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人生何處落閑塵(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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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熹微,你給我回來!”聽到後麵的電動單車“呼啦呼啦”地急促駛來,即便我知道我向前跑不了多久,吸進來的空氣不斷地嗆著我的喉嚨,我還是邊跑邊聽到自己無聲的哭泣變成嘶啞的哀嚎,不顧旁邊的路人的目光,不顧
    自打上次爺爺去了醫院後,就被診斷為肝髒衰竭,得住院治療。爸爸每天三點一線,家,辦公室,醫院,中午一到就冒著風險從辦公室溜去醫院。
    母親也是三點一線,家,二姨住的醫院,爺爺住的醫院,端湯送水,飲食用度,全是媽媽一個人在負責。還有家裏的衛生,一日三餐,我的學習資料,搶補習班的課程名額,也是媽媽包下。
    幾點一線的生活能否保二姨和爺爺的平安,一直是個未知數。未知使人煩躁,煩躁使人互相看不順眼,於是我的存在感又在他們一次次的捶打沙發中一點一點地被吵架聲覆蓋。
    我根本就不知道為什呢兩個人為什麽就突然總是一下子就跟兩個氫彈一樣,快把整個家給炸了。
    “你讓我怎麽辦?我就是你們陳家的奴隸嗎,這房子好歹一百五十平,拖起來不累嗎?你連發個文件都要我幫你看有沒有寫錯!你還想讓我怎麽樣?”一天晚上,我還沒吃完飯,一個人在餐桌上拚命咽下飯,他們兩個人在客廳聊得好好的,結果我還沒咀嚼完硬邦邦的米飯,兩個人又開始你一言我一語地逐漸爭論起來。
    “拖個地買個菜還不簡單嗎?你又不用上班!”爸爸的眉毛瞬間由打橫的變成打斜的寫在寬大的額頭上,淡淡的影卻飽滿了怒火的氣息。
    “你們能別吵了!”
    在他們的吵架聲裏,我每天都活在了無形的廢墟下,煩悶如同向前推進的冷氣團,那一點點的欣慰與愉快就如同緩緩上升的暖氣團,最終形成了鋒麵雨帶,在我的腦海裏形成大風大雨風暴潮,一次次刮起了凜冽的朔風。每一次的吵架都像給奶牛擠奶一樣蹂躪著我的心髒,席卷,侵犯,吞噬,占據,高傲地踐踏著,無情地撕扯著,讓我血管裏的血液不是降到冰點,就是升到沸點,接著我所有的神經就擰成一股結,發送不了任何信號,除了讓我默默躲在房間靠著門蹲著,眼淚也流不出來,我已經察覺不到自己是喜是悲,是樂是怒,就是一個走來走去的木偶。
    忍無可忍。
    “真的求求你們不要吵了!我錯在哪了天天看你們吵架!”筷子一甩,手在桌麵上一掃,菜和飯還有油,連滾帶爬地從桌子落在了大理石瓷磚。
    “大人的事,我說了,你不用管!”
    “兩座炮台”直接把炮口對成了我,爸爸直接走過來,手裏還拿著茶葉罐。
    “你不看一下你把她慣成什麽樣子!都敢摔東西了,今天你信不信我砸死你這個沒出息的!”眼見著茶葉罐就向我的頭部落下,我瞪著眼睛看著他,心裏的懼怕衍生出“風輕雲淡”的話。
    “你殺吧!”我微微一笑,眼睛緩緩閉上。
    “陳亮你神經啊!”在旁邊的母親的聲音跟待殺的豬一樣,淒厲如同鬼魂。她立馬過來掰開了爸爸的手,奪走了茶葉罐,向遠處扔去。
    “哐當”一聲,茶葉罐的蓋子和身體分離,裏麵的茶葉也跟解放了一樣,散得到處都是。
    看到擋在我前麵的母親,我的嘴咧了咧,抱住我母親嚎啕大哭,然後“哇”的一聲,扭頭吐了一桌子。
    “砰!”
    爸爸走進了洗手間,媽媽甩開了我抱住她的手,也摔門進了房間。
    我無力地從椅子上滑到了地板上,任由油和掉落的嘔吐物“沁”滿和滴落在我的身上。許久,我才緩緩起身,拿著拖把和抹布以及掃把一點一點地把戰場打掃幹淨。
    好幾天,我都沒有聽到爸爸媽媽互相講一句話。
    冷戰,讓整個房子,都變成了冰箱。
    佳義的作業更是泰山壓頂。
    母親的電動單車終究還是趕上了我,她看我停下了腳步,冷冷地說:“上來,回家。”
    我收住我的哭聲,坐上了後座,跟著母親回了家。
    小豬佩奇和喬治的角色我們已經很久沒有互相扮演了。
    我多麽想一回家跪下求媽媽不要和爸爸吵架了,或者講句話也好。
    但我的計劃又落空了。
    剛開家門,三個男子坐在我家的沙發上。除了爸爸和爺爺,還有陳閃伽。
    “大伯姆,我來看下爺爺,今晚在你們家吃飯。”
    母親沒有回應。
    三個爺們一人占據一張沙發,談笑風生。很顯然,爺爺沒什麽事了。
    媽媽一個人紅著眼,踱進了廚房裏,我瞪了陳閃伽一眼,然後進了房間。
    “陳熹微你怎麽連招呼都不打了!”爸爸的聲音透過木門。
    “我不認識!我隻認識我媽”
    “啪”的一聲我立馬把門鎖上。
    我拿出了剛買的本子,工工整整地在本子的第一頁寫上“陳熹微”三個字。然後揭開了第二頁。
    “風卷殘雲拾落葉,鳥雀落枝不停鳴。
    若問愁緒從何出,自看夜中廣寒宮。”
    這首體不成體,也不押韻的詩,永遠孤孤單單地停留在了第二頁。
    我坐在窗台,兩手抱膝,模模糊糊地看著窗外,除了那個橫梁,我什麽也看不清。
    為什麽?
    我為什麽會是我,我為什麽會是個人?
    前方的景色越來越黑,我快看不清了。
    空洞的淒涼感讓我顫顫巍巍從書架上翻出來了唐詩宋詞三百首。
    翻到了秦觀的一首詞:
    《浣溪沙·漠漠輕寒上小樓》
    漠漠輕寒上小樓,曉陰無賴似窮秋。淡煙流水畫屏幽。
    自在飛花輕似夢,無邊絲雨細如愁。寶簾閑掛小銀鉤。
    自在飛花,無邊絲雨,一種輕而細膩的溫柔之感順著窗台,從紗窗一點一點地鑽了進來。月色冷寒,卻淡如煙,寧靜地停留在想象的夜空裏。
    如果李誠傑在這該多好,和我看這美麗的月色,插上幾枝菊花,在清冷香中抱著膝,淺斟低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