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京城嘈雜又平靜。
    嘈雜的是風沙、人潮、車流，平靜的是無數像林白藥這樣，進京求名求利求前程的人的臉。
    不平靜不行，京城這個名利場，真正詮釋了什麽叫盡人事，聽天命。
    你以為的靠山和背景，總會被更高的山，更深的水所掩蓋，這裏沒有十拿九穩，隻有等待。
    所以林白藥帶著段唐二人優哉遊哉的逛著廣場，還有閑情逸致看了升旗。
    上午的座談會開了三個小時，柴暮雲出來後聯係林白藥，眾人在酒店會合，林白藥道：“總編呢？”
    “他留在裏麵，好像要給領導單獨匯報……”
    這就是地位高的好處。
    “你呢？發言了嗎？”
    “沒有！不過，晚上和明天上午還有兩次座談，我估計應該有機會。”
    林白藥笑道：“座談會就是要聽取各方意見，時間充足的話，都會有發言機會。柴姐你口才好，邏輯強，隻要穩住，把我們準備好的東西發揮出來，剩下的就看天意……”
    晚上座談會照舊，林白藥又去後海邊瞎逛，隨手從老大爺手裏買了幾隻氣球，遇到可愛的小孩子就送給他們，渾然看不出絲毫的緊張。
    唐小奇低聲問段子都，道：“老板這心理素質，不說獨一無二，至少也是穩如泰山了吧？”
    段子都道：“手裏有糧，心裏不慌，我估計老板這次穩操勝券……”
    和手下人猜想的不同，林白藥並無把握，因為上意難測，他隻能死中求活。
    晚上十點多，柴暮雲回到酒店，滿臉興奮之色，喝了一大口茶水，才把心情平複下來，一五一十的告知三人經過。
    原來座談會一開始，她就被領導親自點名，代表出版界進行發言。要說的話，早在心裏盤桓過無數遍，幹脆合上稿子，脫稿侃侃而談。
    順利發言完畢，領導表示說的很好，有思考有深度有觸發。還特別和顏悅色的跟其他在座的嘉賓介紹，說星盛這位柴總我聽過，是蘇淮著名女企業家，去年因為種種原因吧，引發了國內對稅法改革的強烈關注，這是好事。
    雖然隻是簡單的誇讚，但也讓柴暮雲的地位無形中拔高了太多太多。
    比如去年的吳小莉，僅僅領導一句話，讓她的事業直接走上巔峰，並即將當選明年的全球最有影響力的20位女性之一。
    林白藥依然保持著臉色的平靜，道：“很好，這是最重要的一步，但也隻是第一步。明天的座談會，總編他會製造合適的機會，盡量在休息間隙或者座談會結束後，讓你和領導說上幾句話。星盛能不能並購成功，全靠你臨場隨機應變，柴姐，拜托了。”
    柴暮雲深吸口氣，點點頭，道：“林總，交給我吧！”
    第二天上午，林白藥沒有出去，而是坐在酒店的頂樓咖啡廳裏發呆。
    恍惚間對麵坐下一個漂亮女人，衣品極佳，長長的波浪卷，精致的妝容，眼眸深邃，又泛著誘人的清波，純純的禦姐範。
    “小兄弟，一個人？”
    林白藥輕笑道：“還有朋友……”
    他沒心情搭訕美女，更沒心情理會主動搭訕的美女，說了有朋友，就是要讓她知難而退。
    “好啊，人多了熱鬧！”
    禦姐不僅不知難而退，還饒有興致的望著林白藥，道：“瞧你年紀不大，來首都讀書的？”
    林白藥心頭微動，看著她默不作聲。
    禦姐起先還能鎮定自若，可隨著時間流逝，越來越覺得難受，終於尷尬的笑道：“姐姐臉上長花了嗎？”
    “大媽，傅景龍給了你多少錢？”
    禦姐一愣，目光遊移，道：“什麽傅景龍？”
    林白藥原本隻是詐詐她，這下卻幾乎可以肯定她有問題。
    “大媽”這種充滿侮辱氣息的稱謂，作為美女的她竟然豪不在意，反而裝傻問起了傅景龍，說明傅景龍對她的壓力，蓋過了女人的天性。
    至於為什麽傅景龍派她來，原因並不難猜。
    傅景龍要出手對付林白藥，必然密切關注著他的一舉一動，打探到昨天來京的消息，又知道柴暮雲作為受邀嘉賓出席國院的座談會，猜不透他的想法，所以用美人計來試探一下虛實。
    將計就計是純屌絲的想法，林白藥想要女人，有的是門路，沒必要和傅景龍的人虛與委蛇。
    沒別的，有潔癖！
    “請大媽回去轉告傅景龍，他背靠陳雨僧這棵參天大樹，以為能夠為所欲為。可他有沒有想過，陳雨僧不能永遠庇護他。等夜路走的多了，不怕遇鬼，也怕遇到斷頭路，到時候臨淵顫顫，千萬別尿褲子裏……”
    禦姐的臉色變了變，道：“瘋瘋癲癲的，不知道你說什麽……”起身離開了咖啡廳。
    林白藥笑了笑，喝完咖啡，結賬的時候被告知那禦姐點了杯咖啡沒付錢，這筆賬自然落到了林白藥頭上。
    莫名成了冤大頭，林白藥額外掏了35塊，心裏十分不爽，這筆賬記到傅景龍頭上，早晚跟他清算。
    將近十一點鍾，接到了柴暮雲的電話，她剛出門坐上了車，迫不及待的給林白藥報喜，隻有短短的兩個字：“成了！”
    林白藥不見喜怒，笑道：“好，回來再說。”然後掛斷電話。
    轉頭望向眼巴巴看著自己的段子都和唐小奇，道：“柴姐說，成了！”
    “噢嗚！”
    唐小奇原地跳起，發出狼嚎聲，段子都也高興的搓著手，道：“成了好，成了好……”
    林白藥給兩人潑涼水，道：“我們該做的都做了，至於效果如何，還得靠運氣……”
    唐小奇道：“從我跟老板以來，就沒見老板運氣不好的時候，我看絕對妥當！”
    柴暮雲走進酒店房間，林白藥站起相迎，握著她的手，道：“柴姐，辛苦！”
    “不辛苦，就是太緊張，我最後說話的時候，感覺聲音都是抖的，手心裏全是汗，幸好總編在旁邊幫忙圓場，沒出紕漏。”
    柴暮雲心有餘悸，道：“上午座談會開了一個多小時，領導看大家都有些疲憊，提議休息十五分鍾。趁這個間隙有些人就湊過去跟領導匯報工作，我沒好的理由，不能過去，還是總編不知怎的提了個話頭，然後招手把我叫了過去。剛到跟前，領導問，聽說星盛和蘇重數控談重組？“
    林白藥精神一振，道：“你怎麽回答的？”
    “我回答說是，星盛文化想轉型做電商，可以出資解決蘇重的曆史包袱，實現借殼上市，快速發展。領導很感興趣，問什麽是電商，和星盛現在的主營業務有沒有衝突？我說轉型做網上書店，匯聚全國所有出版社的圖書，賣給全國所有需要圖書的讀者，非但不衝突，還是國內從沒有過的商業模式。領導連說了三個好，鼓勵我們勇敢創新，抓住互聯網的機遇，走出屬於我們的路子……也是這時，我向領導訴苦，把星盛目前麵對的困難做了匯報……”
    林白藥忍不住擊掌，道：“這個時機，再恰當不過，你說完之後，領導是不是沒明確表態？”
    柴暮雲驚訝道：“林總，你怎麽猜到的？領導說隻要企業守法合規，出現暫時的困難，總會解決的。我還想再求求情，卻被總編說話岔開了……”
    林白藥笑道：“柴姐，這是總編比你老道的地方！”看她仍有些不懂，“這樣吧，我心裏有數，星盛的麻煩很快就不是麻煩。你好好休息，這兩天累壞了，等晚上讓小奇陪你去逛逛西單商場，再去簋街吃點好吃的……”
    “那林總您呢？”
    “我得約總編吃個飯……這次的人情，欠大了！”
    約總編不是容易的事，他來京應酬太多，還是林白藥盛情難卻，最後在晚上十二點才碰頭見麵。
    總編喝的有點多，堅決不喝酒，林白藥讓會所準備了最好的茶，還有最好的茶藝師，對坐在古色古香的雅庭之中，耳邊絲弦悅耳，鼻端銅鶴飄香，愜意舒坦，正好解酒。
    林白藥不提白天的事，就南都周末報的未來和總編推心置腹，可謂如利刃，如標槍，全打在南都周末的要害部位。
    總編酒醒了大半，眉頭緊鎖不開，雖說未必對林白藥的言談全盤接受，可也有了幾分警惕和領悟。
    當時代需要你時，你的鋒芒和鞭策，才能為時代錨定航向。
    可若是沉醉在這樣的迷夢裏，不知道變革，時代拋棄你時，連朵浪花都激不起來。
    “白藥，你今晚能說這番話，足可為老夫之諍友！”總編歎道：“無奈許多事，我至多顧眼前五六年而已，五六年後如何，就不是我能幹涉的了。”
    經過這個插曲，兩人的關係更近一步，總編喝完了茶，讓管樂師和茶藝師離開，這是要說正事的架勢，林白藥洗耳恭聽。
    “白藥，柴總能力不錯，你以後要好好重用。能在領導麵前思路清晰，這不難，很多人可以做到。但能審時度勢，把握機會，非大將之材不能為之。”
    林白藥謙虛的道：“柴姐還是曆練少了些，今天若非您老幫忙，怕是要把事情搞砸……”
    總編笑道：“我老頭子無非是見的多了，柴總稍加曆練，會成為你的左膀右臂。還有，星盛並購一事，我過來見你之前聽到消息，總辦已經聯係了證監會，也聯係了蘇淮省，這幾天就能見分曉，你先別離京……”
    林白藥道：“我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