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4章:倚霞閣攜美觀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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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兒亦聽了閣樓中動靜,忙道“我找借口將寶姑娘和林姑娘支使回大觀園去。”

    鳳姐兒一手攔住平兒,暗暗咬牙,道“什麽借口能瞞得了寶釵那蹄子?她放著好好的蘅蕪苑不住,今兒跑會芳園來。不就是聽了我搬進倚霞閣的消息,打著心思要來壞我的好事兒?”

    白白浪費了一個下午的精心打扮,好心情全被寶釵這小浪蹄子給害了。王熙鳳也不是不願意寶釵來倚霞閣住,寶釵黛玉都來倚霞閣,她也不計較。

    她計較的是今天夜裏注定要被打攪了。計算好的獨處,瞧這樣子還不知是幾人同處了。

    暗哼一聲,讓平兒整齊了她彩繡輝煌的一身,細細整理幾根多餘輕佻的碎發。扮得完美,恰時女神仙樣子。見她眉目間含威夾媚,兩頰下淺笑嫣然,大聲笑道“是哪幾個姊妹來了,竟也不知會我一聲。怎麽也得叫我好去吩咐下人們準備吃食奇果招待。”

    房中黛玉聞聲跑來,欣喜笑道“鳳姐姐來了?”

    王熙鳳見了黛玉,攜住她手兒,假笑如真。道“原來是家裏妹妹來了,你們裏麵園子裏的活動散了?”

    恰時,寶釵領著鶯兒出房裏來,淺笑回道“一夥人遊了園子,又行舟。下午喝了些酒兒,偏姐姐不在場,少了許多熱鬧。適才拉林妹妹是過來,瞧姐姐這邊整理完沒。又見幾個婆子搬了兩架涼榻上頂層,怕姐姐夜裏在倚霞閣孤獨,正邀林妹妹一同在這住一宿了。”

    涼榻是一種坐臥類的家具,屬於榻的一種。榻大多無圍,又稱“四麵床”。早期是一種坐具,後來常被用作一種搬運方便,可提供臨時休息的家具而大量的使用。

    寶釵稍作打聽,見了涼榻放置樓頂天台,頓時明了其中用意。有樓頂摘星這樣的雅事,不比自己獨住蘅蕪苑的好?

    王熙鳳哪裏會信寶釵的說辭。別瞧著見麵是互相姐姐妹妹喊著,心裏各自怎麽算計還不知道了。有禮時喚鳳姐姐,嬉鬧時喊鳳丫頭,其他辣子潑皮破落戶也沒少叫。王熙鳳亦也一樣,麵上叫妹妹,心裏罵著浪蹄子。

    不管寶釵用意是什麽,鳳姐兒隻管麵上笑兩聲,拉著二女登三樓看斜陽彩霞去了。

    獨林黛玉臉色為難,想走又想留,一時琢磨不定。

    寶釵湊她耳邊細聲道“夜裏蓉哥兒定會過來,我是有心成全,你若害羞走了。隔著大觀園的一堵牆,往後哪裏還有機會同蓉哥兒見麵?”

    黛玉回道“你素日待人,固然是極好的,然我最是個多心的人,隻當你有心藏奸。”

    寶釵也不惱,笑道“那你是要走要留?”

    依黛玉性子,她自是想走的。雖有心去爭,卻也隻是在心裏爭,當蓉哥兒的麵爭。讓她陪著寶釵、鳳姐兒兩人,反不自在了。

    王熙鳳走來。她倒希望全走了最好,偏她知道就算黛玉走了,寶釵也不會離開。倒不如將黛玉留下來,至少幫了蓉哥兒與林家老爺多了一層關係。

    “這樣良辰美景,妹子豈能錯過。”鳳姐兒攜黛玉手,小聲說道“既來了,便在這安心賞景罷。咱們還能害了妹妹不成?妹妹要想與那混賬獨處兒,我也能幫忙拉了寶丫頭到樓下去。”

    王熙鳳這直白粗言嚇得黛玉不敢開口,紅著臉兒,不知如何應答是好。

    寶釵斜眼瞥王熙鳳一下,這女蠻子也不怕將林妹妹給臊得走了。

    薛寶釵笑道“哪裏計算那些,咱們讓下人們拿些酒兒果子的,在這樓上自己玩樂亦好。再有別人來,咱們論別的。”

    一時,幾個隨行的丫鬟又下樓吩咐婆子拿東西,又抬兩涼席上來將四床並做一排,中間擺上果子糕點茶水等吃食。

    再說那蓉哥兒自打回了前院裏,一顆心兒早忍不住蕩漾,擦拳磨掌對夜裏雅事期待至極。

    忍著興奮,瞧了水利營田府送來的信件,又回了幾書。

    辦完公事,又想起聖教農使求的事情來。

    琢磨著,這家夥既然老實編寫,自己也得投之以李幫忙問下將使李三娘的下落。讓院裏丫鬟去問了熱水,他則溜出院子打宗祠邊淨室而去。

    問三娘李羨梅的事情,找賈敬最實際。哪怕賈敬不知道,也好讓賈敬找賈笑賈第兄弟去查。那兩個家夥可是神通廣大的很,比蓉哥兒消息都要靈通數倍。

    “太爺可歇息了?”蓉哥兒嘿嘿笑著在外敲門。

    淨室外麵守門的兩個小廝左右瞧了,見隻有蓉大爺一人,方才警惕開門。才等蓉大爺進了院子,立關了穿堂大門,留下一人在院中守著。

    蓉哥兒眼睛稍眯,這兩個小廝有些眼生啊。進了淨室裏,另一小廝又忙將淨室房門閉上。他隻瞧得昏暗房間裏靜坐一人,正是寧府太爺賈敬。

    賈敬問道“蓉兒怎麽這時間過來了?”

    “來給太爺請安。”賈蓉厚著臉皮笑容。

    “稀奇。這會你該是在倚霞閣才對。”賈敬若有所指道。

    額,他竟然還知自己和王熙鳳的事情?蓉哥兒稍愣,轉念想自己和王熙鳳之間也沒太多掩飾,賈敬能知道倒也正常。訕訕笑道“太爺笑話蓉兒了。”

    賈敬淡淡道“生子添丁亦算大事,哪裏笑話。你若能給寧國府添上百子千孫,亦是大功一件。”

    當我是野牛……當我是不種豬了。蓉哥兒訕訕道“蓉兒可沒那能耐。太爺既知蓉兒與二嬸嬸的事兒,太爺不責?”

    “有什麽好責的,家裏能添丁就是喜事。”賈敬暗示道,“莫說一個鳳丫頭,再多幾個其他的丫頭,又有什麽幹係。說罷,今兒急著過來找我,是遇上什麽難事了?”

    賈蓉聽此卻並未多想,忙將聖教農使的事說了。

    賈敬道“那丫頭倒是機靈,若非躲了,隻怕她這會也沒命了。留著她,到底是個禍害。”

    什麽意思?我是想請你找她下落,不是要殺她啊。蓉哥兒急道“太爺,那將使三娘是生是死與咱寧國府無關罷。”

    “哪裏無關。”賈敬哼道,“她們選佛母還在咱府裏了,而她是少數幾個認識佛母真麵目的。若傳進了宮裏那位的耳中,又少不了一陣猜疑。”

    “太爺計算如何?”

    “無他,引蛇出洞罷。此時無需你插手,自有他人去辦。”賈敬淡然回道,“既等那女子出現,倒時擒拿在手,你想知的東西那農使還不得乖乖奉上?”

    靠。好好的生意,怎麽到賈敬手裏就變成敲詐勒索了。

    蓉哥兒訕道“倒不須如此,隻要有了那女子的消息,農使亦能相助編寫農書。”

    “天真。”賈敬款款道,“不占據徹底有利位置,哪裏曉得對方是否真心實意將全部拖出。若是那農使亦在虛托,咱們豈不白白費力。隻要擒住此女,佛母之事再無威脅,那在水利營田府的農使也能由你隨意拿捏。”

    這法子確實很好。

    蓉哥兒小聲道“未免有些不道德了。”

    穀<spa>  賈敬冷笑了聲,款款道“蓉兒睡璉兒媳婦時,可曾想過道德一事?蓉兒與珠兒媳婦取樂時,可想過愧對西府?蓉兒與薛家的丫頭,林家的丫頭來往,又何嚐有過道德?”

    蓉哥兒一時睜大雙眼。靠,難怪忠順王常說賈敬手段陰險,真是一個老陰比啊。竟連孫兒的私密事,都調查的一清二楚。

    蓉哥兒在心裏組織好一會言語,最後卻隻能訕訕道“蓉兒與她們,隻是……情非得已。”

    “狗屁,臭不可聞的狗屁。”賈敬猛地站起身來,將蓉哥兒嚇一跳。以為賈敬老太爺要揍他了,忙縮身子來。

    卻聽著賈敬繼續哼道“不過是見色起意罷了,哪有什麽情。這也不算什麽壞事兒,不說那已經生下寧府男丁的王家丫頭,就算那守寡的珠兒媳婦再給寧國府生一兩個兒子又如何。隻要是賈家的種,西府的婆娘哪個敢說一句閑話。”

    猛,您是真的猛。蓉哥兒哭笑不得地在心裏給賈敬豎大拇指,人世間竟然還有這樣的猛人。

    嚇得賈蓉完全不敢開口說話了。

    這他娘的太毀三觀了。

    隻聽賈敬還在那忿忿道“你所謂的道德向來是用來控製底層的工具,咱們這樣的論什麽道德。連太上皇所讚的宋時朱大聖人亦納僧尼為妾,私通兒媳產子作孫。”

    朱大聖人是誰?

    蓉哥兒撓了撓腦袋,想破頭,也隻知道世上隻有一個孔聖人。什麽時候多了一個朱聖人了。

    賈敬繼續道“咱們這樣的人家,計算的是利益,是家族的興衰和傳承。若守節的寡婦能再給家裏添子,那便添了又何妨。其他家的丫頭能入府,便是私娶又如何?蓉兒若是有野望,莫說這些丫頭們,凡是不同宗同族的女子還不得任你挑選?”

    賈蓉聽著這番話,差點三觀震碎。

    什麽家族的利益興衰傳承,竟然連道德都可以不用了。他自己是沒道德的,或者說是道德低下的,但多少還堅守著一些東西。可到了賈敬這裏,竟然什麽道德都可以拋棄,隻求利益興衰了。

    這是賈敬一個人的想法嗎?還是整個賈家爺們的想法?亦或者整個大燕的豪門當家老爺們,都是這樣的想法?

    蓉哥兒實在不懂。

    他以為自己夠無恥的了,沒想到,在賈敬看來也不過小事爾。還是完全用不著計較的小事爾……

    離奇。

    實在離奇。

    愣著這一刻,蓉哥兒腦海裏閃過許多的東西。想起自己與王熙鳳的關係,明明王夫人等都知道了,卻沒有一點聲張。也是因為利益嗎?

    想到薛家和自己的生意,寶釵和自己的關係,到底是情愛還是因為利益?

    是情愛吧。

    蓉哥兒在心裏回了一聲。一定是情,是有情的。

    可認真細算下去,又不自信起來。

    到底是什麽?

    他糊塗了。

    或者說,因為聽了賈敬的一番毀三觀的話,他一時三觀都組合不起來了。散了,全散了。胡亂的思想著,深究著。甚至這一刻都在思考,感情愛情的產生是因為什麽?感情愛情和利益又有什麽關係了?

    他像是一個哲學家,呆呆的站那裏。思考著人倫,思考著宇宙,思考著量子,粒子,思維和靈魂。

    良久,良久。

    直到,他雙眼茫然,想到了自己是誰?自己算是賈蓉嗎?甚至懷疑這世界的真實,懷疑宇宙的真實,懷疑來生往生。

    賈敬知道蓉哥兒這是要入魔了,忙大哼了一聲,將他從複雜又淩亂的思緒海洋中喚醒。

    賈敬道“不須多想,按你本心本性就好。璉兒媳婦也好,珠兒媳婦也罷,來往交往亦不須太多心裏負擔。外麵的事兒,更是如此。”

    “本性?本心?”

    蓉哥兒苦笑著搖頭。當他從宗祠邊上這淨室出去之後,整個人還是迷糊的。盡管迷糊,但他在心裏還是不太認同賈敬的話,人活著不能隻看利益。

    他不是機器人,是有情感的,是有五識的。他是受過知識教育的,再卑劣的人,也該有自己監守的底線。

    否則,照賈敬那自顧利益的想法,豈不是一人越爬越高就越沒有感情,越不在乎他人?將天下其他的所有人當成草芥?當成工具?

    盡管很多人都在那樣做。

    蓉哥兒低頭沉思著,旁人與他招呼,也沒了反應。等進了一個院子,才恍然發現這裏是他最初醒來的地方。

    賈蓉剛成婚時,與可卿住的東小院裏。

    現在這裏暫無人居住。

    院中蕭條,左右無人。細細打量,還是能發現時常有人打掃整理。輕輕邁步朝正房過去,那裏曾是他的新房,醒來第一夜住的地方,也是和可卿第一夜的地方。

    推開房門,裏麵陳設依舊。

    恍惚間,像是回到了那一夜。那家ktv的一晚,都是那該死的合作商,還有那合作單位的陳姐。

    “大爺怎麽跑這邊來了?”

    他正站在門口打量,外邊突響起一人聲音。回頭看去,原是瑞珠。

    曾經秦可卿身邊的陪房丫鬟,現在是陪房姨娘,在寧國府裏替可卿管著內宅事務。

    瑞珠笑道“剛平兒姑娘來過,說鳳奶奶在倚霞閣等大爺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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