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三百二十五章 怒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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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射他!”袁崇煥疾顏厲色的道:“射死此人的賞銀五十兩!”

    城樓附近有過百弓手,聞言之下立刻都抽箭瞄準。

    敵騎看到了,趕緊叫道:“袁老大人,難道連書子裏寫什麽也不想看嗎?”

    弓手和將領們都有些猶豫,袁崇煥麵色如鐵,黑臉板的更厲害了,右手用力一揮,大怒道:“給我射!”

    這一下沒有人再遲疑了,所有弓手都將手中弓箭拉滿,然後對準那騎手射了出去。

    第一時間最少射出近百支箭矢,崩崩的拉動弓弦的響聲響個不停,那個騎兵立刻變得異常狼狽,他伏在馬身上趕緊往後跑,身側的箭矢落了滿地都是,後背也中了幾箭,那人也是硬氣,沒有吭聲,拔轉戰馬跑了幾十步兵才起身,再慢慢的跑回本方大陣裏去。

    片刻之後,女真人的營地裏傳來陣陣號角聲。

    大量的騎兵從東西南北四麵蜂擁而來,最少有過萬騎聚集在一起,他們沿著寧遠城牆四周來回的奔馳,嘴裏不斷的發出怪叫和怒吼聲。

    四麵全是灰色和黑色,以黑色為主,到處都是奔跑著的騎兵,有一些穿著綿甲的旗丁光著腦袋,策馬奔跑時露出腦後的小辮,在空中不停的飛舞著。

    每人手中都揮舞著精鐵武器,或是拿弓箭瞄向城頭。

    在策馬飛馳而過的時候,女真兵都做出各種挑釁的姿式,發出嘲諷的叫聲。

    上萬騎兵呼嘯而過的威勢是叫人無法想象的,在女真騎兵呼嘯而過時,城頭上的人好象坐在小船漂浮在大海之上,四處都是咆哮怒吼的海浪,似乎再下一個浪潮過來的時候就會把小船撲翻,把所有人都按在冰冷的海水之下。

    城頭的明軍多半麵色發白,包括將領的內丁也是一樣。

    這城上的人九成以上沒有打過仗,沒有經曆過真正的戰場。

    他們的裝備和待遇把薩爾滸一戰時的遼鎮明軍遠遠甩在身後,但論戰場經驗和戰鬥意誌就差的太遠了。

    不光是普通的士兵,薩爾滸之戰時明軍的主力是杜鬆一路,有名有姓的千總以上的軍官就戰死了三百多人,這些可不是普通的軍官,全部是征戰廝殺多年有經驗的老人,有這些軍官在軍隊裏,很輕鬆的就能掌握好兩萬人的部隊,可惜他們全部戰死在疆場之上。

    其後的數次慘敗,損失的都是敢死之士,比如對優勢之敵還敢衝出城邀戰的總兵賀世賢,血戰渾河的浙兵將領,在遼東經略袁應泰率領下出城與八旗兵血戰的三萬遼兵和宣大兵。

    他們都死光了,包括千總到總兵的大量的過千人的武官。

    現在的遼鎮從總兵到士兵都是經驗不足,趙率教在幾年前才是個千總,祖大壽在薩爾滸之戰時隻是守備,到廣寧之戰時才當了遊擊。

    滿桂在六七年前時才是個守備,後來楊鎬慘敗後提拔新人小將,滿桂被楊鎬和王象乾賞識,慢慢從守備到遊擊,參將,天啟二年時孫承宗赴遼東,接見滿桂,賞識其相貌口才,提為副總兵,令其駐守遠屯田,這才使滿桂逐漸走到高級武將的位子上來。

    總兵都是這幾年來火線提拔的,底下的各層將領的資曆和他們的主官都差不多,就算資格很老的,這麽多年提不上來,也就充分說明了能力不足。

    遼鎮大放光采,戰力成為大明九邊之首,主要還是在其後的三四年的時間裏。

    通過寧遠之戰和寧錦之戰,還有陸續不斷的小規模的戰事錘煉,也包括征剿農民軍和四城之戰,吳橋兵變後的登萊之戰,一係列的戰事確定了遼西關寧鐵騎戰力第一的地位,也充分鍛煉了將領。

    現在的寧遠,真的還差的很遠。

    擂鼓。”袁崇煥麵色也有些發白,但他還是相當的鎮定。

    在他身邊是袁升高,袁天敕與周文鬱等幕僚和內丁們,稍遠一些是滿桂和祖大壽等諸將。袁崇煥沒有表現出絲毫的膽怯和畏懼,以他的心性來說確實有一些蠻性,不管是為了朝廷或國家,又或是為了自己的功名富貴,袁崇煥確有常人甩不及的蠻性與狠勁,哪怕是拚上自己的性命,也是在所不惜。

    鼓聲響起,幾十麵大鼓把城外的呼嘯呐喊聲壓下去不少,更多的將士湧上城頭,幾乎每個垛頭都站滿了人,兵器要小心些拿,否則容易傷到身邊的袍澤,甕城和幾個角樓,箭樓上也站滿了人。

    城頭上到處都是守城的器械,包括火油,檑木,石塊,萬人敵,更為醒目的就是那隔著百步就有一門的紅夷大炮。

    哪怕是最膽怯的人,此時看到身邊站滿了人,密密麻麻的兵器給人相當的安全感,身邊的夥伴都在,軍官們也在,大夥都在城上,也沒有誰能落荒而逃,這給了新兵相當的安全感。如果在戰場的荒野上,隨時都可能會有人先跑,人們的心理就會產生懷疑和嚴重的不安全感。老兵能夠克服,也知道什麽時候才是真要跑的時機,而新兵很容易因為一點兒波折就產生潰敗逃跑的心理,將領們明明想打,卻壓製不住新兵,結果老兵和內丁就容易被新兵裹挾著敗逃。

    在城頭上就不同了,新兵能很容易的越過心理的關坎,迅速成長為老兵。

    城頭的紅夷大炮更給人安心的感覺,沉重的炮身有近六千斤重,簡直是龐然大物,在城頭上需要打造極為複雜和牢固的炮架,才能在火炮打放時幫助穩固炮身。

    在每次開火的時候,都是炮口噴出極長的火光,發出叫人耳聾的巨震,然後火炮的炮彈打出極遠,落地之後還是使地崩山裂,威勢大到叫人不可想象。

    在這樣的紅夷大炮麵前,什麽虎蹲炮盞口炮,大將軍二將軍,還有佛郎機都是統統成了笑話。

    這大炮是大明在葡萄牙人的沉船上撈上來的,其實是海戰用的半蛇銃,並不適合陸戰。所以大明的車炮營裏還是舊式的火炮。這種仿製的大炮被稱為紅夷大炮,後來被某個喜歡打兔子的清朝帝王加了很多土鱉的名字,其實就是十八磅炮,相對於明軍以前的火炮,威力已經足夠大了。

    站在這樣的巨型火器身邊,就算它還沒有發出怒吼,仍然是叫城上的明軍將士感覺心安。

    一個小將過來請示道:“大人,是否打放火炮?”

    袁崇煥擺手道:“要用到要緊時候,等虜騎攻城的時候再用。”

    是,末將知道。”小將畢恭畢敬的退向一邊,袁崇煥感受到了將士們態度的變化,他很滿意!

    在此之前,袁崇煥就是拿身份和地位壓底下的人,所以他經常非刑殺武夫,他不想被武人淩駕到自己頭上。

    當年畢自肅為遼東巡撫,結果發遲了軍餉遇到變兵,被亂兵拿刀架在脖子上,堂堂四品高官被一群丘八又打又罵,袁崇煥清楚的記得,一個亂兵用正反手不停的打畢自肅的耳光,打的巡撫滿臉是血。

    後來朝廷息事寧人,打人的亂兵一點事沒有,發了軍餉便散去了。

    畢自肅生性剛烈,後來兵變平息後也不肯吃東西,餓了十幾天後自殺死了。

    袁崇煥把整個經過看的很清楚,當時便發誓自己絕不能落到和畢巡撫一樣的下場,好多年過來了,現在他也離遼東巡撫這個位子隻差一步,隻要守住寧遠就肯定是遼東巡撫了,袁崇煥一時間竟是感慨萬千,心中思緒十分淩亂。

    唯一能確定的就是今天之後,袁崇煥在遼鎮兵馬中的威望將無人能及。

    在最關鍵的時候袁崇煥站在城頭上,指揮若定,所有的大將分列兩廂聽他指揮,這在普通士兵眼裏,袁崇煥的地位就將無可取代。

    不管總兵是誰,或是誰為副將,參將,又或是誰為總督,甚至是新的經略,任何人,不管是文官還是武將,都沒有辦法取代袁崇煥在遼東軍中的地位,這種地位不是皇帝給的,也不是權術謀奪來的,更不是虛名吹噓出來的,這是此時此刻站在城頭拿性命搏出來的聲望。

    有人說,袁崇煥去後,遼事益發無人,從文官節製武將的角度來說,這句話是正確的。

    袁崇煥之後,薊遼總督換過多任,最出名的就是洪承疇,其也約束不了遼鎮諸將,對朝廷的抗壓能力也相當的差,如果當時換了袁崇煥,可能事態就不會發展到那種地步,也可能不會敗的那麽慘。

    當然事後的話沒有人敢確定,最少在此時的寧遠,袁崇煥對的起他的職責和身份。

    一襲紅袍之下是矮小黑瘦的身軀,而在此時此刻,卻是威風凜凜,無比高大。

    ……

    晚間時天氣寒冷,皇太極進了大帳後立刻有人進來升起火盆,帳篷裏暖和了許多。

    在包衣們做這些事的時候,皇太極不動聲色的看著,既不說冷,也不說暖和,整個人一直倚在一張狼皮褥子上看書,整個人顯得無比深沉。

    其間有一些八旗的貴族和大將來探訪皇太極,見四貝勒心緒不寧,情緒不高,便都一一又告辭離開。

    天黑之後,有包衣端來吃食,皇太極簡單的吃了幾口就叫人端了出去。

    晚飯後代善派了葉臣來訪,這人是正紅旗的大將,現在是梅勒額真,皇太極知道代善一直把這個心腹大將當未來的固山額真在栽培,他端坐起來和葉臣說話。

    大貝勒說日子定下來了,後天攻城,”葉臣為人很端方穩重,一字一板的說道:“我們兩紅旗攻南門,北門到東側由四貝勒的右翼負責,大貝勒派奴才過來知會四貝勒一聲,到時候兩門四邊一起猛攻,要是一下子就攻破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