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兄弟之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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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底,金大司農侯摯協使團訪宋,會於臨安府。
這件事迅速引起了臨安的聲浪,自高宗伊始金人一直站在談判的強勢方,而今卑躬屈膝來臨安求援,讓不少大宋百姓拍手稱快,有識之士也歎:六載盟約,更知全帥之遠識,今朝攻守異勢,當彰昭國。
皇宮,嘉明殿。
正值午膳時,殿中會二人,趙昀在上,趙與芮居殿中,雙方桌案上擺著三五家常菜品,以及茶水一杯,左右立侍各一人。
“今日怎又跑來臨安?是又應何人之宴?”趙昀右手夾了一口菜,左手端著奏章閱覽,這是趙官家的常態。
其實當帝王也是個心情活,若是諸事不順,內憂外患,任憑哪個賢能帝王看久了也心煩,漸生懈怠終變平庸;倘若外有戰功得利,內見民生安穩,眼瞅著國力蒸蒸日上,即便老百姓也有幾分幹勁,更何況全盤執棋者呢?那份成就感無與倫比。
“嘿嘿,閑來看一看皇兄。”趙與芮日常的這些走動多數來源於宗族權貴,一方麵是為官家穩固宗室之心,另一方麵也是做個探查,看有沒有私下居心叵測者,故而別看趙王爺一天閑散漫遊,隨心吃喝,但政事風雲,家國戰事不掛嘴上,皆在心中。
“你今歲也二十有三了,朕想給你謀個差事,節度使?還是安撫使?想去福州,還是泉州?”趙昀平淡問道。
“別啊皇兄,你知道某胸無大誌,左右經營之事根本做不來,去了反而添亂,弄不好被人帶進溝裏,大肆斂財貪婪無度,到時候皇兄也不好做,某還是就這麽閑著吧。”趙與芮連連擺手拒絕,放在這滿天下也隻有他這個弟弟敢和官家這麽說話,不去便耍小性子,誰也拿他沒轍。
“你……唉,你何時才能長大?什麽時候才能為朕分憂?每日和那些酒肉廝混,你看你的身體,朕都擔心你活不過而立之年,給你說什麽你都不聽,朕也拿你沒辦法。”趙昀語氣帶著些許憤怒,但神情看不出任何異常,也許在他心底也不希望趙與芮拋頭露麵,他倒不是擔心自家弟弟,而是害怕他被人當槍使。
“有皇兄和五哥大宋無憂,某嘛,近來也在鍛煉身體,皇兄放心,某定活個他耄耋之年!”趙與芮說話竟然夾了一塊肉食送入口中。
趙昀聞言放下書籍,望向西北方向,神色有幾分擔憂:“也不知五哥能不能擋得住啊,鳳翔丟不得,漢中不能進啊。”
“如果是五哥的話一定可以。”趙與芮對全績有百分自信,一方麵是他這些年來的戰績,另一方麵是從小朝夕相處的感情。
“金使入京了,這事你聽聞了?”趙昀聽到趙與芮的安慰,心情稍安,著眼眼下之事。
“嗯,來了個侯摯,聽說此人聰穎,熟讀詩經,是個難纏的人物。”趙與芮微微點頭道。
“那樣正好,此事就由你出麵。”
“不錯,此事由我出麵……啊?皇兄,這……某嘴笨,隻怕說不過他,某聽著來氣又害怕生了矛盾,大打出手有失體統,有礙家國顏麵。”趙與芮沒想到這差事會落在自己身上,他可沒有把握能從此人手中占到便宜。
“就以你的性子辦,朕此次不會出麵,你想打著鬧,全都隨你,哪怕辦不成朕也不會怪你。”趙昀語氣決然道。
“真的?那某聽不慣可就真打他了,這也沒事兒?”
“不必和朕說,朕也不想知道,在此之前你最好先和一眾談判官員串通一切,欺上瞞下做得精細些。”
“哈哈哈,那皇兄就交給我吧,某定讓金朝大使感受一下我大宋的熱情,不下他三層皮,別想走出臨安府。”
“嗯。母親近來身體可好?”趙昀哼笑了一聲,問起了家事。
“體態安康,還在幫五嫂抱肅哥兒呢。”趙與芮順勢說了些會稽的雜事,兄弟二人也迎來了久違的平靜,也許隻有說這些時,不用思考隻需會心一笑。
“別讓母親太過操勞,再過兩年朕就把她接來大內居住。”楊太後已近古稀之年,生老病死轉瞬之事,趙昀也不做避諱。
“臣弟明白,定盡孝心。”……
飯罷,二人行於內宮,去往大殿。
“皇兄,這兩年朝廷的聲望似乎發生了變動,某聽到了諸多不好的言論。”趙與芮旁敲側擊的說道。
“哼,能請你去酒肉吃喝的都是大貴朱門,家中斂財萬貫,你為何不替朕問問他們,這些錢是從哪兒來的?”趙昀陰沉沉的答道。
“那皇兄就應該早做處理,以免日後尾大不掉,這些人連結起來的勢力不容小覷。”趙與芮平素裏接觸的都是頂級豪門,說這些話自然是有依據的。
“尾大不掉不是今日形成的,縱觀史書,各朝皆有冗費之象,為何我朝尤甚之?”趙昀走的有些乏了,坐在亭中望著園林之竹。
“這我倒聽五哥在信中提過,冗官、冗費、冗兵導致的積貧積弱。”趙與芮從小不愛讀詩書,唯獨對全績的書信字字認真記背,因為他知道這些東西在將來某一天會用到,這都是五哥留給他的寶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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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怕是隻記得隻字片語,朕且問你這大宋天下三冗何處顯現?”
“這……”這問題全績沒對趙與芮說過,他從哪兒知道呀。
“冗官者,一在體製,大宋興始,高舉文士,漸變官職五花八門,一責之任由百官共擔,行其事十不取一,養了多少閑散人員,這些官員往往出任過一次差事,獲得晉升官階,拿朕的錢拿一輩子,到頭來一件有用的事也沒幹過,朝廷光養這些酒囊飯袋每年要有多大的開銷?”趙昀越說越憤怒,這些文士高官拿著白花花的銀子置宅買地,整日在家中高歌賦詩,豢養家仆,駕鷹牽黃,趙昀都沒有這麽舒心散漫,每日如山的政事壓的他喘不過氣來,二者一比,焉能不氣?
“呃……五哥這有集權之效,似乎……”
“集權不是讓朕一個人幹事!這樣的權不集也罷。
其二,各大宗族仗著功勳身份,尤以皇族最甚,圈地納銀,勾結官員,私吞稅收,以公之田租賃私用,為禍一方,堪為首惡!你說他們拿著朕的賞賜使用公田,好歹也喂飽下麵的租戶呀,真是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嗎?最可氣的是宗族編製在不斷擴大,南渡伊始隻有三百餘人,現在竟有一千五百眾,這每一人都像吸血蝗蟲紮在朕的骨髓,年年要贍養費用,就連地方財政都要以他們為先,福州,泉州廣通海路,貿易經略何其發達,這本該是國家稅收之重本,但如今成了這幫蝗蟲養小妾,修宗廟的資產!八竿子都打不到的親戚還要剮朕的油水,害得朕的百姓食不飽穿不暖,日日餓死仍猶在,易子相食從未斷。”
趙與芮尷尬一笑不敢發言,因為他和自家兄長也是這八竿子打不到的親戚身份上位的,當了官家自然感覺就不一樣。不過趙與芮心中還是有些火氣,這幫家夥為什麽人人都能吃香喝辣,而自己小的時候整天還光著腚呢。
“其三,俸祠俸祠都怪這俸祠,你說說看本來身為朝臣犯了錯,朕不殺他們已經是天恩,現如今還要管他們吃喝用度,最重要的這群雜廝要和以前用的一模一樣,那人人都期許犯錯,期許不作為,朝廷因何而強盛?我大宋稅收何止萬萬,左右劃分下來,朕就連甘陝前線支援的糧草都吃緊,要不是嶽珂和史嵩之在兩浙、荊襄屯田,朕這尷尬局麵如何下得?
你說他們若一生為公,在位有政績,在外有功勳,朕養他們是天經地義,給他們榮華富貴,奢華享受也無可厚非,但縱觀這近萬名寄祿官有幾人能達到朕所說的要求,大多數是在位貪腐,要麽就是在位平庸,這種禍害還要朕養他們,真是荒天下之大謬!”趙昀差點兒就罵出了老祖宗的名字,今時今日的局麵和那些位老祖宗脫不了關係。
“陳相不是已經在處置此事嗎?”
“三年了!臨安城都沒出去呢,你想一下這是多麽恐怖的一件事,給他們這些奢華待遇隻是一句話,但要調查取證,抓住他們的把柄要耗費多少人力財力,而且這些老東西多數官官勾結,查他們比登天都難,朕每天在處置國事之餘,還要和這群家夥勾心鬥角,每日四處散風詆毀朕的宰輔,這都是他們幹的好事。”
趙昀說到此處明顯滿目無奈,隻歎人的一生時間太長了,長到可以用諸多小恩小惠去彌補昔日犯過的大錯,且貪不代表平庸,不代表沒有學識,此間帶出的師生關係,門吏關係,裙帶關係都變成了查處罪證的阻礙,趙昀真擔心證據還沒有找出來呢,人就先死了,那麽得到的結果往往弊大於利。
“那到底是該查,還是……”趙與芮聽得滿頭是大,這當皇帝也太難了吧。
“查!一查到底!隻有我們把這些事都做了,後來人才會輕鬆一些,若是一直放著不管,官門變豪門,豪門變世家,周而往複,還要當皇帝的有什麽用?若是陳正甫能做成此事,他便是本朝功勳第一列的人物!”趙昀每當快要絕望之時都會想起甘陝奮戰的全績,他在經營戰事之餘,每半月還要上書一次國政之策,他的不易尤勝自己十倍。
“皇兄,其實有些時候需要使用一些非常手段,若是此事見不得光,臣弟可為之,皇兄盡管吩咐。此外,宗族之事也交由臣弟吧,臣弟一定辦得妥當。”趙與芮笑咪咪的說道。
“是嗎?”趙昀似乎已經察覺到了苗頭。
“唉呀,都是實在親戚,臣弟會好好孝敬他們的。”
趙昀微微點頭:“先處理金使之事,務必妥當。”
“得嘞,皇兄瞧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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