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獵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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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首先是犯下了傲慢之罪的大餘朝!多年來我大餘朝自詡國力強盛,立於世界之巔,從不把外邦放在眼裏,對外交戰也未嚐敗績,直到滿人大軍入關,在我大餘朝的土地上燒殺搶掠!險些,國破家亡啊!”

    “連滿人都知恥後勇,派皇子入京學習,外邦這幾十年的發展更是日新月異,火器,戰術甚至思想。可我大餘朝還沉浸在萬國來朝的舊夢中,血淋淋的曆史啊,落後就要挨打!變革是唯一的出路!我們要做偉大的事,因為時代不斷向前,如今正是盛世,為何不變,難道還要等到山河破碎再去警醒!”

    咚!一記重重的悶響。

    “不是你等一等,我還是沒懂,這跟你作為一個不講武德的人偷襲我有什麽關係呢?”何春夏皺著眉頭,狠狠用劍柄去敲被擰住左臂,跪坐在前的劉靈官的後腦勺,“還好我閃得快,再騙人我可就動真格的了。”

    劉靈官此刻苦不堪言,他剛被何春夏包紮好的左肩開始滲出血來,疼痛讓他的頭腦無比清醒。之前的一箭並未穿骨,他中箭後,陰陽兩儀功全力運轉,在創口處活血通脈,左臂已經可以做些輕微動作,雖然不能發勁,卻也不會影響活動,隻是被這麽製住,若不及時醫治,整條左臂都會廢掉。

    當時何春夏離他的距離極近,他的左肩能夠感受到她呼出的鼻息,甚至自己稍微用力吸氣,就可以嗅到她身上的味道。

    忍不住了!瞬間在腦海中膨脹炸開,無數喃喃聲充斥在耳畔,食色性也!最原始的動物本能壓製住他的理性,他隻想著將自己澎湃的,無處宣泄的統統發泄在身邊垂頭為他細細包紮的柔弱女子身上。

    隻是在做決定讓何春夏留下來的時候,他忽略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他也許不是何春夏的對手。

    劉靈官默默運勁,左肩一矮,右掌擰身側推,帶著雄渾內力旋轉劈出,被這掌拍中,五髒六腑將會震碎,常人隻能用性命去接。

    他沒準備讓何春夏活,何姑娘性子剛烈,又是長恨劍主,受此大辱,會拚命追殺自己,不死不休。

    掌心結結實實地拍在何春夏的胸口,成了!狂喜的念頭剛剛湧起,右手卻被一股突然生出的巨力擰開,將自己轟出的內力化解開來。

    怎麽可能?她正在為自己包紮,怎麽會一心二用,同時運轉起內功呢?

    劉靈官驚愕看去,何春夏已然退開,正一臉漠然,皺著眉頭盯住自己。

    那兩顆在黑暗裏騰起的血紅,是她的眼睛?!

    毒煙剛要出手立刻縮回,劉靈官眼中的狂熱瞬間消散,他冷靜下來,默默感受著搭在自己脖頸上的冰涼劍刃,突然高亢出聲,“何姑娘,我是為國為民,我是迫不得已啊!”

    劉靈官從複雜思緒中緩神過來,長歎口氣,“何姑娘,這便得從我所修行的功法開始說起。我一直以為我修行的陰陽兩儀功是這世間最上乘的武學,可今日”

    劉靈官又歎口氣,“剛才我那下明明擊中卻偷襲失敗,可單論內力,你略遜於我。內功的最高境界,可以讓內力無時不刻都在周身運轉,你明顯沒有達到,那就是奇功,這樣玄妙的功法,我輸得不冤。”

    “呃,並不是。”何春夏嘿嘿笑聲,“狂瀾生走的時候叮囑我說你不太對勁,叫我留心。我是單純的強,沒什麽奇功,我現在還沒明白為國為民跟殺我還有跟你這功法有什麽關係,趕緊繼續。”

    狂瀾生?他妖人?他怎麽那日在茅房被他撞見了?

    劉靈官翻著白眼,後腦勺又重重挨了一下,不及多想,隻得開口,“我是匯豐銀號的大少爺,少年時我最先學會的一件事就是對人笑,無時不刻的對人笑著,把自己的情緒藏在那張笑臉背後,卑躬屈膝地笑著。所以我渴望武力,渴望權力,我加入竹林黨不是因為什麽為國為民的高尚理由,我隻是一個被擊倒的人,我想要實力,想要權力,想要爬到更高的地方,我想要所有人都看見我,敬重我,害怕我”

    “啊”

    劉靈官的左臂被擰動,忍痛低嚎出聲,何春夏敲敲他的腦袋,“我更暈了,講重點,我隻是想知道你為什麽要殺我,並不想聽你的心路曆程和亂七八糟的。”

    “何姑娘,求你鬆手,再這麽擰我的胳膊就保不住了。”何春夏並不回應,劉靈官隻覺著她手下的力道又默默加了幾分,他隻得磕頭伏地,繼續說話。

    “我天資平庸,有幸求得一本絕世功法叫陰陽兩儀功,這功法可以通過采陰補陽來增長自己的內力,也就是我隻要和姑娘們進行床笫之事就能讓內功精進,何姑娘你對於我而言就像是大補之藥,我一時間鬼迷心竅就出了手。”劉靈官麵目因為疼痛而猙獰,“何姑娘我就是不小心衝撞了你,求求你放了我,要多少錢多少好東西我都肯給你,我”

    清脆的骨頭聲響。

    何春夏默默將他的左臂擰到脫臼,一腳將他踹翻在地,歎了口氣,“一個普通人,想要有你這樣的內力,得糟蹋多少人?你下手這麽狠毒,怕是有不少姑娘死在你的手裏。之前別人講為富不仁,我不信,一路過來我還覺得你挺好的,沒想到今日原形畢露。”

    何春夏翻腕抖了個劍花,一個邁步追上翻滾逃竄的劉靈官,一劍刺中他的小腿,“替那些姑娘們殺了你,也算替天行道。”

    劉靈官見再逃不掉,立刻從內衣裏翻出一個玉牌來,揮舞攔在身前,“我有大用!我有大用!為國為民!為國為民!正經人!殺不得!殺不得!”

    何春夏本想一劍刺下,看那牌子有些眼熟,一把抄過,看了上麵寫的幾個小字。

    南鎮撫司

    錦衣衛百戶

    裴輪

    何春夏一驚,“你連朝廷命官都敢殺?看來現在殺你不得,還是得把你交給官府處置。”收劍要出手拿他。

    劉靈官連連擺手,“我就是裴輪,我就是裴輪,這身份是我花一萬兩銀子向耿魁買來的,我是他收受賄賂,買官賣官的人證,殺不得!殺不得!”他眼珠一轉,突然想到什麽,又高喊起來,“對對對,我不是裴輪,快把我交給官府,由官府處置!”

    “滿嘴謊話!”何春夏皺了眉頭,猶豫一陣,伸手再想拔劍,劉靈官見狀隻得撲上前去抱住她的小腿,不住哭訴告饒,“何姑娘啊!我真是好人,我是裴輪!我沒殺害過什麽姑娘!我就是被衝昏了頭腦!我鬼迷心竅!我為國為民啊!剛才的刺殺就是我安排的,我是懲惡除奸的大好人,求求你手下留情”

    “又唬人!那些刺客明明連你也要殺”

    被劉靈官打斷,“我是故意中的箭,你和狂瀾生絕頂高手,就我手底下的那些個散兵遊勇根本不是對手,被拿住一定會悉數交待。他們隻是憑借精兵利器,在我的精心安排之下,占盡天時地利,殺些東宮門下的貪官汙吏。”

    “在此地設伏刺殺,明明可以將耿魁三人一舉拿下,可你隻是濫殺了些無辜,又有何用!”見他說得真切,何春夏暫且收劍,有些不解。

    “那三人都是軍旅出身,立下過赫赫戰功,武功都不低,耿魁更是天才煉體武者,十六歲就已是七重山,一般的箭矢拿他毫無辦法。”劉靈官長歎口氣,“我手底下就這麽點人,偷襲可以,真要是有人組織起在場的捕快和錦衣衛反攻,根本招架不住,隻是這些官員都養尊處優慣了,惜命而已。”

    劉靈官猶豫開口,“這次的埋伏,我是為了接近鄭姑娘,好利用她。”

    “說到底你還是個淫賊!”何春夏脫口而出,卻見劉靈官落寞笑笑,便不再出口打斷,由他繼續。

    “何姑娘,你要知道,南京是真正的生死場。北京城裏,有著內閣的學士們,有蘇先生,有杜家軍,有錦衣衛,有些自視清高的官宦世家,哪怕展先生活著的時候,東宮也不能一手遮天。但在這南京城中,以耿魁三人為首的東宮官場卻可是烏雲蔽日,黑暗到了極點,甚至連隻聽命聖上的南鎮撫司也被其掌控,隻要有錢,甚至可以生生造出個裴輪來。”

    劉靈官躺倒在地上,不住嘶嘶地吸氣,大腦已經適應疼痛,緩過來後,理智占據上風,猶豫著接下來的話要不要說。何春夏聽得正起勁,見他不吭聲了,過去踢了他的小腿一腳。

    他連續失血,嘴唇已經開始發白,不能再受折磨,心一橫,索性將來龍去脈全盤托出。

    “我是蘇先生手下的一枚暗棋。”劉靈官聲音漸弱,“聖上這個人不太看重權術,對待政事也散漫,即使東宮犯下謀逆的大罪,結果隻會是大事化小,不了了之。但哪怕是龍也會有逆鱗,聖上的逆鱗就是他的長生夢。”

    劉靈官直直看向何春夏的雙眼,“何姑娘,接下來的話,傳出去,很多人都會死,包括你的哥哥何小雲,包括你。如果你還想聽,就得相信我,讓我活,跟我走,見一點東西。”

    “你還能站起來?”何春夏指指他剛被自己刺中,被血色浸滿的小腿,“我給你包紮一下?扶你過去。”

    “別別別別”

    “千年以上冰雪蓮,三枚,雪山最深處才見得到,每一枚都是無數人命去填出來的,一枚至少值十萬兩白銀。”

    劉靈官一瘸一拐走進山洞深處,何春夏越跟越覺得寒氣森森,劉靈官停步,指指左手邊。前方有三條岔路,左側僅容一人通過,何春夏湊過去看,兩邊的石壁上有霜寒凝結,視線盡頭是一方小冰湖,不斷有冷氣散開在水麵上,卻沒能凍住湖麵。

    說書人口中的洞天福地。何春夏咂舌,剛要走過去尋雪蓮,被劉靈官拉住,走進正中的密室。

    密室不大,約莫隻有三兩丈長寬,擺著三排木架,木架上是各類精致盒子,劉靈官竄進木架間,抱出一隻簡樸木盒打開。

    “海王參半隻,不要說有價無市,這是根本見不到的玩意兒,百年前我劉家偶然得到過一隻,當初去天心島,才舍得帶上一半。這玩意補氣補血,立竿見影。”

    劉靈官默默將內力聚在指頭上,輕輕在那半隻海王參上一劃,切下來一小片,小心裝進自己的口袋中。何春夏見了,伸手,劉靈官一臉肉痛,也切了一小片遞給她,看著何春夏心滿意足的笑意,劉靈官歎口氣,“貴的東西,唯一的缺點”

    “不就是貴嘛。”何春夏嘿嘿笑。

    劉靈官搖搖頭,“怎麽可能,物以稀為貴,缺點當然是太少了。”說完拍拍手中的木盒。

    “雲靈木,據說生靈萬物靈智未開,要千年才能修煉成妖,但若是生長在此木旁,百年足矣,所以此木身邊總有妖邪守護。這盒子本來是用來裝小雷音寺曆代禪師的肉身舍利,住持見我有佛緣,就送我了。”

    “嗬嗬。”何春夏幹笑兩聲,滿臉不屑。

    “我掏錢給他們修了三座金佛像,耗費黃金數萬兩,佛緣能不深厚嗎。”劉靈官領著左顧右盼想去掀其他盒子的何春夏出密室,倆人來到最右邊,也最大的岔路前。

    何春夏期待滿滿,劉靈官隻是久久站在那岔路前,不再邁前一步。

    “怎麽?”何春夏戳他一下。

    “何姑娘,你還記得我要對你說的話嗎?”劉靈官長吸口氣。

    何春夏從先前的新奇感中抽身,冰雪蓮,海王參,雲靈木,這些都是煉製不老仙丹的主藥,她蹙著眉思索,不解,隻得點點頭聽他解釋。

    “淮安起義是蘇先生謀劃的,展偉豪被刺殺和淮安大火都是意料之外的事。一開始蘇先生並沒覺得造反會讓東宮覆滅,淮安的起義隻是想掩人耳目,真正目的是為了一條大鵬寶船。”

    劉靈官歎氣,“這世上沒有人能抵擋住長生的誘惑,尤其是聖上。蘇先生想讓我接手寶船後組織人手出海,去尋得散落在海上的天心花瓣。”

    用長生不死的誘惑,來換真正的皇權,鑄造一個永生不死的傀儡。

    “啊,順便滅了東宮。”劉靈官撓撓頭,“仙丹在手,就可以做很多很多的事,我會跳到東宮的陣營裏去。世上沒有人可以拒絕長生,如果我成了鄭先勇的小婿,就可以用一桃殺三士,讓他們內鬥。到時候再給聖上一些小把柄,讓聖上親手覆滅東宮。”

    何春夏一時間接受太多信息,怔在原地,劉靈官見狀會心笑笑,領著她往第三條岔路走。

    長長一段路,漸漸,水聲潺潺。

    何春夏的聲音突然從身後傳來,“若是餘子柒成了新的聖上呢?”

    “想法歸想法,到了真正實施的時候,總會有各式各樣的意外,棋子的作用就是解決掉這些意外。”劉靈官的聲音有些悲涼,“各司其職,這事該蘇先生操心。咱們到了。”

    前方,空曠巨洞,大湖穿山而過。

    黑暗中,波光粼粼。

    劉靈官摸出火折,點燃立在岸邊的幾盞燈火,何春夏這才看清岸邊有一間貼著崖壁的小屋,岸邊還有一個小碼頭,停著幾艘小木船。劉靈官上前進屋,牽了一隻大肥豬出來,何春夏看著有趣,跟著進屋,一股惡臭,幾隻趴著的大肥豬並不抬眼瞧她,那小屋竟是豬圈。

    兩人一豬走近碼頭,劉靈官將肥豬綁在小木船上,用力在那肥豬身上戳出幾個血窟窿來,領著何春夏跑到一邊,豬哼哼著掙紮,血腥味迅速在水中散開。

    若有若無的潺潺水聲。

    嘩嘩啦啦的橫流聲。

    何春夏盯著水麵,一道寬闊的暗影藏在水下,疾馳而來。

    “這”

    湖麵漸漸被暗影占據,水聲咆哮奔騰,其勢洶洶。

    吞舟之魚。

    “這魚為什麽這麽大。”何春夏喃喃自語。

    “魚理論上可以長到無限大,隻要它們可以活的無限長。”

    “道理我都懂,可是這魚為什麽這麽大?”何春夏還沉浸在剛才的震撼中。

    “天心花五百年一開花,在十幾年之前,從未有過人登島摘花,天心花水火不侵,永不變質,無數年的花開花謝,也許會有花瓣隨風散入大海,被偶爾經過的小魚吞食。”劉靈官突然話鋒一轉,“這隻大魚不過數百歲,如果有水獸服下,活過了十萬歲呢?”

    劉靈官微微一笑,“鯤鵬一說,海民口中倒海翻江,可吞日月的海神巨獸,也許並不是傳說,這趟出海,可比你想象中要凶險多了。”

    “何姑娘,這是一份邀請。不久以後,我會召集這世上最優秀最頂尖的一批人,劍主,千金難買命,八重山,天師,陣法師”

    “我們會出海,我們會獵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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