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四章 嘩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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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就是行走的牲畜。
那本被楊凡焚盡的書在開頭的結尾這麽寫著。
在極端的痛苦中,楊凡在迷蒙中又想起那個作者在書中的絮叨。
“我還是個孩子的時候,家境殷實,生活順遂,現在想想,沒有比那時的我更加幸福的人了,我本來應該在蜜罐中長大,但就和這全世界的孩子一樣,拒絕安於現狀的我開始臨摹那些浮誇故事中最特別的那些人,我拙劣地模仿了他們地孤僻和離經叛道,從未對他們的成因有過絲毫疑惑。
十七歲時,我騎著那艘老舊的櫻石動力飛艇離開了家鄉,那時候總是無病呻吟的我真的很惡心,偏偏覺醒的異能又讓我有了能夠實現一些臆想的能力,於是我,就那麽走了,走之前沒和任何人道別,以至於後來,我遲了二十年才知道親人遭遇不測。
在遊曆途中,我到過很多地方,遇到很多事,有關於物的,有關於人的。
關於物的永遠是好事,那些好事讓我變得空前強大,有時候那些常人趨之若鶩的寶物就像是故意撲到我身上一樣,來得太巧,巧到讓我毛骨悚然。
關於人的那些事則大多以悲劇結尾,其過程總是伴隨著弱者的死亡與強者的彷徨,它們的永遠是無法預知的一時興起,以至於我的力量再強也無法預防,而野草的根太過茁壯,即使是我也無可奈何。
那些悲劇大同小異,在見多了以後,慢慢的,在路邊瀕死的野貓對我的觸動都比一場貴族對平民的屠殺和淩虐要大。
我麻木了,在很長的一段時間,我甚至為此竊喜。
一無所有的人是最幸福的人,但一無所有的人,並非是人。
我也記不清是哪天了,隻記得那天我空前憤怒,僅用片刻就捏碎了那片星域所有總督和貴族的心髒,我帶著那些饑餓的平民揭竿而起,中央星域的那些大老爺因為怕我,在那天,給了我一個漂亮的名號。
想想也真是可笑,我甚至都沒去過白帝星。
在那天,我有了一些可以讓我前進的東西,變成了我生平最嫌棄的庸人。
在另一天,一個幹旱星球上難得下了小雨的那天,季家那群老不死的找到了我,想殺了我,但他們沒成功,我贏了,我把季家打到幾乎斷代,從此,整個宇宙的人都怕我。
但那天,季家那群人也毀了我。
喜歡吃魚的阿婆,說話慢吞吞的廚娘,每過午飯就吵著要聽故事的小孩,那一群群,一個個,因為別人的錯誤淒涼了半輩子的可憐人,就在那一霎那,連同著整個星係,被他們拍成了齏粉,從此成了那些愚人口中被英雄剿滅的逆賊,再也沒人在乎他們的去留。
人類,是行走的牲畜。
他們創造出宇宙中最嚴苛的底線和最崇高的美德,隨即再將踐踏它們視為人上人的特權,他們給自己套上名為人性的枷鎖,目的確實享受人性撕裂的那一刻荒誕的快感。
我現在是整個星穹最強大的個體,隻要我想,隨時都能離開這片位麵,前段時間有個自稱革命者的女人找到了我,說隻要我能幫她殺死某個自稱“主神”,性質大概和它差不多的存在,就給我記載著附近界域的坐標地圖。
我可以走,我隨時可以走,反正在這裏我一無所有,隻要我想,我說不定可以到某個年輕位麵當個異域神明,從此無憂無慮,快活自在。
隻要我想。
但,我輸了。
它贏了。
我痛恨這點,但的確,它贏了,贏得徹徹底底,毫無爭議。
我知道對於它來說,“百姓安居樂業”隻是一個階段,一個必然會結束的階段,必要,但不重要,在它那裏,個體的悲歡,乃至整個文明的興盛都隻是它前進路上的墊腳石,無論它現在有多熱衷於人類,在未來的某天,天平傾斜之時,人類的下場不會比那批智械好到哪去。
我知道,我都知道,我知道所有道理,我見得太多,活得太久,這些因果,我都懂。
但是,如果我做個愚蠢的選擇,就能讓老百姓緩一會兒,像人一樣,活上個那麽一會兒,哪怕就,僅僅幾個紀元,幾個世紀,甚至幾百年,幾十年,幾年,那我的下場如何,又有什麽關係呢?
年輕人,當你找到這本書時,我應該已經死了,你可能處境艱難,在人生中最糟糕的某天流落到了這裏,撿到了這本書,看到了這行字。
我不在乎你會拿這本書裏的東西去做些什麽,也不擔心你的下場會和我一樣,畢竟你是它選出來的踐行者,我的人生,我的信念,我的存在,我的所有,都是它為了給你鋪路而一步步編織出來的,你不知道它為了能讓你在這裏找到這本書都幹了什麽,你也不知道它為了讓我寫下這本書,到底犧牲了多少人,流了多少血。
我不在乎,真的,沒關係的,你也不用在乎。
我隻希望你知道,我為人民付出了一切,我的腳從未沾染過白帝星上哪怕一粒沙土,我最喜歡的其實是機甲之間碰撞的花火,我最執著的永遠是明日炊煙的碩果。
所以,當你用這本書中記載的,傳說中白帝武聖的絕學,帝勁的時候,我希望你能明白,這整件事到底是何其的荒唐與諷刺。
歸根到底,所有世界,所有文明,都是個笑話。
事情是怎麽發生的呢?
楊凡記不清了,這大概是因為剛才那隻怪物在他後腦勺上開的那幾個窟窿,他感覺自己的腦漿被吸食了大半,他的視覺,聽覺,味覺似乎都出了點問題,他此刻昏昏沉沉的,實在不能擺脫目前這種糟糕的境遇。
當然,萬幸的是,他有帝勁,這種從生命精粹中提取出的能量不僅能夠修複他的身體,也能鞏固他的心魂,讓他不至於因為承載自我的大腦出現破損就變成無法行動的廢人。
或許是過了二十分鍾,也可能過了兩個小時,楊凡才從痛苦的夢魘中徹底清醒,在恢複行動能力的下一秒,他便像隻餓狼般撲在那隻怪物的殘骸上,抓起手表剛提示的部位就是一陣撕咬。
說實話,味道不錯。
逐漸升起的,伴隨著些許微妙的飽腹感讓楊凡想起前陣子,他曾在飛船上放下的豪言。
一天前,船艙內。
“這次考試的地點在一百三十六號人造衛星鐵漠上進行。”
蔚無雙罕見地端出一副正常老師的架子對底下的學生說道,“該衛星是夕所長的私人財產,用於關押他在近幾百年的實驗中仍有研究價值的實驗體,其中實驗體數量共有三千六百四十八個,危險度因為實驗體能力的不同,無法進行準確的測評。”
“那這個表是用來幹嘛的?”楊凡舉手示意,“戴著好礙事。”
“一百三十六號衛星在構築時使用了眾生界的符咒,用以遏製實驗體能力失控,從而危害到附近殖民星上的居民。”
“這種符咒會將位於鐵漠星大氣層內所有生物的能量消耗放大六倍,同時加強有知生物關於攝入營養物的所有感官,換句話說,就是你們在這場考試中會很餓,並且尋常食物無法填補你們日常行動的消耗。”
“所以,這個表是用來?”
“在近期,科研人員發現已經有部分實驗體表現出對符咒的抗性,經過大量的實驗之後,他們發現食用這些實驗體的部分組織會在短期內削弱符咒對食用者的影響。”
“剛才發的手表裝載了鐵漠的實驗體數據庫,可以幫助你們辨別出那些具有抗性的實驗體,算是校方提供給你們規避符咒的手段。”
“實驗體”狼忽然意識到一個問題,“都是人吧?”
“至少。”
蔚無雙從口袋裏掏出一支煙,點燃,然後無所謂地聳了聳肩,“看起來不像。”
《騙了康熙》
見她沒有否認,楊凡聯想到前幾天看的恐怖片,頓時幹嘔兩聲,“你讓我們吃人?”
“愛吃不吃。”
“誰會吃啊?”
“行行行你不吃你不吃。”
“我就是不吃啊!”
“嗯對對對我相信你。”
“我,我!”
楊凡左右看了兩下,最後指著飛船的天花板,信誓旦旦,言之鑿鑿。
“我楊凡就是死!就是考試沒過!就是再抄書一百遍!我也絕對!不可能!吃那些來曆不明的鬼東西的!”
其實,怎麽說呢
人不就是這種東西嗎?
審時度勢,陽奉陰違。
楊凡一邊安慰自己,一邊狼吞虎咽。
隨著血肉入腹,符咒逐漸失效,帝勁運行的效率終於恢複到百分之百,僅用幾個呼吸,楊凡就從半死不活,變成了勉強能走。
這裏是啟明係的邊緣,被稱為高天月的行星在人工的幹擾下始終遮住鐵漠上的陽光,絕望,無光,又遼闊,楊凡在此刻,不知有多懷念白帝學院那張每到吃飯時間就擺滿了食物的大石桌,還有那個風景有點殘念但依然鳥語花香的小院子。
還有最重要的,他的小窩。
他那能給予他無窮溫暖的溫馨小窩,想當初,在擁有小窩的第一天,楊凡就忘記自己在碧落星上的那間磚瓦房,徹底投入小石屋的懷抱。
好餓,好想吃李師傅做的飯
幽暗的荒原上終於出現一絲亮光,楊凡順著光亮,看到遠處揮舞著巨劍,屠殺怪物的少女。
“阿,阿清!”
楊凡激動異常,衝少女大喊道。
“你有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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