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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慧選的是自尉遲家出嫁。
一則,尉遲家雖然免不了仍是有些爭鬧,但看起來並沒有類似趙淑雲之類的狠毒人物。而與嚴氏交好的六房,更是從六夫人到潘明玉都是爽快人兒,日後多些往來也是好的。
再則,另外兩個法子各有缺點。
找個‘林輝’的朋友出來,難度不比讓‘林輝’出來小。隻因擔心被發現身為女子,‘林輝’素來與人君子相交,並沒有十分親近可以托付妹妹的好友,非要拉一位出來,未免強人所難。
官嫁倒是容易,但是卻不怎麽好看。既然婚禮是用來昭告天下的,其實昭告的內容不限於婚姻狀況的變化,還包括身家地位諸此種種。官嫁的話,等於說新娘子孤女一枚親近人等寥寥,既有別的選擇,不用這種方式也罷。
嚴氏對林慧的想法十分讚成,尉遲六夫人更是喜得立時將腕上一隻赤金絞絲鐲子套在了林慧的手腕上,笑道:“之前老太太便給了林姑娘半院子的好東西,好在還不曾運走,正好直接做嫁妝。可見正是天作之合,冥冥中自有天意,竟是萬事都預備好的。”
因林慧沒提將六夫人認作幹媽之事,故此隻說林慧乃是尉遲家遠房的表姑娘。反正一表三千裏,說成表姑娘準沒錯。
六夫人心思細密,想著終究是付家娶媳婦,日後小兩口住在何處可以自便,但娶親之時,總要有新房安置新婦。故此將自己陪嫁的一處宅院半賣半送地給了嚴氏,嚴氏轉手就給了兒子。
這日林慧跟著嚴固一道去看新房。
房子在南城,乃是一處鬧中取靜的好地方。嚴固已安排人手粉刷整理過了,遠遠看去,青瓦白牆,估計裏頭沿著牆邊應是一排梨樹。隻見雪白的梨花一簇簇如白雲輕卷,從牆頭你爭我奪地飄將出來,且是養眼。
待進了大門。迎麵是青磚到底的一字影壁,上頭浮雕著鯉魚團紋。待繞過影壁,左邊乃是月亮門,門後頭是外院和小花園。穿過雕畫木刻的垂花門。便是內院,但覺眼前一亮。
院子不大,卻是花木繁茂曲徑通幽,忽聽‘嘩啦’一聲響,池中錦鯉察覺了動靜。躍出了水麵,待下落之時,直拍得水花四濺,愈發顯得生機勃勃。
正房的門不等上前去推,已由內打開,出來兩名幹淨利落的媳婦,笑著過來請安。
嚴固笑道:“我娘說,你多半兒沒什麽人陪嫁,特地從六夫人那裏討了兩家人過來給咱們使。我便讓這兩個媳婦先過來收拾屋子,她們男人在外院幫忙。”
林慧連連點頭。媳婦好啊,不像丫鬟,還要頭疼她們嫁人的事兒。自己身邊小鳳仙素娥曉曉幾人,已經夠煩的了,做侍妾自然不用提起,做丫鬟似乎又不合適,簡直是麻煩的根源。
正房是用作新房的,裏麵的東西都是簇簇新,床帳被褥靠墊椅袱等物均是大紅。饒是林慧是現代人的芯兒,見到這房間。仍是不由得臉上熱乎乎地發燙,看了兩眼便做賊似的趕緊出來了。
這些自然是嚴氏張羅的。付家娶親,當然是以他家為主。本來有些東西應該是女家提供,譬如婚床和新婚的被褥等物。不過林慧實則女紅欠佳。而且人都要給你了,還要賠上大床,這個……咳咳,還是裝作不知道,讓他家都準備了算了。
新房實在沒什麽可挑剔的,林慧對住的地方也不挑。隻是有些奇怪,笑道:“到底六夫人跟你家什麽情份?這麽好的房子也舍得讓出來。”
“六夫人跟我娘一直搭夥走海船,裏外裏不知道有多少銀子在裏頭。這房子也就幾千兩銀子罷了,並不算什麽。”嚴固倒是不以為意,順手折了一支茶花給林慧簪在鬢邊,端詳了一眼,滿滿的都是笑意——這女子很快就是自己的了,要成為這個庭院的女主人,自己的妻。
“幾千兩還說不算什麽,”林慧抱怨道:“總不好讓母親花費太多或是欠下人情,回頭咱們手上銀錢多了,還是還給母親的好。”
林慧順口就跟著嚴固叫了,不然總是稱呼付三夫人似乎很生分的樣子。
“能還就還,不還也不用勉強。”嚴固雖然覺得有些奇怪——男方出房子不是很正常麽?為什麽要將房價銀還給母親呢?但自然不會在這種時候違逆林慧的意思,隻順著她的口風說。
林慧聽出了他的敷衍,卻也沒有堅持。現代夫妻獨立的理念跟這個時代的消費觀肯定有代溝啊,若堅持要自付婚房,說不定付家會誤會自己想分家呢。
話說回來,自己這麽個大活人要嫁給他了,拿套婚房也不算很過份吧。
看完婚房,還要去書齋鋪子看請帖的樣式,還要去酒樓研究菜式,還要商量賓客們的座位安排,還要跟六夫人定下當日的細節,還要……有無數的還要。
對了,還要選好擅畫人物的畫師,給二人畫上一張禮服的畫像——這是林慧的要求。
一天下來,林慧覺得腰都快斷了。
原來嫁人還可以這麽累人啊。
在繁忙之中,日子飛快的走過。
婚禮在四月初八如期舉辦。這一日,天氣不冷不熱,來賓不多不少,禮儀不繁不簡,算是一場中規中矩的婚禮。
林慧對此很滿意。
有多大的頭,戴多大的帽子。自己既不是宗室貴女,也不是高官閨秀;家底兒小康往上,離富豪甚遠,所嫁的付達付固昌——林慧仍是習慣性地稱他嚴固,也不過是付家龐大家族中一名並不十分冒尖兒的子弟,這樣的婚禮,正合適。
婚禮是給外人看的,合適最好。打腫臉充胖子或是故意裝窮,都沒什麽意思。
該來的能來的都來了,連四皇子都讓吳邦帶了一座兩尺高的紅珊瑚過來,算是相當的給麵子了。謝信哲和黃厚東也到了——林慧都不知道他們回到了上眙,隻是將婚訊知會了兩家而已。
宮裏頭林慧連想都沒想,這點子自知之明還是有的。不過張帆還是不知怎的得了消息,不當值的時候便時時跑了來。幫著采買或是幹些力氣活兒。這醉翁之意不在酒也做得太明顯了些,不過那支酒既然不在意,林慧樂得多個免費勞力。
申老爺子和姚老爺子都親自到來,還帶了許多家中的子弟和女眷過來。顯然打定主意,要跟林家抱成一團。閔芝毅還在南鄔,但閔家的九姑娘到了場。這回葛姑娘不用扮成九姑娘的丫鬟,跟著父親過來的,還送了一件親手做的軟皮針包。顯是用了不少心思。
好些人林慧都沒見到,還是後來看禮單才知道。畢竟她隻是困坐新房之中,隻有大家來看她,反沒什麽機會見人。
嚴氏各種場麵都來得,與六夫人潘明玉一道長袖善舞,將女眷們招呼得滴水不漏。
外院兒,基本上就全靠新郎嚴固本人了。
“我剛才看見那小子了。”嚴固剛洗了把臉,臉上潮潮的,發梢上還掛著一滴水珠,笑眯眯看著一身大紅衣裳坐在婚床上的林慧。
“哪個小子?”林慧不知道他在說誰。
“申德元唄。”嚴固的語氣帶著故意做出來的酸意:“他今日也來了。單送了一隻赤金招財豬做賀禮。虧他不知從哪兒打聽來的,居然知道你屬豬。”
按常理來說,既然申老爺子來了,那申家攏共送一份厚實些的賀禮也就是了。申德元還要另送一份兒,自然強調的是個人的心意。
林慧白了他一眼。
“我跟他喝了一杯!”嚴固脫了外頭的衣裳,隨手扔在床頭,隻穿著中衣——也是大紅的,坐在了林慧身側,笑道:“他自個兒先就灌了不少,喝得脖子都紅了。差點兒溜到桌子底下去。”
“不說他了。”林慧有些別扭。自從嚴固進了屋子,服侍的人退出去,林慧就覺得渾身不自在。
“我這不是心裏高興麽……呃,”嚴固打了個小小的嗝。帶出少許酒氣,連忙自己捂了嘴巴,覷著林慧的臉色,生怕她嫌棄。
林慧垂著頭,根本沒留意這個。
嚴固又湊上來,握住了她的手。
綿軟。熱。
“我真的很高興、很高興……”嚴固在林慧耳邊連著說了好幾遍很高興:“你是我的了。別的人……呃……不管多麽不甘多麽難過,讓他們都一邊兒去……你是我的呢。”
林慧隻覺得耳朵直發燙,從耳朵往下,一陣陣熱意發散開去,弄得整個人都燙了起來。
“你、你……坐遠點兒。”林慧咬了咬嘴唇,說著自己倒挪遠了點。
怎麽搞的?新婚之夜……不就那麽回事兒麽……這種尷尬的感覺那裏來的?
嚴固怎麽肯坐遠點兒,如影隨形地挪了過來,仍是坐在林慧身旁。許是看出了林慧的不安,他並沒有忙著進一步有所動作,隻握著林慧的手,嗬嗬傻笑。
林慧轉頭看了他一眼,隻見嚴固雙頰微紅,一雙眼睛深邃明亮,床前的燭火映在眸中,兩團小小的火苗,紅豔豔的,直燃到人的心裏頭去。
這一眼將林慧看得一顆心突突直跳,口幹舌燥,嘴唇微張,連忙挪開眼神,胡亂問了一句:“咱們以後怎麽著呢?可要回章衛去?”
“以後……”嚴固的手順著袖子摸上來,輕輕摸著林慧的肩膀,隨口道:“以後的事兒以後再說,這陣子我可不怎麽想回章衛去。那裏好大一家子人,你過去了必定覺著不自在。”
“咱們在這兒好不容易站住了腳兒,”嚴固一邊兒費勁兒地對付著林慧大紅襖子上的盤扣,一邊兒笑道:“如今房子有了,銀子有了,事情也有了,無論你我都忙著呢,一時那裏走得脫。”
林慧由著他忙活,並不幫忙。這衣裳自是全新的,盤扣十分緊澀,扣上的時候就費勁兒,如今要解自然也難。何況嚴固的位置不便利,手法又生疏,愈發不容易,忙了半晌,才解了一個。
“我還好說,你呢?難道研究個火槍能忙上一輩子?”林慧微笑這偏過頭去——總不好盯著嚴固解扣子:“回頭若是四皇子上去了, 你就打算一直幫著他弄這些火槍什麽的麽?若不是遇上我,你本來打算做什麽呢?”
“何止火槍,還要幫靖海侯弄火炮,這些東西,有意思著呢!”嚴固終於又解開了一個,喜笑顏開道:“什麽四皇子,關咱們什麽事兒,我弄這些,還不是幫老婆弄些東西防身,再抓弄些銀子過日子麽?我爺爺常說,付家要專心一意做純臣,去輔佐君王。君什麽王啊……”
嚴固越解越熟練,一舉拿下最後兩個,雙手微顫,輕輕捉住衣襟兒兩邊,順著肩膀抹下去。
大紅蜀錦的衣裳細密光滑,無聲地滑落下去堆在林慧的腰間,露出裏頭同樣質地的大紅肚兜。雪白的肌膚被大紅的衣衫和燭火映得粉潤細膩,在帶著薄繭的雙手的撫摸之下,泛起片片紅暈。
嚴固慢慢將林慧攬在懷裏,在她耳邊輕笑道:“若是沒遇上你,我也不知道自個兒會怎麽樣。這不是遇上了麽……你就是我的君王……這輩子就輔佐你好了。”
林慧心裏甜絲絲的,混忘了自己將一枚技術男培養成了軍工男,橫了嚴固一眼,輕聲道:“你我一體,咱們隻管好好兒的便是。”
嚴固又在忙著解肚兜的帶子。本來這帶子細韌,係得是活扣,極好解的,偏給他弄成了死結,又不好粗魯行事,不由得心急抱怨道:“這些扣兒紐子的,真是難纏。”
林慧已是漸漸放開,見他手忙腳亂的可愛,因笑道:“你沒聽過那隻紐扣兒歌兒麽,等我說給你聽。”
說是歌兒,其實乃是民謠,林慧曼聲吟道:“紐扣兒,湊就的姻緣好。你搭上我,我搭上你,兩下摟得堅牢,生成一對相依靠。係定同心結,綰下刎頸交。一會兒分開也,一會兒又攏了。”
恰在此時,肚兜的帶子被解開了。
滿室皆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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