯是不吃的，今天我們也沒有必要打擾它們了。”

    “我就知道。”影風揚割肉的動作也很快熟練起來，“這麽大的閣樓，肯定不隻是貓和老鷹，否則配不上你魔物專家的身份。”

    涅普麗瞪了瞪眼睛，“專家？好吧，我姑且算是個專家。”她又微微垂著腦袋笑了，“不過，我這專家的名聲可不僅僅是養這些閣樓的小東西得來的。它們更像是……我的朋友。它們可不具備魔法世界裏的……那個詞怎麽說……實用性？”

    “還有其他地方？”影風揚差點從盤腿坐的姿勢跳了起來。

    “我要住其他房間！”雷獸也趁機高聲喊道。“我要住其他房間！”

    沒想到，本著合理養殖，發家致富的原則，根據魔物不同的習性，涅普麗把不同的魔物飼養在不同的地方，來提高魔物生產水平。

    “對啊。”涅普麗看了雷獸一眼，貌似才明白影風揚要學令它停止聒噪的理由。“像是你我聯係血魔法需要的大吸盤蛭啦，總要飼養在多水的地方，還要讓它們吸飽了血，它們就漲的跟灌滿了水的牛肚皮一樣。用來練習血魔法是最適合不過的，這些貪婪的家夥一滴血都不會浪費，傷口能經由粘液很快愈合。這應該算是實用性的魔物吧。當然還有寡婦製造者，食屍蟲，吞人藤蔓，碎岩狼……”

    影風揚隻看見雷獸的身體僵硬了。呲溜一聲，它尾巴微微一聳，一股濃鬱的氣體噴射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