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4章:從綠堂裏的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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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說什麽?”李紈強裝鎮定問道。

    “宮裁。”

    “你家就這樣教你沒規矩的?下次定要好生與珍大嫂子說說。”李紈聽得蓉哥兒喚她名字,一顆心兒更跳動利害。手指即便被握著,也不免僵硬起來。再見蓉哥兒神情,知道他要說那日事情,忙心虛道“你是夢還沒醒麽?”

    “我隻是想和你好好談談。”蓉哥兒忽然笑了,還忍不住在李紈手心劃拉兩下。又道“蘭哥兒前程事是正經的,這個得聊。咱們的事,也要談談才行。”

    “咱……我和你之間能有什麽事兒。”李紈緊張說道,語氣卻透著心虛。想著今兒又要吃虧了,自己怎就這麽糊塗,還真就跟了他到這邊來。

    這叢綠堂裏又無人在,蓉哥兒要起什麽心思,自己哪能阻止得了。

    “咱們之間真沒事?”蓉哥兒問一句。

    李紈卻答不上來,臊紅著臉,哀求的語氣道“蓉哥兒,莫要逼我了。”

    逼?

    我可沒逼。

    蓉大爺道“我隻是想問清個緣由,省得不明不白的丟了幾萬萬的寶貝。還是丟了三次幾萬萬的寶貝。”

    “不要再提了。”李紈的臉這時早紅成了蜜桃色,唉道“全是一場誤會,蓉哥兒當是做了一場夢罷。”

    當作一場夢?劉阮天台的桃源一夢?

    蓉哥兒詫異看著這位珠大奶奶,這是傳說照進現實,還是文人美化的封建時代的一夜春情?

    李紈被蓉哥兒看得羞臊,這卻是她能唯一選的說法。難道要和蓉哥兒交代日夜都夢見他,難道要和蓉哥兒悖禮忘俗一錯再錯?

    不能,不能繼續錯下去?那本就是一場誤會,哪怕心裏再怎麽想見他,那怕再渴望,都隻能留在夢裏不能跨入現實。

    “蓉哥兒,全忘了罷。我壞了規矩,這輩子下了陰司祖宗都不會容我。再不能害了你的名聲,更不能害了家裏安平。”

    李紈說著,不由悲從中來。她雖這麽和蓉哥兒說著,她自己又哪能忘得掉。平淡的生活裏,突闖進來的顏色和刺激是最難忘記的。這種記憶會深紮心底,就像大樹一般根深蒂固難以拔除。

    說著怎麽還就流眼淚了。蓉哥兒最怕女人的淚,一時手足無措,慌忙地從身上尋來一絹兒為李紈擦淚。

    “有什麽好哭頭。當是一場夢就一場夢罷,往後我不纏著你就是。”蓉哥兒撇嘴道。他就是想弄明白而已,如果兩人隻當是什麽也沒發生過,這對他來說也是好的。不然,真要糾纏在一起,總有一天要爆出來。

    不說西府的太太怎麽想,前麵已經有了王熙鳳的例子,再來個李紈。要翻天的節奏啊。就算不管西府,他蓉大爺的後宅也不會安寧,王熙鳳那妮子可不是個吃素的。

    鳳姐知了定省不了嘲諷李紈一番,然後府裏再鬧一番。

    李紈到底是個二十多歲的女子,淚眼一出,一時就停不住了。在賈家兩府裏,她過慣了壓抑日子,一時宣泄就入水閘放水。

    唉……

    “宮裁,別哭了。”蓉哥兒歎一聲,也不曉得該怎麽安撫。又覺總要做點什麽,輕輕攬住她,幫忙擦拭淚眼。“你說什麽就是什麽,夢也好,真也罷。我全聽你的。”

    李宮裁聽得這一言,眼神更朦朧。多少年沒聽過這樣的聲音,這樣的話語。竟有點像是找到了靠山,想把這年來心裏的委屈一股腦全傾訴了。

    偏最近的一些委屈,卻又和這壞人有關。

    她的心裏矛盾到了極點,糾結複雜。隻感覺這強壯胸膛,忍不住靠上一靠。眼角的淚花卻半點不減,淚水愈發激烈宣泄。

    流了好一陣淚,李紈終於靜下來。紅著臉抬頭起來,嗔蓉哥兒一聲,“還不把你手挪開。”

    蓉哥兒訕訕笑著收回手來,指尖還殘有餘溫。訕道“哭淚了,也花了臉。到裙房裏,洗洗臉兒,省得外人瞧了還以為你在東府受了多大委屈。”

    “哪個是外人?難道就不準有委屈?”李紈暗瞧了蓉哥兒一眼,這壞人雖然挪開了後麵的手,卻把她小手抓了去。再見他神色,又要自己進裙房,隻當這壞人起著邪心。

    李紈內心更惱,自己怎麽反還期待了?怎麽腦子裏想的全是那日倚霞閣的風采。

    想著這壞人從正月以來,日日闖進夢來折磨。這半年時間,真的很難受。珠大奶奶輕聲嗔道“你勿要作怪,隻準今兒一次,往後……往後……還是忘了,斷了……”

    隻見蓉哥兒雙眼猛然大睜,李紈麵上帶羞,道“還不領路讓我洗臉去。”

    李紈心兒撲通撲通跳著,激烈跳著,臉上紅暈蔓延到耳朵後麵。

    蓉哥兒亦大喜。真是口是心非的女人,牽住手兒在前麵領路道“宮裁跟我到來。”

    “宮裁。”李紈輕聲念著自己的名字,瞧蓉哥兒的背影,嘴角卻忍不住上翹。一種特別的感覺從心髒處蔓延開,走至全身。

    朦朧迷糊間隨蓉哥兒牽著走了一段,轉進一個房間,房內遍布書香。一角的熏爐雖無煙寮,卻也能聞得書香之間有著一股沁人心脾的香味。

    房中掛一副前明畫家鄭文林所作《牧人瑞夢圖》,左側掛的是宋時官員王汝舟所著《碧岩亭和許門下韻》。

    《碧岩亭和許門下韻》全詩抄撰者署名竟是賈恭謹。

    李紈曉得,恭謹是東府太爺賈敬的字誨。

    再看全詩

    “亭開幽穀草堂邊,朝暮清音落檻前。人去日昇蓬島路,客來空愛玉溪泉。

    仙翁世界藏沈洞,佛子樓台出半天。誰爲琢磨岩下石,擬將遺事記當年。”

    李紈才粗看一眼,還未全解,卻被蓉哥兒拉走。又瞧得另外一牆上掛著一詩文,同是宋朝官員王汝舟所作。抄詩人依舊提著賈恭謹三字,隻是所用書法卻不同。

    《碧岩亭和許門下韻》為行書,此詩卻是草書所寫。

    隻見內容

    “先生名利比塵灰,綠竹青鬆手自栽。擬把一竿盤石上,幅巾閑過峽山來。

    清時通退一何忙,撫誌山西漢仲長。靜覺眼根無俗物,翛然一室香。

    隱德家聲累世聞,考盤幽澗作閑人。夭紅過眼隨榮謝,菊秀蘭香自占春。

    種竹淇園遠致君,生平孤節負辛勤。需賢側席非無意,地遠言輕豈易聞。”

    這竟是一名四首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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