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3章:元春寢宮私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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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上一章末尾修改了一下。
蓉哥兒的腦袋終於恢複了一絲清明,恍忽記起方才皇帝說的話。稍作琢磨,隻能幽幽歎氣。皇帝想著控製漠北,那又豈是容易的事情。
一切說得好聽,他與四公主不過是皇帝派出去的一枚棋子,是繼長公主之後另一個探路先鋒。
蓉哥兒卻不得不去,也不得不按皇帝的旨意做。這也是皇帝對他的另一個考驗,繼水利營田府之後的再一個考驗。
甚至,他還有另一種感覺,並不太好的感覺。
一時竟想到前世某些人慣用的手段,先放任養肥一塊地,再狠狠割上一茬。更有甚者直接掘地三尺,不僅把地麵韭菜割空,還要把含著肥料的土壤也挖走。
蓉哥兒覺得自己此刻就像是一株韭菜,一株長在肥沃土地上的韭菜。
忍不住猜想,皇帝會不會知道了自己在黑山村的所作所為?
暗懷心思的人都會害怕暴露與泄露,誰都不能例外,蓉哥兒也一樣。
他到底還是有著另外打算的,給自己留了其他的路。心底自嘲:蓉大爺瞧不得別人受苦,蓉爵爺見不得百姓受難。
心裏有著種種顧慮,以至於什麽事情都縮手縮腳,不敢放開來幹。因為他無法預見自己將到底造成什麽樣的影響,是社會變好了,還是百姓日子更艱難了。
更無法預見,資本與共產在這個時間段對這片土地上的人造成什麽影響,導致什麽後果。
曾經興致勃勃的激情早已消散,大燕的百姓,不是他做試驗的小白鼠。所以,他隻能在暗裏準備,等一個契機去引導。
“爵爺,這邊請。”
蓉哥兒思忖著被領進一個宮院裏,抬頭便見紅樓金瓦翠簷花。隻聽旁邊內監道:“娘娘已知爵爺過來請安,早在宮裏等了。”
蓉哥兒從身上摸出一大顆金裸子,不動聲息放進領路內監的手中。“今兒多謝公公了,往後這邊還得多勞煩公公照顧。”
“不勞煩,不勞煩。”內監早見慣不怪,自然地將手中金裸子揣進懷裏。輕聲提醒道:“爵爺快進去吧,莫要讓娘娘等久了。時辰有限,爵爺在這邊不能多呆的,以免壞了規矩。”
“省得,省得,敢煩公公通傳進去。”
通常情況下,即便是母家的親戚也極難見著宮中娘娘的。更別說蓉哥兒一個已經成年的侄兒,尋常時連這邊的門也不得靠近。
今兒也是皇帝念及蓉哥兒即將去漠北才格外開恩,許了他到這裏來見元春。
蓉哥兒隨著來到宮外,內監進去通傳了,一會便傳有呼召聲音。
進入宮內。
隻見中間隔有一屏風。
他在外頭,元春在裏頭。
內監道了一聲便退出宮裏,左右有丫鬟侍女靜立,蓉哥兒款款請了娘娘安。
“家中一切可好?”元春的聲音從屏風後麵傳來,聽不出任何情緒。
“回娘娘的話,家裏一切尚好。隻是太太們偶爾念起娘娘,奈何宮裏規矩多,非召不得入。”蓉哥兒隨口回著,眼睛也不安分在宮房裏四處亂瞄。
瞧著旁邊侍女丫鬟們呆滯如木頭,臉上一點顏色也沒。
宮裏的日子真不是人過的啊,尋常人哪裏受得住。非得悶出病來。
屏風後的元春愣了愣神,雙目悄然晶瑩濕潤。輕聲笑道:“還有幾月便是仲秋,那日子倒能見一麵。”
都是以月論時間了麽?
不,是以年論。一年兩次見麵,一年兩日歡喜。
宮裏到底不同外邊,在外邊若是寂寞無聊了,也能留著親戚在家住上幾個年月。宮裏寂寞無聊了,隻能數著日子,等到大節日裏母家來人。卻也隻是規矩訴請,客套問話,半點真心也不敢表露。
蓉哥兒輕問一聲:“姑姑在宮裏可還好?”
元春聽了,眉頭稍皺。倒不是因姑姑這個稱呼,而是怪罪蓉哥兒竟問在宮裏可還好。誰人在宮中可說個不好的字?
“日子也充實。”元春緩緩說著。在宮裏的日子,她已能一眼望到頭。特別那日老太妃薨了後,她便知道自己最終歸宿頂天也就是下一個老太妃了。
老太妃在宮中孤寂幾十年,護了甄家幾十年。甄家這些年的富裕與平安,是老太妃用自己的一生孤寂換來的。
元春幽幽想著,若是用她的一身孤寂換賈家幾十年的平安富裕,倒……也是值得的。
兩彎清淚寂寞無聲從端莊周正的臉上滑下,順著雍容明潤的麵龐與精致的下頜線,清淚從她下巴處滴到了大妝服飾上。
淚水才觸石青色品級宮裝,便像人參果掉到了地上,毫無痕跡。
若不是她長長彎彎的睫毛濕潤了,誰都無法證明方才元春落了淚,更無法知道她心中的傷悲。
然而,元春卻怕自己這清苦寂寞的一身,卻不能換來賈家的平安。特別聽說了前些日子蓉哥兒遇襲的事情,心裏更悲更涼。
因賈家將自己送進這深宮的而心涼,因自己在深宮裏又無法幫上賈家而心悲。無情的深宮啊,鎖著多少女人的一身,囚著多少女兒萬千思緒。
若是自己沒進宮,膝下孩兒也該與蘭哥兒一般大小。
貼身的抱琴見了娘娘如此,早備上手絹兒過來。無聲息的擦拭了淚水,輕呼兩口濁氣,恢複笑顏道:“聽說你媳婦養的那哥兒周歲抓了經史?”
屏風外的蓉哥兒稍察覺元春語氣不對,慢聲回道:“是抓了書籍。倒是侄兒忘了往宮裏傳信,還請姑姑恕罪。”
一雙賊眼想著從屏風縫隙裏往裏邊瞧去。
旁邊的丫鬟緊盯著他,卻又不敢亂言,隻是一雙眼睛著急亂動著。
元春卻不知外頭情況,隻輕笑著道:“聽宮裏人傳,忠順王妃給你家哥兒送了不少書籍。偏我這也沒太多典藏,待會讓丫頭挑幾本琴譜回去。讓哥兒莫一味讀書,琴棋書畫也得兼顧。”
“謝姑姑厚愛。”
蓉哥兒這膽大妄為的,終是從屏風夾縫裏瞧見了後邊的元春。隻見著盛裝的娘娘端正坐後邊,麵上笑容牽強,彎眉大眼下藏著悲切。
聽元春關切道:“家裏珠大哥之子,聽聞已在計算童試了。”
“本是今年應試,李家老叔公要蘭哥兒拖一年,明年準備妥當了再應。”蓉哥兒順著夾縫關切注視著裏邊的元春,哪想元春也無意掃到不規矩的他。
娘娘倒也沒怪罪,反歎一聲:“蓉哥兒這些年作為,我聽了不少。幸得兩府裏出了一個你……去漠北一路,也需得照料自己,兩府還得靠你撐著。”
“侄兒謹記。”
兩人再對一些套話,元春贈下賞賜,便讓抱琴送蓉哥兒出寢宮。
才出了門,蓉哥兒便皺眉問:“娘娘在宮裏過得不好?”
抱琴是賈家送進宮裏伺候元春的丫鬟。她餘光掃見左右無人,方才低聲回話。“宮中殿小,諸事繁雜。娘娘今兒見了大爺,隻怕是想家了。”
“莫打馬虎。隻問你,娘娘在宮內得寵不?可有人欺壓。”
抱琴顧左言他。“娘娘今年隻在正月裏見了一次萬歲。”
這個……怎麽說了。蓉哥兒也不知道是好還是壞,也不會元春心中念想是什麽。隻能再問:“我問的是娘娘在後宮如何?可受欺負?雖然賈家不大,賈家的人卻也不是能被欺負的。”
他現在有那麽一點說這話的底氣。
今兒與皇帝的對話,雖然很多事沒有明說,但也差不多是明示了。
盡管蓉哥兒還不明白皇家人眼裏的天人是怎麽樣的,但是他已經知道皇帝要借他天人的名義與知識成就顯德的霸業武功。
相應的,皇家也要給賈家好處。自然,也不能讓賈家的女人在宮裏受氣。
抱琴道:“娘娘在皇後娘娘身邊辦事,又有幾個敢觸黴頭的。”
那元春為什麽會落淚了?
一定是不喜歡皇宮的生活吧。
“賈家雖不算大富,娘娘在宮裏若有什麽短缺的,竟然讓人來府上說。若受委屈,也請娘娘勿要處處忍讓。賈家或許幫不上什麽,但對付人的法子我有。”
他知道自己能幫元春的十分有限,也不說大話。如今也隻能是盡量讓元春在宮裏過得的自在。
若是能廢了這些陳腐規矩該多好啊。
突然的念頭,將蓉哥兒自己也嚇了一跳。
轉念一想。暗道:農人的女兒囚在田野,囚在生存與生子;小戶人家的女兒囚在深閨,囚在相夫與教子;中等人家的女兒囚在深宅,囚在體麵與氣派;皇宮中的女兒,囚在宮殿,囚在喘不過氣的規矩裏。
眾生皆苦,農人最苦。
可想到元春與自己算親戚,莫名的更同情元春了。
心裏藏著不爽。
無奈下,在宮裏好一番打點。將身上僅帶的銀子金子全送了出去,隻求元春能在宮中便宜順利。
待他離開,抱琴倒是將蓉哥兒方才作為說了一通。
元春默然落淚,總算是感受到了一絲暖意。這種感覺許久未有過了,在這一刻顯得是多麽的珍貴。
“姐夫。”
突如其來的聲音把蓉哥兒嚇了失神。抬頭一望,隻見這深牆夾道的盡頭站著一個二八芳年的宮裝女孩兒。
蓉哥兒還沒反應,倒是旁邊的內監急忙拉著他行禮。
“快起來,哪個要你拉姐夫行禮的。”四公主殿下拉著臉,訓了旁邊內監一通。“你到門外邊守著去,我和姐夫說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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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內監欲哭無淚。他深知四公主在宮裏如何得寵,也知公主遠嫁在即,更知公主見外男不合規矩。一時不知如何是好了,眼巴巴望著公主身後的嬤嬤。
隻見了嬤嬤點頭,內監方才泄一口氣趕緊跨門。
“殿下。”蓉大爺亦是難堪。公主能放肆,他卻不能不守禮。看了內監離去,心裏已經在罵娘了。下麵沒了的東西,收了自己銀子結果先跑了。
“父皇召姐夫進宮是因為去漠北的事罷。”四公主走近瞧了他模樣,神態愈發欣喜。趁著身後的兩個嬤嬤不備,湊近蓉哥兒輕聲急道:“姐夫想出法子如何幫惠兒了嗎?”
蓉哥兒稍退兩步,生怕這妮子在皇宮裏來一個突然襲擊。要被那兩個嬤嬤瞧見,真就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恭敬拱手。“殿下且放心,微臣一定護殿下去漠北一路周全。”
再抬頭隻見著四公主臉上帶笑,緩緩啟開雙唇,卻無明顯的聲音傳出。然而他卻看著嘴型與聽到的微弱氣聲,分辨出四公主說的是:“如果我要逃,姐夫也會護我一路周全嗎?”
冷汗直流。
小丫頭片子在給自己上難度啊。
正不知怎麽回答,卻又聽得四公主笑道:“姐夫可得一路看緊我了。聽說漠北有搶婚的習俗,莫要讓我半途被人劫去。”
呆呆愣一陣,四公主卻隨著兩位嬤嬤離開了。
望著空蕩蕩的深宮夾道,頗有一種無力感。
“太太找我?”
蓉大爺才回到寧國府裏,銀蝶便收到消息往平兒房裏來找他。
銀蝶回道:“大爺快去罷,今兒太太真真的出火了。”
蓉大爺不明所以。素來以好脾氣著稱的尤氏,怎麽會突然鬧出火了?無奈瞧一眼平兒,不舍地撫著她圓滾滾的肚子。
平兒貼心道:“那邊找你,你便過去吧,今兒晚上再回來便好。”
這妮子也學會算計了。
蓉哥兒笑一聲:“待會再來陪你們娘倆。”
平兒嬌嗔道:“不要傍晚又被哪個奶奶拐進了房才好。”
“咳……怎麽可能。”
他是沒想過尤氏鬧脾氣的事情有多嚴重,這會還有心情與平兒說笑。等進了尤氏院子,蓉大爺終於感受到了異樣的氣氛。
氣壓很低,隨時可能下暴雨。
“太太……”嬉皮笑臉喚一聲。
惹來的卻還是尤氏冷眼相對。尤氏瞧了銀蝶一眼,房裏丫鬟全被打發出去。又瞪一眼,銀蝶也訕訕地拉著萬兒離開,並小心關上了房門。
“太太……這……陣仗……”
蓉哥兒心驚肉跳,頭頂低氣壓的感覺愈發明顯。
尤氏狠狠瞪著他,問:“昨夜怎麽跑叢綠堂歇息去了?我的話不管用啦?”
“沒……”
尤氏渾然不給他說話機會,怒訓道:“你和李氏瞎鬧,我也不管你們。怎麽尤家的姐妹也在叢綠堂裏過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