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一十六章 勸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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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拋開那些複雜的思辨,有一件事讓黃懷玉感到絕對的真實。
    那就是人類命運帶來的嘈雜。
    他們很弱小。
    弱小到禁不住旅者一瞪。
    他們很複雜。
    哪怕是神庭主宰也看不清他們的未來。
    “人類,後天受造之物。”
    燭九陰的聲音持續不斷。
    “弱小,充滿惡德。”
    聲量逐漸提高。
    “依靠竊取與欺騙占據一切。”
    在黃懷玉心海神藏所有地方轟然作響。
    “他們與我們不同。”
    “他們是向外欲求的無底之淵。”
    “我們是自然具足的天生神靈。”
    自神目海一戰後,曆代燭九陰使徒的記憶片段如海潮般不斷衝刷著黃懷玉的兩世記憶。
    他們或意誌卓絕,或巧辟蹊徑,或借助外力。
    但所有的抗爭都指向同一種結果。
    死亡。
    “請丟下你的假麵,拋去你的偽名。”
    “蛻盡人欲,方能承載永恒。”
    “呼喚自己的名字吧……”
    聲音輕微下來,好似延請。
    “我的名字?”
    黃懷玉聽到窸窣竊語從每個角落傳來,反複念誦著同一個名字。
    燭九陰。
    它們在帶動他跟隨。
    畫麵旋轉如燈。
    最後的最後,黃懷玉看到上一任燭九陰使徒死於非命,被曆史磨去姓名。
    然後,落到最低處的念誦聲猛然回彈,轟裂如雷鳴。
    “一能生萬!”
    黃懷玉被震得心念茫茫,隱約間就要脫口出下句。
    但就在這時,一個深埋已久的夢境,在他心底徹底觸發。
    自其中,人所具有的“見、聽、香、味、觸、意”六欲刹那澎湃。
    獨屬於黃懷玉本人的回憶層疊蕩開。
    至福樂土頂級烹飪的色香味。
    澤佛全族歡呼信仰的支配感。
    美妙的音樂。
    繽紛的色彩。
    依依的陪伴依戀。
    菲兒的秀色可餐。
    甚至於穿越後的鄉愁離苦都點滴重現,漾出回甘……
    夢境的最後,黃懷玉想起的是自背後摟住自己的雪白臂膀。
    他再次夢回那片春天。
    春雨在靈台下得淅淅瀝瀝。
    有雨簾相隔,一切噪音都變得朦朧遙遠。
    王座之上,黃懷玉驀然醒來,感到混亂的思維恢複了清晰。
    瞥了眼麵板,數字毫無變化。
    “同化率:75.1上限);
    空間操縱v.9,熟練度97;
    時間操縱v.9,熟練度95;
    自成天地v.10,熟練度16;
    噬命v.4。”
    在接連噬命了蘇利法以及金扶搖之後,他的同化率已經攀升到當前上限。
    75.1,很接近能級四高階。
    近幾年來,除去蘇利法,無人能達到這個高度。
    但黃懷玉無比清楚,他的天賦已到上限,再沒有能力融合下一枚源質了。
    “懷玉哥,你怎麽樣了?”
    他聽到熟悉的呼喚,循聲望去,發現卜依依已不知在王座下等了多久。
    “我很好,前所未有的好。”
    黃懷玉頷首回道。
    他發覺自己本已喪失大半的人性錨點被再次構築。
    “所以,這就是你借著那次儀式,埋下的後手嗎?”
    黃懷玉低聲笑道。
    這個由阿斯塔羅斯神通力構築的夢境,唯一作用是增強寄主的人性,也難怪他自檢時難以發現。
    這一刻,黃懷玉後知後覺了許多。
    蘇利法登神後,因金扶搖持槍自戮泛起的不忍。
    烏有鄉第一夢,因楚天極訣別話語湧起的悲怒。
    以及此刻,當他瀕臨界限,救了他一次的幻夢……
    此夢一石三鳥,縱然織夢者已掛印遠遊,依然避免了一次悲劇。
    “夫子,你為何要給我這次機會?”
    黃懷玉喃喃自問。
    他長聲歎息,注意到卜依依手上正捧著一個木盒。
    “這是什麽?”
    黃懷玉接過木盒,取出裏頭的東西。
    一枚看起來很熟悉的玉琮。
    這玉琮的正麵,刻著“蝕”字的東華甲骨文。
    背麵則是一個被圓圈環繞的甲骨文“人”字。
    他一下子就回憶起熟悉感的來源——這是眾帝之台下,隨相柳陪葬的繇侍玉琮。
    它最早是被追命取走。
    至於追命死後,黃懷玉便不再清楚下落。
    “這是從哪兒來的?”
    黃懷玉問道。
    “兩天前郵寄到幽都的。”
    卜依依回道。
    “寄件人沒有署名,但寄出地是南次省、句汸市。”
    黃懷玉去過一次句汸市。
    那也是他最後一次見到風連雲的地方。
    “必然是否決兄寄給我的了。”
    說起故人,黃懷玉忍不住輕笑道。
    “他現在如何了?”
    回答的聲音來自廣場邊緣。
    “我問了特處局。”
    菲兒回道。
    她也早就陪伴在此,隻是不比卜依依傻愣,而是全力隱去存在感,躲在遠處。
    “說是五日前葬入了太昊西北的青山公墓。”
    女子的回話帶走了黃懷玉的笑容。
    王座上沉默了良久。
    “連雲兄這是在勸我啊。”
    黃懷玉坐直脊背,將曆經無數磨難的玉琮托在掌心。
    “想必,夫子也是這個意思。”
    “據說,每一位自我了結的戰爭級使徒,都會被噬神者刻碑勒石。”
    他輕輕撫摸著玉琮上的“蝕”字。
    “聽說因為我,絕境4正二十四小時處於戰備狀態。”
    “依依,你覺得我該怎麽選?”
    黃懷玉望向自己超凡道路的“引路人”。
    卜依依的麵容相比於四年前,少了稚幼,多了成熟。
    但不變的是她的美麗與善良。
    “我……”
    女子設想著可能的未來,幾次張開口,最後卻說不出話。
    “懷玉哥,不管你做出怎樣的決定,我都會陪在你身邊。”
    卜依依最終說道。
    “無論生死。”
    黃懷玉點了點頭,又看向菲兒。
    後者顯然已經憋了很久。
    “死什麽死?!”
    她尖聲斥道,晉入毀滅級後越發剔透璀璨的玫紅色眸子裏滿是怒意。
    黃懷玉深深地望著她,依稀看到了偃武祭初相識時,曾見過的那抹不羈與狡黠。
    狐狸是極具不安全感的動物,如果僅僅是為了狐假虎威,她不會長久留在龍的身邊。
    “這些年一關關一重重的。”
    被注視的菲兒弱下氣勢,但嘴不肯停。
    “好容易天下無敵了,就為了死嗎?”
    “還刻碑勒石呢?你死了有我給你刻,還用得著他們?”
    黃懷玉沒有回話。
    他隻是看著玉琮上倒映的自己。
    除去目中的金銀輝芒,這張俊臉上並無一絲一毫崇高出塵之處,隻有糾結苦悶。
    良久後,廣場中央,終於傳出轟然大笑。
    “蘇利法是梟雄,天極老兄是好漢。”
    “但自始至終,我黃懷玉都不過是個被趕鴨子上架的凡人罷了。”
    “凡人……”
    “哪有不貪生怕死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