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勉為其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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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五章 勉為其難
    六月二十日,州府下了判決公文:
    墟市押司楊彥全強征賦稅,截留挪用庫銀,今判定杖一百,刺配大理府。
    此刑罰不可謂不重,不過在執行方麵卻是拖拖拉拉,一個杖刑準備了七八天還沒個人動手,何浩承與陸之逸也不過問此事,似乎把楊彥全忘了一般。
    同月,墟市秋稅開始征收,常舉文再次雇傭地痞無賴對商戶進行搶劫式征收,弄的商戶們苦不堪言,金玉黃等大商會依舊處於歇業狀態,甚至有傳聞大行會已經將行業往襄陽府轉移。
    州府見狀把壓力全給了常舉文,一方麵讓其足額納稅,另一方麵又讓常舉文留住大商戶,常舉文終究是體會到了楊彥全的痛苦。
    此日,常舉文去拜訪胡柏誌,請教關於墟市的事情。
    胡柏誌比常舉文上一次見顯得更加蒼老,胡鵬出事,胡柏誌懸著的心終於死了,現在也沒有心思管理任何事情。
    當然胡柏誌又招了一大批的家仆婢子,用優渥生活來填補內心的空虛,指不定今年內還要納一房小妾耍耍,嚐一嚐梨花壓海棠的滋味。
    “如今墟市瞬間蕭條,稅銀難以征收,墟市司的差事越來越不好當了,望胡從事教學生破解法門。”常舉文從來沒變過,隻要是對自己有用的人他都十分尊敬。
    “老夫已非公門中人,常押司之事恕老夫難以作答。”胡柏誌靠坐在太師椅上,一臉疲憊狀態。
    “令侄之事尚未了結,此中牽扯甚大,隻恐誤及胡宅,屆時胡從事也很難置身事外啊。”常舉文對付這種老油子還是有一套自己的方法,屢試不爽。
    “唉!常押司有什麽想說的盡管問吧,老夫知道的絕不隱瞞。”胡柏誌無奈道。
    “今歲的秋稅要怎麽才能收足?”常舉文直奔最關鍵的主題。
    “常押司不是已經在做了嗎?多搶幾個商戶不就夠了嗎?”
    “可否從大商行身上下手?”
    “當然,常押司盡管出手,光化墟市維持不了幾天了。”胡柏誌說的很寂寥,畢竟胡柏誌是光化墟市從繁盛到衰敗的見證者和參與者。
    “荒謬!幾萬人的大集,上千家坐商,怎麽可能一日落沒?”常舉文不敢置信,自己才剛剛當上墟市押司啊。
    “凡事有因有果,昔日種種都為今日埋下了隱患。”
    “你是說楊彥全?他是背後主導者?他想要以整個墟市的存續威脅州府給他改判?”常舉文隻要提起楊彥全,情緒就會變得不穩定,或是心虛,亦是懼怕。
    “不可否認楊押司很聰明,他應該早就看出來了墟市即將衰敗的走向,他給各小商戶極大的稅收減免,同樣又和大商行關係保持的很好,把小商戶的壓力分攤了給大商行,讓小商戶有了喘息的機會,穩住了墟市根基。
    若常押司一開始就蕭規曹隨,隻收過、住二稅,也許小商戶能頂住這次風波。”胡柏誌對楊彥全的新規持讚許態度,在楊彥全任上很少能聽見路人商戶罵官府的現象。
    “胡從事以為學生不想嗎?但隻收過、住二稅哪能收齊秋稅?”
    小商戶不出血就得大商行出錢,大商行的背景錯綜複雜,稅銀更難收。
    “昔年司院中老夫主持大事要務,文小小隻需經營與大商行的關係,但文小小一直是主事下第一人!無論老夫政績做的再出色,也離不開文小小的關係網。”胡柏誌從側麵告訴常舉文用叔父名頭給大商行強行施壓,以至於雙方鬧翻是多麽不明智的事情。
    常舉文一時難言,世上能有幾個人像文小小那般對楊彥全掏心掏肺,親孫兒也不過如此,常舉文又能有什麽辦法呢:“不是楊彥全,那原因又是誰?”
    “大勢所趨,非人力可為也。”
    “光化墟市曾聚天時地利人和,故而興盛。
    而今金賊覆滅,王師北定中原,光化再也不是邊界之地,沒有了地緣之利,隨著京洛複興,商人也有了更多的選擇路徑,天時地利逐漸喪失,反倒成了限製。
    其次本地最大的陳氏商會發展迅速,生意的多樣性讓他們從坐商向行商轉變,枯困一地不利於生意的開展,他們已經把資金分散到各個州府,不再以墟市為中心,墟市失了最重要的人和。”胡柏誌說起生意中的門道,整個人都精神抖擻。
    “此言差矣,陳氏商會能與金玉黃相比嗎?金玉黃花了五十萬貫買下墟市的經營權,怎麽會看著墟市走向衰敗?”常舉文自認為找到了胡柏誌言語中的漏洞,開口說的極為自信。
    “嗬,陸簽判沒做過生意,常押司也不通生意經啊,金玉黃是天下第一行商商會,眼光手段以及魄力都非一般商會可及。
    這五十萬貫買的可不是什麽經營權,而是商人供貨買賣的路線以及交易周轉的優先選擇!你看這半年來金玉黃有出售過什麽實體貨物嗎?全是打著酒樓生意的名聲來聯絡京湖商人,促成商人之間的交易。就連金玉黃打壓陳氏商會都是為了以後在生意談判上有主動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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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換言之,金玉黃拿錢買的是京湖商會的人脈,有了這些人脈關係,金玉黃哪怕在一個水陸小鎮開一個小客棧也會是客商雲集,人滿為患。
    半年時間足矣,陳氏歇業是為了搬去更好的地方,而金玉黃關門是因為黃知信想做的都已經做到了,走與不走都是一句話的事。
    常押司試圖以權勢要挾大商會,此舉正中大商會的下懷,讓他們有了充足的離場理由。
    等到諸大商會一走,行商們就不會繞路再來光化了,偌大的墟市變成了一個空殼,小商戶可頂不住這麽高額的賦稅,頂多一兩年盛極一時的光化墟市也就走到頭了……”
    常舉文從胡宅出來的時候整個人都變得迷茫了,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麽去做,甚至想要去牢中請教前上司。
    光化墟市就這麽完了,多年累積的矛盾從楊彥全被抓後全麵爆發,如滔滔洪水一發不可收拾。
    七月初一,新任知州到了光化城。
    來的人六十有三,姓王名鶚,字百一,曹州東明人氏,是位老狀元。
    不過王鶚既不是正科榜,也不屬恩科榜,甚至不是大宋的狀元。乃舊金哀宗正大元年的狀元。
    大堂內,何浩承與陸之逸恭恭敬敬的向王鶚行禮:“拜見府君。”
    “兩位莫要客氣,快快請坐。”王鶚已是滿頭華發,麵相慈和,笑口常開,一看就是個喜樂輩。
    “府君舟車勞頓,一路辛苦,下官已設宴為府君接風洗塵。”
    王鶚是端平年間入朝,在京做了翰林承旨,後曆任地方,別看王鶚官位不高,但屢次向趙官家進言,製度典章由其主持裁定,在德行治書方麵趨於大成,趙官家都對其禮敬有加。
    隻是王鶚工於書章,治政平平,才兜兜轉轉做了十幾年知州,治政理念無出挑,四平八穩。
    “不急,在此之前本府有一事要問,州府衙門是不是有個叫楊彥全的孔目?”王鶚慢悠悠的問道。
    何浩承聞言心中一驚:這個裙下討歡之徒真得那騷婦疼愛,竟把話都遞到了老夫子麵前,這下可難辦了。
    陸之逸注重的字眼是孔目二字:老狀元是故意的,還是不小心說錯?難不成老狀元對其有提拔之意?楊瘸子何德何能啊!
    “為何不答?”王鶚笑意不減的問道。
    “確有此人。”
    “那就對了,王文炳給老夫來了一封書信為此人說情,不知此人所犯何事?”王鶚明知故問道。
    不是夏石!
    王文炳,難道是龍圖閣直學士、濟南府知府王磐?那就是王惲的老師了,這廝什麽時候和楊瘸子扯上關係了。
    何浩承眼見瞞不住了,隻能將事情的原委和盤托出。
    “稅銀既已追回,便當秋稅入庫,不可再為難市坊百姓,以免鬧的民怨沸騰啊。”王鶚吹了吹茶碗上的浮葉,美美的喝了一口。
    陸之逸連連點頭稱是,心中再起波瀾:民怨?老狀元的耳目這麽靈通嗎?應是黃知信吧,畢竟他與栗亭侯的關係擺在那裏。
    “稅銀入庫,分利歸公。楊孔目的判決是不是重了些?”王鶚其實還有隱情,他上任必要拜會江相使,過襄陽城豈能不入屯田司訪友?
    何浩承大汗:還他娘的孔目!老夫子是鐵了心要幫楊小兒啊,楊小兒命怎這般好:“是重判了,不過楊押……孔目也的確有錯在先,國法在前,若無懲戒,隻怕日後人人效仿之啊。”
    王鶚如老僧入定般一動不動,本身就是眯眯眼,好似睡著了一般。
    片刻沉默後,陸之逸硬著頭皮開口:“不過話又說回來楊孔目並沒貪瀆錢財,隻是辦事手法有待商榷,幸未造成任何損失,且引出了利益熏心之輩,也是……功勞一件?”
    何浩承臉都氣紅了:陸文仙你是真不要臉啊,有罪變有功,真是搖尾之犬啊!
    “那就功過相抵,不必再提,你們以為如何?”
    “全憑府君做主。”
    “本府知道你們難,但本府也難,咱們就都勉為其難吧。”
    “是,府君。”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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