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花不再開(下)
字數:4390 加入書籤
3q中文網 www.3qzone.io,最快更新前天今天與明天 !
“誰知道呢?”大可拆開了一片暖寶寶,“我可沒見過這下過雪啊!”接著就把暖寶寶遞給我,我就直接在後腰貼好,也不管我貼身穿著的是表演的服裝。
外麵的風發出變徵之聲,淒厲的聲響再次在我心裏勾勒著模糊的形狀——是惡魔的身影。寒意如劍,凜冽斷魂,秋花凋零,唯無雪斬燈花。
一想到那個胖阿姨的一席話,我就難以抵抗從心底上湧的冰水,外麵的風,是瘋狂的,內心的寒意,是刺骨的。
假如爸媽來了,誰敢這麽說我。為什麽他們兩個人什麽忙也不幫,連來教室都不來,讓我一點麵子也沒有,還落人恥笑,成為他人笑柄,還顯得家裏沒錢不敢見人似的。
我們的c位因為突然肚子疼,失去了上舞台的機會。台下十年功成為為的台上光輝重重,頓時如檣櫓,飛灰湮滅,成了泡影,和萬大可與常寧的疼痛一齊消逝。顏晏便成了我們啦啦操隊伍的c位。
實話實說,我們啦啦操隊伍就是全場的點綴。
幾個男生(包括李誠傑),現秀一場花樣籃球,然後我們上場跳一次啦啦操,接著淩清菡和熊梓怡還有懷昕等,穿著毛茸茸的衣服,外麵纏著燈,舞台燈一關,就有炫酷的效果。剩下的人全部轉著纏了燈線的地球儀,裝作是在轉球,全場擺pose時我們啦啦操的隊伍再上去。
所有成員的服裝,不是毛絨的,也起碼是可以蓋住肩膀和肚子還有腿部的。而我們幾個啦啦操的,衣服少得等同於遮羞布,蓋住重要部位即可。
淩清菡還搓著手專門跑過來問我:“天啊!我穿成這樣都抖得不行,你們真的撐得住嗎?”
顏晏吸了吸鼻子,以便鼻涕不掉出來:“那還能怎麽樣呢?賈潔挑的衣服,自求多福!”旁邊的常寧紅著眼睛,不知道是喝進太多西北風了,還是冷得想哭。
我是真的很想哭,我旁邊一直沒有爸爸媽媽。
在舞台後等待表演的時候,仿佛有把刀架在我的脖子上,隨時快速一滑,讓我的性命結束。
棉襖的內側失去了應有的溫度,它裹著的不僅是我的身體,還有寒風的靈魂。軀體和靈魂並存,靈魂就會寄存在軀體裏的骨髓中,散發著它寒冷的特質,令人的心髒停滯。
音樂響起,我手裏拿著花球,跟在萬大可後麵,左邊是陽青青,抖著花球,向明亮的舞台衝去。
華麗的燈光一束束地相互交錯,重疊著,隨著節奏變幻著,輪流交替,打在跳動地我們的身上。前方的閃光燈,在我高度近視的眼中如同耀眼的色斑,一閃一閃,裝作浪漫的星星,營造的卻是形式主義之氛圍。萬大可還踢錯了腿,路雨涵的手也伸不直了,更糟糕的是,我打底褲上的暖寶寶,唯一能給我溫暖的物品被我跳掉了。我不知道我是表演,還是在與寒風撕殺,喉嚨裏一直卡著血的味道,欲出不出,欲進不進。
更糟糕的是我們第一次退場退到了另一邊,和我們的棉襖各安天涯。我們跟剛出生的小雞一樣縮在一起,我感覺即便我碰到了她們我快感受不到她們皮膚的存在了。
“你們真的不冷嗎?”那幾個後場秀花樣籃球的男生問。
“你說呢?”顏晏絕望地翻了個白眼。
“看著我都冷,陳熹微的臉已經青了。”李誠傑指著我。
“別提了。”不隻是我的臉,我眼前模糊的影像都是青色的。
所有人牙齒上下碰撞的“咯咯”聲已經澆滅了我們看燈光秀的熱情。
“真的好冷啊!”常寧的聲音已經顫抖得不成體統。萬大可嘴唇發紫,一句話也沒冒出來。
“各位,我的……我的……暖寶寶,掉在舞台上了。”我毫無力氣地說,已經快癱瘓在地板上了。
“你們的外套在這。”突然賈潔抱著一堆的棉襖走過來,“熹微,掉了就掉了,堅持一會兒就完了。”
“看在她拿衣服的份上,我們又不能罵她了。”顏晏看著她低聲道。
最後我真的不知道自己怎麽走上的舞台,怎麽擺的pose,怎麽回的觀眾席。
即便換回了保暖內衣,還有羊毛衫,冷得刺骨的感覺依舊沒變。
“熹微,你爸媽呢?”萬大可坐下來,又撒開她媽媽給她的暖寶寶。
“他們隻去了觀眾席,我不知道他們在哪。你還有多一片嗎?我例假沒完,感覺好冷。”一提到他們的缺席,我的腳已經沒有了感覺。
“還有,你先用著吧!你爸媽真忙,太可憐了!”
要不是我堅信萬大可的為人,我一定覺得她是在嘲笑我這種時候旁邊沒有爸媽。
剩下的節目我一點也看不下去,滿腦子都是對爸媽的憤怒與無奈。
爸爸媽媽再也不在意我的感受了,從去年生日到現在,毫無顧忌地在我麵前大吵大嚷的次數我已經數不清了,他們吵架的聲音已經不僅僅存在於現實中,還你呼我應地擁進了夢境裏,半夜三更把我扯起來,直到我摸到了被子的軟棉,看見桌上的萬年青掛著晶瑩的露水,我才緩過神來發現自己在床上。
“我去個洗手間,等會兒回來。”我拍了一下萬大可。然後弓著腰走出了觀眾席。
廁所的窗子是開著的,一陣可怕的嘯聲如幽靈的哭泣,幽幽卻能穿透耳膜,顛簸在小小的洗手間,和著衝廁所的聲音,真乃“錦瑟和鳴”,一齊嘲諷我爹不疼,媽不愛。
我依舊一滴眼淚也掉不出來。
春晚結束後,我在體育館樓下看見了我媽媽等待的身影,說不清是高興還是憤怒,就是番茄醬和辣椒醬混在一起給予人的爆破感和隱隱的安慰。
“我爸呢?”
“開車在門口等。”
“原來你們是一起來的呀!”我的內心又獲得了些許的安慰,我竭力壓製住我受凍的委屈和被肥阿姨嘲諷的憤怒。
“還不是為了你這個破表演。你就不應該參加。”
“全班都要參加的,哪有理由不參加的!”我覺得眼前這位女士是不是殺了我媽披著我媽的人皮站在我麵前。
為了不讓硝煙四起,我選擇一路不說話,直到汽車駛進了停車場。
“你怎麽這麽沒有禮貌,我都去給你錄像了你連招呼都不打一聲嗎?”突然我爸陰沉沉地說一句。
“我累了。”我無可奈何地擦了一下鼻涕,縮成一團以讓暖寶寶的溫度還能持續久一點。
“這是累不累的問題嗎?你再累你將來工作碰見領導你也得打招呼啊!”從後視鏡我看見我爸吹了一口氣,前麵幾根稀疏的頭發飄了兩下。
我本已被我的疲勞壓製的難過被點燃了:“你能不能總是別扯有的沒的!班裏所有的爸爸媽媽都去了課室,就你們什麽也沒做,也不去課室幫忙,你知道別的家長怎麽說的嗎?同學都問起來我怎麽答!今晚冷成這樣,你們連問都沒問,你知道表演服有多薄?”
“這也不是你連跟你爸招呼都不打的理由。我們已經仁至義盡了,在台下給你錄像和拍照,這麽冷的天我們還要出來看表演!你不累我們還累呢?其他人怎麽問你就說你爸媽忙就行了!”媽媽冷冷地說一句。
“你還護著他?天天跟你吵架你們現在又統一戰線?”車還在停車場緩慢行駛,我連開兩下車門,第一下解鎖第二下打開,直接往下跳,“砰”地滾在在地麵,我也不顧膝蓋有沒有擦傷,徑直站起來對著車窗吼道:
“我真的討厭死你們了!”
無論爸媽在後麵怎麽追趕,我頭也不回地往家裏奔。剛進家門,我就把我自己鎖進了廁所裏,頭使勁地往牆上撞。
“陳熹微你給我開門!”捶門的聲響縈繞耳畔。
我向馬桶爬去,閉著眼睛,涕泗橫流,隻覺口內生煙,一股血腥味穿透了我的鼻孔,今晚所有的食物都歸馬桶所有。
“我恨你們,別敲了。”我有氣無力地對著門外說,然後扭開了鎖,在馬桶邊就地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