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8章:愁黛玉亂翻《會真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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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用了。”林妹妹趕忙回一聲。卻覺自己回話的聲音太清冷,怕被蓉哥兒誤會成心底生怨了,又緊接著說道“算不得什麽要緊事,時辰也晚了,我先下樓歇息去。你們在樓上玩著罷……莫鬧出太大動靜。”
也不知怎麽,稀裏糊塗的就加上了最後一句。
等說完了,林黛玉才覺得太過輕佻。臉色一紅,趕忙又道“你們玩著。”
說罷,身材單薄,細腰長挑的黛玉領著紫鵑急切下樓了。蓉哥兒害怕單獨麵對她,她也因為才發生過的尷尬事,一樣有些擔憂同蓉哥兒獨處。哪怕以前總是在心裏惦記,這會兒也是想著暫時不見才好。
賈蓉見黛玉離了,臉上笑容越來越誇張。
“林姑姑都下樓去了,咱們這會子還玩什麽牌?我記得二樓的幾個房間裏都備有好些寶貝東西,不曉得你們看過沒?我領你們去瞧瞧?”
林黛玉這個小電燈泡都走了,別玩牌了吧。蓉哥兒心裏美著,趁王熙鳳還未落座牌桌,瞧瞧拉住這妮子的手。鳳姐兒不是惦記著今晚嘛,先將她哄了不玩牌,後麵的事兒也就好辦了。
管他是遠赴齊國觀福,還是夜下豺狼翻牆入西廂。
他心裏都是能接受的。
王熙鳳瞥了蓉哥兒一眼,隻要薛寶釵願意離開,她什麽都能答應。可瞧寶釵蹄子的臉色,哪裏是肯離開的樣子。冷峻笑一聲,道“這天底下還有什麽好玩意是咱們沒瞧過的,來來去去無外就那幾樣東西。”
薛寶釵笑道“確是這個理。神京城能有的,金陵也不會缺。金陵有的,卻未必能傳得進神京城來。”
“話也不是這麽說的。南省奇貨多,人卻是都想著往神京跑。過幾日,你們薛家的姊妹也該到了罷。”王熙鳳笑著接一句,又嗔蓉哥兒道“哪個要你坐這的,你往樓下去。咱們和平兒、鶯兒一起,正好四人,不要你插手。”
說得哪個想插手似的,比手更有意思的多了去。
蓉哥兒麵對兩女卻無奈的很,平兒在一旁也道“大爺還是下樓去罷,林姑娘心性薄,遭你惹這麽一通又不去安慰,這夜裏又有得眼淚要抹了。”
“快去罷,別在這打攪。”王熙鳳哼一聲,沒好氣說道“林妹妹剛在樓上隻差說你薄情負心了,今兒有了你機會,還不好好把握著?也就她這妮子才在心裏亂想,既怨你無情,又舍不得斷了。這事要換了我,我會讓你一輩子吃不著好果子。”
薛寶釵偷笑著瞧他,笑中亦是要他去樓下的意思。
去就去,待會莫求著我上、來。
今兒我不僅要吃好果子,還要你親自送上來。
蓉大爺心底暗哼著下了樓,看著一樓空曠的堂廳,及旁邊虛掩著的房門。為難喲,真要去找林黛玉,見了麵該說什麽了?
說自己是認錯了人?這絕對是一個非常愚蠢的說辭。
猶豫半晌,又悄悄折回二樓,貓在樓梯角落裏瞧著四女已經熱火朝天推著麻將了。
是本大爺的魅力不管用了?還是本大爺脾氣不夠硬了?竟然還真被這兩個妮子趕下樓,更讓人鬱悶是這兩人還毫不關心。
都不怕大爺化身禽獸的嗎?
蓉大爺暗暗咬牙,決定等她們倦了再要寶釵、熙鳳兩人知道什麽叫管得寬、寬得管。
無聲的嗷嗷兩下,輕手輕腳下樓,再不猶豫去了林黛玉房間敲門。
“哪個?”
正坐床頭翻著書的黛玉聽了動靜,第一反應是立馬合上手中書本,反著書冊再卷一下鋪平。將這本‘會真記’放入書叢之中,才讓紫鵑去開了門。
“小蓉大爺來了。”
紫鵑給林黛玉報名。
黛玉臉色一變,局促道“問他。不在樓上陪著她們,跑樓下來作甚?一樓可沒那些熱鬧。”
這麽點距離,哪裏需要紫鵑在中間傳話,蓉哥兒聽了黛玉的聲音。訕訕道“來給姑姑道歉,姑姑睡下沒?”
黛玉到底年紀小,又抹不開麵。心裏倒想蓉哥兒進來,卻如何也說不出口。
嗔哼著道“左一個姑姑,右一個姑姑,怎你家的姑姑就這麽多?又沒什麽大事兒,才不要你道歉。我在樓下過活自己的,死活也憑我去罷了。橫豎如今有人和你玩,比我又通情達理,又會體貼,外事上也比我能助你。一個會經營生意,一個還生下了小哥兒,真真是血肉骨頭都連在一起了。你又下來作什麽呢?”
賈蓉聽這一言,以為林黛玉犯執拗了。
當下便搖頭起來,到底是小姑娘家的矯情又愛作,讓她自己在房裏呆一陣就好了。
本大爺專治矯情人。
“姑姑說得極是,既然姑姑未受驚,我也放心了。”
蓉哥兒聳了聳肩,自己又不是某些婬蟲上腦的貓狗兒,實在沒心思同黛玉玩一人嬌嗔一人勸慰的戲碼。
同房門口的紫鵑打了照麵轉身登了樓梯,路過二樓張望一眼,思忖下登了三樓。隨意尋了一個房間,自顧躺著歇息一陣養精蓄銳去了。
“他走了?”
黛玉聽紫鵑說起,眼眶頓時紅了。兩道似蹙非蹙的眉兒稍動,垂著一雙一雙似睜非睜的眼兒,桃腮帶急,薄麵含嗔。自語道“他身邊的紅顏多了,哪裏還會惦記來我。又沒攔著他不讓進屋子,才說了兩句,他反當了真生氣了。”
紫鵑道“他臉上倒沒怒容,不是生氣的樣子。”
林黛玉哼道“他是有教養的,麵上不顯怒容,心裏還指不定怎麽想。既不願來,在樓上又何必招惹我。牽著手兒都不夠,還要往衾子裏鑽。寶釵鳳姐兩個放蕩,豆蔻花心兒都能讓他進的,他是把我當她們一樣了。”
紫鵑急道“姑娘打哪學的這些汙詞豔語,這讓老太太聽了可不得了。往後什麽豆兒心兒類的字眼,還是莫要說的好。”
林黛玉眼睛瞄向床案的那本《會真記》,悶悶道“她們能作出的事兒,還不興人說?”
黛玉自己聽了這話,隻管出神。良久,方坐好床頭,再翻得這本曾原是茗煙討好寶玉用《會真記》的書皮包著《西廂記》內容的本子,後又被寶玉殷勤奉上到了她這裏。
纖手玉指翻開前麵的一頁,隻見上麵寫著
“夫主京師祿命終,子母孤孀途路窮。”
幽幽感慨,再往後瞧。隻見頁末最後寫著
“花落水流紅,閑愁萬種,無語怨東風。”
一時,眉頭緊蹙。往日讀這裏時,倒沒什麽太多的雜想。偏偏這會兒看了這句,竟極合黛玉的心境。不免癡癡呆呆,嘴裏細細嚼著‘花落水流紅,閑愁萬種’幾個字的滋味。
原稍帶紅的眉眼兒,竟落下一幾滴淚珠子。
穀<spa> 懷著愁緒,又翻一頁,細細讀下。
當讀得
[鶯鶯引紅娘拈花枝上雲]紅娘,俺去佛殿上耍去來。[末做見科]呀!正撞著五百年前風流業冤。
黛玉亦忍不住破涕為笑,更去想自己當初第一見蓉哥兒是因什麽根源。既回憶一陣,急翻書頁往後看。
再見一句“則為你彩筆題詩,回文織錦;送得人臥枕著床,忘餐廢寢;折倒得鬢似愁潘,腰如病沈。恨已深,病已沉,昨夜個熱臉兒對麵搶白,今日個冷句兒將人廝侵。”
黛玉斂笑發癡,心裏的弦兒亂顫,忙將書翻至最後一冊。
隻見著第一折第一句“自張生去京師,不覺半年,杳無音信。這些時神思不快,妝鏡懶抬,腰肢瘦損,茜裙寬褪,好煩惱人也嗬!”
黛玉猛然一愣,將剛剛看過一時都想起,湊聚在一處。仔細忖度,不覺心痛神馳,眼中落淚。
“真是煩惱人的。”
自言自語間,淚珠子已然串成了串。兩道分流而下,瞬間濕了衣裳。
“姑娘莫看了罷,大家虛構的故事,還能瞧出個眼淚來。神京的雨都被姑娘的眼睛搶先降完了。”
“不看了。”
黛玉將書放置一邊,側身睡下。心裏卻還忍不住細品“昨夜個熱臉兒對麵搶白,今日個冷句兒將人廝侵”。
她哪是瞧得張生和崔鶯鶯的故事落淚,分明是想著蓉哥兒如此待她,倒像極了書裏薄情寡義的張生。
愈想愈憂。
突又聽了外麵動靜,是有人過來。黛玉忙袖擦了淚,稍稍合上眼睛假寐。心裏打定主意就算蓉哥兒這會兒來賠罪,自己也不原諒他。
過一會,黛玉卻沒聽到敲門的聲音。轉身過去,示意紫鵑去外邊瞧瞧蓉哥兒在做什麽了。
房門才開,紫鵑探頭出去,隻見著王熙鳳領著平兒從旁邊的屋子出來。王熙鳳還拿著絹子擦手兒,像是剛淨手的樣子。
四目相對。鳳姐兒笑聲問道“他還在你們房裏?”
紫鵑勉強回道“蓉哥兒一早上樓了,沒去找你們嗎?”
“一早上樓了?”鳳姐兒稍作狐疑,“這家夥也不出個聲,是怎麽個事情?”
紫鵑小聲道“倒不是什麽大事,姑娘隔著門說了他兩句,他就離開了。姑娘還怕她惱了,又不好去找他,還急出淚了。”
“喲?”給了他這麽好的機會,這混賬竟也不把握住?王熙鳳詫異至極,完全不像是那貪色混賬的性子。她還以為,那混賬早擁著林妹妹在樓下說什麽親密話了。
眉目間眸珠暗轉,丹鳳眼裏明光藏笑。
鳳姐兒不知打什麽主意,輕聲道“你同平兒上去替我繼續玩著,銀子都在桌上,贏下的你拿著輸了算我的。我同你們姑娘在樓下說會兒話,開解開解她。”
“這……”紫鵑稍有猶豫。
鳳姐兒笑道“這樓裏又沒外人來,咱門裏麵什麽情況,外麵人也不知。別人就算想進來,這門從裏麵閂著,誰也進不來。能有什麽擔心的,我就和妹妹去說說話,也不能讓樓上寶釵她們一直等著吧。”
平兒側目瞟一眼鳳姐,這奶奶又要做賊弄鬼了。她攜上紫鵑道“你在這呆著也好個無趣,等她們說了話,自然來替你。就是林姑娘有事呼召,也就幾步樓梯的路程,咱們先上去吧。”
紫鵑隻好說道“二奶奶好生勸她,她心裏正愁著了。”
“別擔心了。”
“……”
房間裏黛玉聽著外麵聲音,雖聽不清在說什麽,倒也知了不是蓉哥兒在外。泄氣發愁一陣,卻見了王熙鳳從外邊進來。
“不在樓上玩牌,怎來我這裏尋熱鬧了。”
“妹妹在與我賭氣了?倒是我做錯了,哪個能聊到那混賬竟然偷偷跑了,這就去抓了他回來?”
“不要,才不想見他,”
“妹妹盡管放心,過一兩日,我定尋個法子來讓蓉哥兒來向你請罪。”王熙鳳坐上黛玉床邊,攜著她手兒,道“咱們本就是親戚,在這府裏,更是親姐妹。不會讓妹妹受委屈的,我和寶釵還想在妹妹大喜之日送一份厚禮了。”
黛玉疑惑,王熙鳳卻不願透露具體。
兩人隻管閑聊一陣,黛玉被鳳姐兒的巧嘴說通,心裏陰霾盡散。鳳姐兒留一句“管看我給你安排”,然後她就上樓去了。
這事也奇。登了樓梯的王熙鳳,二樓打麻將的眾人卻不見鳳姐回來,紫鵑隻好一直占著位置玩。
偏偏三樓養精蓄銳的蓉哥兒恍惚中,直覺自己被人抓著把柄,卻又想不起是什麽事來。
奇哉,怪哉。
王熙鳳偷笑一聲。“最不喜向她那樣的,玩著麻雀……麻將還要刷心思。”
小蓉大爺不想隻有自己被人掌控住,好奇問道。“哪個耍什麽心思?”
“還不是寶釵那蹄子,好好的玩麻雀……將,竟與鶯兒一齊背起什麽麻將詩來。”王熙鳳哼著,學者寶釵的語氣說道。
“上碰下自摸,胡牌別亂搓。”
“先打發財,後等麻雀。手握對子,該吃就吃。”
蓉哥兒打岔道“當真?”
鳳姐兒一雙丹鳳眼兒斜視。淺描眉兒、淡妝臉兒間盡顯嬌媚,伸手指控,讓天地都失了一半色彩。笑道“可不是想吃就能吃的。”
蓉哥兒道“玩麻將,素來是先吃後杠,再開花。”
“就你想的美。”鳳姐兒笑起紅顏,側轉身姿,顯露傲嬌臉色。指控著,道“紫鵑正替著我,等久了,她們會來尋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