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六章 蠻笛日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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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因姐看著小醜似的黑袍人思索了很久,終於想起那個名字。
“哦哦,你說的是她啊。”
若因姐一邊嘟囔著什麽“三號子個體”“我說最近信息量怎麽那麽點兒”“說起來她在搞什麽鬼”,一邊對黑袍人打著哈哈。
“那啥,既然你們都把她抓到了,就別來找我的麻煩唄?”
“你說什麽?”
黑袍人瞪大了眼睛,一副雜魚的樣子讓剛才還覺得他很神秘的我顯得很尷尬。
“那可是你的親妹妹啊!”
“對啊,親妹妹。”若因姐扛著槍,笑容親切“你們都有我一個親妹妹了還不夠嗎?”
“再或者,要不這樣。”
若因姐放下槍,指著自己的太陽穴,滿臉的無所謂,“你把我給斃了,然後隨隨便便割下我的頭發或者衣服片子什麽的拿回去交差,怎麽樣?”
“沈博士!事情不是這麽算的!”
因為情緒激動的關係,黑袍人在外麵召喚的蟲子開始變得狂躁,“是你欠了我們狼蛛的債,然後違約的!”
“我知道。”若因姐幹脆坐回沙發,從茶幾下麵拿出一根棉簽開始掏耳朵,“所以我拿我妹抵債啊,姐債妹還不是很正常嗎?”
若,若因姐好像一個人渣
她現在的狀態和那次一不小心把某個隻是有點感冒的倒黴鬼整成重傷瀕死時有的一拚,感覺她已經放棄了思考,開始想著今天晚上吃什麽了。
“烤肉?炒飯?蒸魚?”
“炒飯吧,今天殺了好多蟲子,怪惡心的。”
似乎是我和若因姐把黑袍人無視的太過分了,他用一道慘綠色的能量波打碎了我麵前的地板以示存在感。
“既然你不在乎你妹妹,那這小子呢?”
他又開始陰惻惻地笑了,話說既然他這麽厲害,為什麽不直接吧若因姐綁走呢?
“啊,他啊,你要想弄死他就弄死吧。”
若因姐說著,對我比了個“放心吧我醫術很棒噠”的表情。
“反正你怎麽說我都不會去你們那個破地方上班的,要命兩條有本事你把我倆都殺了,我無所謂。”
“”
大概是發現若因姐貌似真的不大拿我當回事兒吧,黑袍人沉默了。
半晌之後,他掏出三根手指。
“三倍。”
“哈?”
“你之前的年薪,乘以三倍,獎金另算,稅金另算,保險我們替你擔。”
好像,蠻心動的。
從若因姐突然亮起來的眼睛可以看出,這個三倍絕對是比巨款。
“要不不,算了,我拒絕。”
若因姐好像還真猶豫了那麽幾秒,“但我不缺錢,還請你回去吧。”
“哦,對了,走之前麻煩把門修一下,拜托了哈。”
盡管黑袍人那邊的氣壓越來越不穩定,但若因姐還是篤定他不敢拿自己怎麽樣似的,將他當成了一團空氣。
我並不打算和那家夥硬碰硬,畢竟他是個魔人,而我和若因姐都是離了武器就手無縛雞之力的普通人。
“要不咱先答應他?他好像生氣了唉。”
我湊到若因姐耳邊悄悄的說,“咱倆好像也打不過人家。”
“那就死唄。”
若因姐拿起槍,把槍口對準自己,“多大點事兒啊。”
然後,我聽到她扣動扳機,炮口轟鳴,須彌間巨大的衝擊毀了一切。
待煙霧消散,我的大腦宕機結束之後,若因姐經常用來當床睡的那張沙發上隻剩些許碎布和一具無頭的屍體。
“”
就像開玩笑一樣。
嗯怎麽說呢。
若因姐是個好人。
我第一眼見到的人就是她。
盡管我不知道失憶前的我是個怎麽樣的人,但我知道,和若因姐在一起時,那種心裏仿佛有什麽東西被填補的感覺,絕對是我此生前所未有的。
所以,嗯
以後回家,就要自己做飯了?
其實也成吧,畢竟人嘛,吃正經飯菜或者杯麵快餐都能活下來,而且若因姐還教過我打荷包蛋,相信憑著我現在的薪資也能過上一日三餐都能吃上杯麵的生活。
話說若因姐死得好隨便啊,看她之前的表現我還以為這不是什麽生死攸關的大事呢,沒想到真的死了。
嗯,既然若因姐死了,這個黑袍人也會回去吧。
記得冰箱裏還有前兩天包的餃子來著,晚飯就拿它湊活吧。
明天還要工作呢,畢竟彩虹獵犬殺掉那個魔人之後還有很多雜活需要我們這些清道夫來處理呢。
嗯,就禮貌地,充滿微笑著,請這位把若因姐逼死的魔人,離開吧。
嗯,就這樣。
“桀桀桀,原來你也是魔人。”
那麽現在問題來了。
“而且這股敵意,你想攻擊我嗎?”
我的家呢?
“嗬,欠債不還的無賴,從星穹回來的喪家犬,你們還真不愧是一家人啊。”
等我回家的人,死了。
“剛好這次行動失敗了,抓一個強度未知的退化者回去交差也不錯。”
我哪還有家啊?
魔人的眷屬用它那醜陋的觸爪勒住我的脖頸,窒息感讓我眼前發黑,但我仍在思索,但怎麽都得不出應有的那個答案。
如果我一無所有,那我該依托著什麽活下去呢?
大腦蜂鳴,周遭的一切變得模糊,四肢乏力,痛苦,無力,想吐。
我即將昏迷,也陷入沉思。
金錢?
若因姐說錢是一切物質享受的基礎,有足夠的錢就可以避免來自俗世的大部分煩惱,同時那也是愛情,友情,甚至親情的必要條件之一。
簡單來說,隻要有錢,我就能可以做我想做的任何事。
那錢能換來一個家嗎?
嗯好像不能,我不覺得我能花錢買來一個像若因姐那麽糟糕的廚子。
?
若因姐說是人類最高潔的原始衝動,那份衝動來自於蠻荒時期個體意識對於繁衍和渴望,最明顯的證據就是監牢礦場的原野上那些仍然衷於美麗的放逐者,他們的生命僅剩餘燼,但在死前仍將交歡定義為比食物還要珍奇的寶物。
那不是汙垢,若因姐說,那是苟且和永生的偏差。
那我的是什麽呢?
嗯我想有個家。
所以這不是多此一舉嗎?
權力?
若因姐說權力是一種很奇葩的東西,大部分人追逐的權力隻是金錢和混雜之後無可奈何的大勢所趨,真正能實現,且客觀存在的權力大而臃腫,扭曲複雜,難以言明追逐那種東西的存在到底是出於何種目的。
“我其實是那種見多識廣的人。”
那天晚上吃火鍋,剛喝了兩瓶豪鬼殺的若因姐打著酒嗝說,“所以我還是有資格發言的。”
“那些發了瘋想要把持權力的人啊,總是把什麽大義,至道掛在嘴上,看著一個比一個虛偽,一個比一個偏執,其實啊,從骨子來講,他們都是一群覺得希望近在眼前,覺得自己能救點什麽的傻子而已。”
“挺蠢的,別學他們,沒意思。”
所以權力能給我一個家嗎?
額,說到底那東西到底是什麽啊?
而且若因姐挺討厭那東西的,所以還是算了吧。
金錢,權力,。
我該為了哪個而活呢?
在思維陷入湖底之前,我仍在迷惘。
我大概是個魔人,被抓走後的餘生大概會不太好過,若因姐的屍體大概會被我那些馬虎的同行裝進黑色袋子裏,最後在郊區的那家火葬場化為灰燼。
餘光閃過不遠處的那具屍體,不知為何,我忽然了然。
仇。
若因姐從沒說過這個,但我心底好像很清楚那東西能讓我活下去。
對,仇,彌天大恨,血海深仇。
我該報仇。
仇恨好像不能給我一個家,但我依稀記得,它好像確實能讓我活下去。
對,仇。
仇!
複仇!
熟悉的力量從我的心魂深處奔湧而出,因窒息而昏沉的大腦猛然驚醒,我順著本能用那股力量將脖子上的觸爪撕碎,黑色的霧氣彌漫在我周圍,我操縱著它向黑袍人的眷屬襲去之後,不知道為什麽,原本凶神惡煞的猛獸忽然變成了聽話的貓咪。
“你是誰?”
可能是我把他和他眷屬之間的那根絲線切斷的關係,黑袍人有點氣急敗壞,“能做到這種事情的人不多,你是狂狼的肆爆還是天青會的晚鍾?”
我不知道他在說什麽,但我還是聽從身體的建議把他暗地裏藏得那些能量波一一捏碎,然後我衝到他麵前,和他廝打起來。
額,就肉搏來說,我好像打不過他。
可能失憶前的我也不怎麽擅長這個吧,腦海深處裏那個充滿惡意的聲音現在比黑袍人還氣急敗壞。
你拉開距離啊拉開距離啊!
那個聲音沒禮貌地吼叫著,你特麽閑著沒事跟人掄拳頭幹錘子啊!
我的鼻梁好像斷了,臉大概也破相了,肋骨貌似斷了三根,左臂剛擋黑袍人的踢擊以後毫無知覺,應該也是廢了。
魔人的身體強度好高,我和他比完全是麻瓜。
但報仇嘛,難免會有困難。
若因姐常說,遇到困難了先動腦子。
腦子總是比肌肉好使。
雖然剛才搶過來的眷屬被黑袍人一巴掌打碎了,但,小區外麵還有一大堆啊。
他們雖然沒有剛才那隻強,但將就著也能用嘛。
於是,在第五根肋骨即將被黑袍人捏碎的時候,我終於搶過蟲群的控製權,在蟲群自殺式攻擊的幫助下終於和黑袍人拉開了距離。
伺機而動。
這是若因姐在教我玩廉價遊戲機裏那個勇者打惡棍的遊戲時教我的。
所以我在黑袍人被蟲群騷擾得防不勝防之時,用左臂變成的槍管瞄準了剛才肉搏時找到的弱點。
其實我本來打算用若因姐的那把槍的,但找來找去找不到,而且莫名其妙左手還變成了這副鬼樣子,所以,湊活用吧。
這東西威力應該挺大的。
將精神匯聚成一個點,暫時性擊碎他的心神,然後,瞄準要害,射擊!
“咳,那啥,畢竟要債的,咱就這麽殺了影響不好。”
一隻手忽然攔住我的視線,我往旁邊一瞄,隨即。
“夭壽啦!!!!!詐屍啦!!!!!!!!!!!”
無頭屍體蹦起來啦!!!!!!
“老娘特麽的隨便演演就你個憨批玩意兒當真了我特麽的!”
嘶,好疼。
隻見若因姐沒頭的屍體對著空氣一陣劃拉,然後幾聲“嗶!”“幻象解除”之後,若因姐的頭就長出來了。
“我不演兩下,給人留點麵子,人家能走嘛?”
若因姐翻了個白眼,“趕緊把人東西還回去!”
“哦。”
我有點委屈,但仔細想想若因姐剛才死得確實好隨便哦。
重新把眷屬的控製權還給黑袍人,我躲在若因姐後麵,看著狼狽又邋遢的黑袍人陰著臉,從破落的台階上一步步走回來。
哦對了,他的黑袍已經沒了,現在露出來的臉意外的好看,金發碧眼,臉上還有一道黑紋,跟電視上那些安格爾人很像。
“嗯,咳,總而言之,雖然出了點小意外,但結果不錯。”若因姐湊上去,像大叔似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至少你活下來了,年輕人。”
“沈博士,你該明白,你是真的欠了我們不少債的。”
金發的男人慘兮兮的,“而且你妹妹在我們那過得其實很好,那張照片是她配合我們演出來的。”
“你就跟我回去,把最後的項目完成吧。”他好像快哭了,“那也是你的心血啊。”
“你讓你們首領請龍登過來跟我商量。”
若因姐好像不耐煩了,帶著殺氣笑眯眯的,“龍登過來這事還有的說。”
“可!”
沒等他說完,濃鬱到直接讓我跪倒在地的殺氣便從若因姐身上傳來。
“你毀了我的街區,拆了我的家,還不夠嗎?”
我敢保證我剛才從若因姐身後看到一群張牙舞爪擠成一堆的血人了,我保證!
“我還會再來的!”
金發男咬著牙,一瘸一拐地爬上蜈蚣眷屬的背,委屈巴巴地離開了。
“好心提醒你一句,沈博士,你後麵蹲著的那個家夥,是偷走序言星的嫌犯。”臨走前,金發男冷哼一聲,“你知道序言星對安格爾人意味著什麽。”
“嗯呢嗯呢,一路順風。”
若因姐無所謂地擺著手,同時踢著剛才被我踩碎的地板碎屑,惡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愣著幹嘛?滾去拿掃把!”
不出意外的話,我這幾天大概會很慘。
辛辛苦苦打工攢的錢啊,心愛的午間電視劇時間啊,每周三都能吃到的栗子雞啊,應該會像被我破壞的牆壁和家具一樣,都化為飛灰吧。
順帶一提,序言星是個什麽玩意兒?
跟我有關係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