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魔法結社的魔法師們最近很少一起外出吃飯。

    原因很簡單，他們有個神一般手藝的廚子，與城裏最上等的廚子相比都不遑多讓。除非窮到揭不開鍋，莉莉絲才會考慮讓萊婭用私房錢帶他們出去吃上一頓作為救急。

    沒想到，這一天還是被迫來了。不僅是某種意義上的揭不開鍋，而且在另一種程度上更甚，這次是鍋炸了。

    就是希娜弄炸的。

    沒錯，就是那個馬上要去參加魔法料理比賽的希娜。

    這詭異的事情發生在早上五點。隨著一聲爆炸和希娜的驚叫，除了嗅覺特別靈敏，已經被熏暈的席茲和黃鼠狼先生，莉莉絲立刻對所有成員進行緊急疏散——幾個不滿十二歲還在熟睡的孩子，也在莉莉絲的強音魔法裏被迫下床，跳窗逃生。涅普麗居然還來得及把她的魔物夥伴們搶救出來。而雷獸先生？從影風揚抓著它的尾巴，到把它丟在花田裏，它還動彈不得。

    就算狼狽地逃出了三十米外，影風揚還覺得鼻子裏有一種莫可名狀的神奇味道。不知道希娜到底加了什麽，讓做飯都有一種殺人於無形的凶險。不過，他倒是覺得，要是他們本來的計劃是讓比賽評委先試吃希娜的殺人料理，然後再被沙紗天使一般的手藝救贖，先後經曆地獄與天堂，那真是一個天衣無縫的計策，舉世無雙的組合。最後的冠軍絕對是沙紗的。

    莉莉絲打了一個長長的哈欠，一副完全沒有睡醒的樣子。不過，好在她還來得及搶救一張躺椅出來。她重新合上眼睛，對萊婭揮揮手，“算了，你帶他們先去吃點東西吧。希娜，你也是，”她重新睜開眼，看了一眼眼淚汪汪，可憐巴巴的希娜，歎了一口氣，把幾枚十銀幣放進她手裏，“別忘了給我帶一份。哦，還有可憐的席茲。我想……已經暈過去的人應該不會有大礙吧。”她尷尬地笑了一下，因為她也不知道，自己的什麽表情能夠安慰眼前的這個女孩子。

    好在她心靈本堅強。莉莉絲想了想，重新進入了睡夢。

    萊婭並不像希娜那樣，乖乖直赴學院城的餐館。

    “我們先去賣點東西吧。多勞多得。”她提議，擅自去倉庫裏翻找賣剩下的魔道具。

    萊婭小隊的成員沒有人打算同意，卓雷弗一陣嚷嚷之後，大家不滿地走了。

    “不準走，都不準走！影風揚，你也不準走。”萊婭跺了跺腳，想了想，“你還欠我錢呢！”

    影風揚木然地站住了。他這次還沒想明白，為什麽所有人都欠萊婭錢，她都沒有拿來威脅他們。不過，等他第二次被威脅，他就明白了。

    這軟弱的威脅，對那群老油條而言，已經不再管用。

    影風揚老實地看著萊婭在倉庫裏忙碌地搬弄。

    “不是有空間魔法麽，怎麽不用？”

    萊婭得意地笑了一下，“這次和以前的不一樣，這叫經商策略。”

    萊婭這次的貨物，包括兩壇子血蛭的殘留液體——鮮血已經被莉莉絲完全抽幹，殘餘加起來不過半個小雅的大小，剛好到了新鮮可以賣出去的時間。這不是影風揚正在訓練用的那兩隻，不知道是哪兩個成員練習血液操縱用剩下來的，而且已經達到了練習的預期。

    至於他自己，才剛剛入門，距離魔競技剩餘的時間已經比較緊張。

    他甚至懷疑，自己在魔競技上可能沒有機會拿得出手。因為在魯斯特的策略裏，從來不考慮不穩定力量的使用。

    萊婭繼續翻找，這次，她又拿出了幾十卷裝飾花哨的卷軸。任憑一個略懂魔法的新手都知道，卷軸的質量隻和卷軸的材質，魔法的種類，跟封存卷軸的魔法師實力相關。外表花哨？除了好看，真的叫人想不出其他功效了。

    “對了，”萊婭突然轉頭問他，“你身上那個小雅寫的卷軸，她是什麽時候給你做的？”

    “哦，我差點忘了。那是上次弗蘭校長外派我出去剩下的戰利品。”影風揚想了想，突然醒悟道，質問萊婭，“不對！你怎麽知道我帶著這個卷軸！是不是偷偷搜我身？”

    “救你難道不需要勞務費嗎？況且，我最後什麽都沒拿！相信我！”

    要不是現在穿著一套便裝，影風揚早就搜查一下自己身上還少了什麽。他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腎，應該……兩個都在吧。

    萊婭沒有理會影風揚的多疑，反倒是問他，“那你知道那個卷軸上的是什麽咒文嗎？”

    “小雅不是什麽都沒寫嗎？我當然不知道。應該早點問問她的。”

    “不用問了，她也不知道。”萊婭不負責任地說，“大概是某種防護術，或者是解咒術吧。小雅最常應付每周卷軸的就是這類魔法了。”

    “那叫別人怎麽使用卷軸！”影風揚替可憐的學院感到惋惜。

    “很簡單。”萊婭早就知道地報以一笑，“你隻要撕開卷軸，大喊，‘小雅，救命！’說不定就成功了。”

    小雅？救命？喊出這句話也太尷尬了吧！

    “對了，”萊婭沒空理會影風揚的尷尬，“等這次魔競技過去之後，叫小雅或者魯斯特教你製作卷軸吧。你也該學著怎麽掙生活開支和學費了。”她又不知道把什麽貨物丟在了小板車上。

    在萊婭的經商策略裏，作為老大，是不需要親自搬東西的。最後貨物都是影風揚推著手推車推到市場上。而萊婭除了挎著一個大包，帶上了錢袋，和一副伶牙俐齒，什麽都不需要帶。

    萊婭的嗅覺是對的，學院城的氣氛有些怪，到處都是人，尤其是萊婭在張望的幾家賭館，都早早掛出了魔競技那些日子的開盤消息。好像是魔競技已經開始。畢竟，魔競技和狩獵魔物，在城市居民裏是同一場慶典。在這個殘酷的月份，魔法師負責保護他們。

    跟萊婭嗅覺一樣敏銳的，是來自大砂海的商人們。影風揚一眼就看出，這些商人的來曆，跟上次搭載著他去北方的那些商人不同。商隊護衛的腰間別著彎月的短刀，眼神警惕而沉穩。明顯是商隊頭目的那幾個人，則是全身披金戴銀，就連短刀的刀鞘，都是金色，鑲嵌滿了寶石和深紅魔晶——雖然魔晶並不是應該這麽揮霍的，但足以證明他們的地位不凡。隻是不知有多少魔法師看了這樣的揮霍會覺得心痛。他們停下卑膝龍拖著的貨車，跟當地的商人群體互通有無，顯然是剛剛進城。

    萊婭遠遠地看了他們一眼，笑了，她居然好心地跟影風揚說，“我們先吃一頓吧。免得你到時候肚子咕嚕咕嚕，叫別人看不起。”她提了提自己沉重的背包，影風揚記得，那裏裝滿了寫得密密麻麻的文件。

    很明顯，萊婭找到了她這次的商機——那群有身份，一看就十分有錢的大砂海商人。影風揚不喜歡那幾個商人。他們的臉雖然常常帶著微笑，偶爾的一個眼神卻狡詐而尖銳。明顯是商界的老手，很難有人能在他們身上占到便宜。萊婭就是打算跟這群家夥打交道。

    隻是影風揚不知道，萊婭的嗅覺為什麽如此敏銳。莫非，這就是錢的氣息？

    萊婭帶著影風揚走到一條清靜許多的街道，在一家專做魔物料理的店門前停下。在無魔力者中間一直有一個謠言，那就是魔物的肉不能食用。難怪這家店如此冷清，除了幾個魔法師裝扮的顧客，再無他人。

    真正的吃客這時候一定有話說，這難道不叫暴殄天物？

    “嗯，新到貨的大砂海獵魔蜥幹，海風港的大魚燈塔，綠洲城的綠洲風情套餐……老板，這綠洲風情是什麽？”萊婭一邊回頭問影風揚，“魔物餐，你吃不吃？”

    “吃。”

    “歡迎光臨，綠洲風情啊，就是這幾款大砂海魔物食品的混搭，食材可新鮮了，是大砂海最大的商隊今天早上送來。具體的餐品有甜品魔竹鮮榨……”

    “好好好，就這家吧。”

    萊婭早就坐了下來，影風揚也把手推車推在一旁。這條街不比別的街早上那麽熱鬧，不必過多擔心有人會順手牽羊。

    “你知道，為什麽弗蘭校長年級那麽大，還是個單身漢嗎？”

    “不知道。”影風揚搖搖頭，表示自己不屑關心，“可能他覺得，做個鑽石王老五比較保值吧。”

    萊婭朝他擠擠眼睛，示意他回頭看。

    影風揚轉身，隻見一對男女坐在一家麵館之前，說說笑笑。若不是萊婭提醒，他根本不會意識到，那個穿著滑稽，拘謹款式魔法師長袍的男子就是弗蘭。他顯眼的金發藏在了尖又長的法帽裏，一點都沒有露出來。這老舊的款式，就是他在廢王都的最後那年，都已經快被淘汰了。

    而坐在他對麵的，明顯是一位來自大砂海的女子。她的肌膚也是淺棕色的，臉倒是被弗蘭的帽子剛好遮住。不過，她的舉止端莊，沉穩，不像一般大砂海女子那般盡顯妖豔氣息。

    一個男子跟一個女子一同吃飯，再正常不過。但是弗蘭這臉上誰都看得懂的蠢笑……影風揚搖搖頭。

    他重新看了看那個女人，好弄清楚她到底是誰，他甚至隱約覺得這名女子自己好像認識。

    不應該啊？他認識的大砂海的女子就那麽幾個，其中的許多，早就死了。

    他的頭開始犯痛起來。

    他不該昨晚研究咒文研究那麽晚的，今天的睡眠明顯不足。魔競技開始有些叫他過於緊張。

    “甜品魔竹鮮榨，兩碗。”店家吆喝著，熱情地上菜。

    一隻砂色的瓷碗裏，滿滿的綠色瓊漿。一根中空的細竹飄在上麵，還帶著兩片嫩葉，比小指更細。其名曰，吸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