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千帆破浪斬蠻夷,萬馬平川踏諸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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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鹹陽鎮南侯府……

    “兄長……”

    趙佗看著臉色蒼白如紙,奄奄一息的任囂,眼睛紅潤道。

    “賢弟,你來了。”

    任囂聲音微弱,勉強笑了笑,看著趙佗道。

    “兄長,您這是怎麽了?”

    “前幾日你我兄弟還在把酒言歡,怎麽突然就變這樣了?”

    趙佗緊緊握著任囂的手,神色悲傷萬分道。

    十幾年來,二人在軍中結下了生死交情,情深義重,見任囂大限將至,不由心痛萬分。

    “這一生,殺人無數。”

    “作為一名軍人,幾人能得善終?”

    “不過是舊疾複發,再無回天之力罷了。”

    “賢弟,看快一些才是。”

    “與其虛度餘生,死亦是一種解脫。”

    任囂笑了笑,卻似乎觸動了身心,劇烈咳嗽起來。

    他一邊一笑,一邊哭,眼睛之中打轉的淚水,再也忍不住滑落他那堅毅的麵孔,多了一絲淒涼。

    “兄長,陛下無故生疑,棄我等如蔽履,何其不公也。”

    “我等為帝國曾立下汗馬功勞,血染南疆,多少次生死一線,方走到今日。”

    “可陛下毫無緣由,便將你我兄弟誘回鹹陽,軟禁起來。”

    “就連鹹陽關卡一個小小執戟士,都敢對我等橫加阻攔,加以盤查。”

    “這算哪門子的侯?實在欺人太甚,可惡可恨。”

    趙佗不停的傾倒著內心的苦水,悲憤無比道。

    “賢弟,這裏可不是百越,京畿重地,天子腳下。”

    “為兄要走了,日後你一個人,行事需三思,切勿張揚。”

    “這沒了牙的老虎,不如狗啊!”

    任囂搖了搖頭,長歎道。

    “當時我就勸兄長,以防有詐,可兄長不信,小弟隻能徒歎奈何。”

    趙佗有些無奈道,這一年多來,在鹹陽城可沒少受白眼。

    名義自己是侯,其實連屁都不算。

    陛下所說的受封大典,更是連影子都沒見到。

    除了一紙詔令之外,什麽都沒有!

    別說封地,就連一個銅板的賞賜,都沒見到。

    “賢弟,大勢所趨矣!”

    “陛下猶在,帝國氣數未盡,三軍將士之心向秦。”

    “若當時我們敢抗旨不遵,恐怕我們早已人頭落地,死無葬身之地,還會牽連關中的族親。”

    任囂重重咳了一聲,有氣無力道。

    “你我兄弟聯手,十萬精銳在手,蒙毅焉敢造次?”

    趙佗滿臉不服氣道。

    “賢弟啊!那蒙毅根本就不算什麽,關鍵是他身後靠著的可是陛下。”

    “你莫非天真的認為,那十萬精銳大軍,肯為了你我,豁出性命,造反謀逆不成?”

    “他們是怕我們,敬我們多一點,還是更懼怕陛下,敬畏陛下多一些?”

    “難道賢弟心中不清楚嗎?”

    “天下人縱恨秦,可隻要陛下一日尚在,他們便會畏秦如虎,敢怒而不敢言,更遑論搏命乎?”

    “山東六國巔峰時期,數百萬精甲,尚不能阻擋他的步伐,更別說一些苟延殘喘的烏合之眾。”

    任囂意味深長道,其實天下人心中,對他,有恨亦有敬啊!

    他是斷了很多山東權貴的錦繡大道,可也是山東六國那些貧苦賤民的救星啊!

    至少是他讓天下絕大多數人,過上了太平安穩的生活,不再整日為暴兵匪寇,戰亂饑荒而憂心。

    真正決心仇秦者,多為山東六國權貴王族,而非六國餘民。

    自周禮崩樂壞,天下人哪裏還有什麽家國情懷?

    今日是楚民,睡一覺就可能變成了吳國之民。

    清晨還是燕人,也許到了晚上就變成了齊人。

    對他們而言,誰能讓他們吃飽飯,過上安穩的生活,誰就是王!

    朝秦暮楚,可不僅僅指弱國,那些活的朝不保夕的人,亦如此。

    趙佗也明白任囂的話,可心中總是覺得有些不甘道:“那我們就要一輩子窩囊的活著嗎?”

    “咳咳咳!”

    任囂再次咳嗽起來,然後招招手,示意趙佗坐下道:“比起那些戰死疆場的同袍,我們能活著,就已經很幸運了。”

    “可這樣窩囊的活著,我寧可戰死疆場。”

    趙佗坐在了任囂的臥榻上,氣呼呼道。

    “說的什麽混賬話?”

    “隻要還活著,那就有希望。”

    “昔年若非越王勾踐,臥薪嚐膽,豈有三千越甲鯨吞吳?”

    “孫臏若非裝瘋賣傻,忍辱偷生,豈有馬陵雪恥,身殘誌堅,複仇龐涓之壯舉?”

    “人終究要死,陛下已過半百之齡,而你不過而立之年,正處人生鼎盛大好年華。”

    “待陛下百年以後,新君繼位,以你昔年赫赫戰功,未嚐沒有重獲重要之機。”

    “賢弟,這點挫折,真的算不了什麽。”

    “為兄已是腐朽之軀,花甲之年,縱死此生已無憾也。”

    任囂宛如一個慈祥和藹的長輩,對著年輕氣盛的趙佗,悉心教導著。

    趙佗沉默了許久,最終站了起來,對著任囂躬身拱手一拜道:“兄長之諄諄教誨,愚弟當終身不忘。”

    “咳咳!”

    “原本以為此生會客死異鄉,與南疆共存亡。”

    “可惜天意弄人啊!”

    “賢弟,若有生之年,能夠從返百越,切記愚兄一言。”

    任囂神色凝重,看著趙佗道。

    “請兄長指點。”

    趙佗站的筆直,似乎又回到了當年那狼煙四起的歲月。

    “若有朝一日神州戰火重燃,絕不可因一己愚忠,而枉送華夏萬世偉業。”

    任囂神色鄭重無比,意味深長道。

    趙佗怔了怔,再次拱手道:“請兄長明言,小弟愚鈍。”

    “神州不管怎麽亂,江山不論誰來做,終究都是我華夏內部的戰爭。”

    “而百越蠻荒之地,屠老哥為了華夏千秋萬世偉業而犧牲。”

    “數十萬華夏將士浴血拚搏,背井離鄉,死傷慘重,深耕近二十載,方有今日之功。”

    “那些死去的英雄,不該被辜負。”

    “神州可以亂,百越不可廢。”

    “吾這一生心血,盡皆付於百越千裏大地。”

    “眼看著百越蠻荒之民,一點點被收服,心向我華夏王道之光輝。”

    “真的好不甘心啊!”

    任囂長歎不已,滿臉苦澀道。

    “兄長心胸廣博,見識非凡,愚弟此生難及。”

    “若真有那麽一日,愚弟必謹遵兄長餘願。”

    “為華夏鎮守千裏南疆大地,萬死亦無悔矣!”

    趙佗神色嚴肅,慷鏘有力道。

    “好,好,好啊!”

    “哈哈哈哈哈!”

    “千帆破浪斬蠻夷。”

    “萬馬平川踏諸敵。”

    “十萬鐵甲移山海。”

    “百萬越地終屬秦。”

    任囂突然坐了起來,精神煥發,大笑起來,高唱道。

    可是很快,他整個人就萎縮起來,直接倒在了臥榻上,雙眼瞪得老大。

    意識越來越模糊,越飄越遠,好似看到了那千裏沃野,山水肥美之地。

    他的嘴角揚起一絲弧度,臉上掛著美滿的笑容,意識徹底消散……

    “兄長!”

    趙佗直接跪了下去,痛哭流涕,悲痛欲絕的大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