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消失的桃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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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風嵐坐在灶台前的小板凳上,不斷向灶台口裏扔著幹柴,時不時回過頭來,笑眯眯地看洛源一眼。

    後者看到那充滿挑釁的目光,又不能說些什麽,畢竟風嵐今天釣到了大魚,他沒理由教訓銀發少年。

    梓陽見後,立即抬起眼眸,假裝沒看到這一幕,兩邊都是自己的哥哥,得罪誰都不好。

    隨著時間的推移,鍋裏的油水逐漸沸騰,熱氣透過鍋蓋間的縫隙飄散而出,風嵐嗅著清新的熱氣,回頭次數愈發頻繁。

    無奈,洛源隻得用手撐著腮幫,不去看那“醜陋”的嘴臉,另一隻手放在石桌上,手指快速敲打著石桌,雙目望著星空,以此來緩解尷尬場麵。

    看到洛源吃癟,銀發少年捂嘴狂笑,能讓這位比自己大一歲,且時常自稱大哥的少年,露出這種窘態,可不常見。

    尤其是在寒冷的冬季,大魚不是很好釣的季節,銀發少年沒少被他教訓,今天終於算是扳回一城了。

    沒過多久,灶台中的火焰漸漸熄滅。

    風嵐從房間內拿出一隻海碗,用竹筷將魚夾入碗中,又雙手抓著鍋兩側凸出來的把手,將魚湯倒入碗中。

    之後,他嘴角上揚,端著海碗大步走了過來,隻因碗裏的鯽魚太大,魚頭跟魚尾都裸露在外。

    當洛源眼角餘光瞥見後,如泄氣的皮球般,挺立的腰杆隨即落下,原本停下敲打石桌的手指,又猛然躁動起來。

    “來來來,嚐嚐我今天釣的這魚味道咋樣?“銀發少年將海碗放在石桌上,自己卻滿意笑著點頭。

    梓陽拿起竹筷,看了看紋絲不動的洛源,低頭小聲道:“哥哥,包子。。。。。。”

    洛源猛地直起腰杆,如被驚醒般,笑著從懷中拿出三個包子,立馬抬起手中竹筷,還未伸到碗旁,便被另一雙竹筷夾住。

    銀發少年一手掂量著掌中包子,一手將洛源的竹筷死死定格在半空中,咧嘴笑道:“洛源,我這魚還算可以吧?”

    “不錯,不錯。”少年點頭道。

    梓陽在一側,先咬了口包子,隨後用竹筷夾著白嫩的魚肉,放入口中。

    風嵐眯著雙目,富有深意道:“你知道,我指的不是魚可不可以,你可不要故意逃避我的問題。”

    二人針鋒相對多年,洛源豈能不知銀發少年的意思,他好不容易釣到隻大魚,勢必要在自己麵前耀武揚威一番。

    洛源話鋒一轉,麵帶笑意道:“先吃飯,有什麽事,等咱們吃完飯後再說。”

    風嵐聽後,點頭說道:“也好,畢竟當大哥的,總要讓著弟弟嘛。”

    二人話音剛落,梓陽打了個飽嗝,站起身來,說道:“你們慢慢吃,我去盛魚湯喝。”

    二人目光同時投向海碗內的魚,皆是滿臉驚愕,這臭小子竟不聲不響,趁機偷吃了一半魚肉。

    “我說洛源,不如咱倆一人一。。。。。。”銀發少年話還沒說完。

    “我不跟你一人一半。”洛源說話間,早已夾起一大塊魚肉送入口。

    銀發少年靈機一動,咬了口包子,立馬起身,高舉包子,大聲喊道:“肉包子!”

    聽到肉包子後,洛源停下手裏的動作,喝魚湯的梓陽也停了下來,二人直勾勾地盯著風嵐手中的包子。

    銀發少年眼眸微轉,撕下一小塊包子給發呆的洛源,立馬抬起竹筷,埋頭大吃起來。

    洛源還沒來得及吃那一小塊包子,立即反應過來。

    風嵐大聲笑道:“哈哈!騙你的。”

    之後,二人對碗裏的魚肉爭搶起來,梓陽喝著魚湯,靜靜望著他們。

    片刻後,碗裏隻剩下魚頭跟魚尾。

    最後,洛源丟掉手中竹筷,抬手便向魚頭抓去,就在他即將觸摸到魚頭的時候,另一隻手搶先一步,拿走了魚頭。

    洛源失敗後,想都沒想,一把端起海碗,將魚湯一口一口吞下。

    他喝完後將碗推到梓陽麵前,對他使了個眼色。少年心領神會地點頭,走到灶台旁,給他盛了滿滿一碗魚湯。

    洛源喝完後,再次將碗推給他。

    銀發少年一手拿包子,一手拿魚頭,吃得不亦樂乎之際,梓陽不知道在灶台跟石桌之間,走了多少個來回。

    直到他吃完魚頭跟包子,才隱隱感到事情不對,他急忙跑向灶台,揭開鍋蓋後,將裏麵僅剩半碗的魚湯倒在碗裏,聳拉著肩膀,默默走來。

    “喂!這裏還有一大碗呢。”洛源笑著將碗放在他之前坐的地方。

    風嵐坐會原處,一邊喝魚湯,一邊問道:“你的腳怎麽了?連盛魚湯這種事都要梓陽去做,這可不像你的作風。”

    在他心中,洛源是一個凡事靠自己,從不依賴他人,像盛魚湯這種事都需要讓別人去做,這就說明他的腳一定出了問題。

    不得不說,銀發少年對洛源的性格特點,了如指掌。

    洛源頓了頓,歎息道:“唉!真是什麽事都瞞不過你,通過日常生活中,我的一丁點變化,你就能得知我的腳出現了問題。”

    梓陽低頭看著雪白的獸掌,小聲道:“哥哥為了我,兩隻腳骨都斷了。”

    風嵐一掌拍在石桌上,猛然起身,冷聲道:“他的腳骨跟你額頭上的青包,又是書塾裏的那群家夥幹的吧?”

    二人還未回答,他攥緊雙拳,緊咬牙關,再次說道:“吳爭鎮裏沒一個好人,自從楊老頭走後,他們做事就越來越過分了,我真想把他們統統殺掉。”

    在銀發少年很小的時候,雙親就已離世,他獨自背起包裹,離開那個令他厭惡的家鄉,差點餓死在荒野上。

    若不是正好遇上楊老頭跟洛源,他早就暴屍荒野了。

    那時的梓陽還是個未滿百日的嬰兒,雖長有獸掌,被小鎮裏的人稱作怪物,但風嵐始終將他視作自己的親弟弟。

    洛源就更不用說了,二人時常鬧別扭,都想扛起做大哥的重擔。看到自己的親人被欺辱,這是他不能忍受的。

    梓陽撫摸著獸掌,低頭未語。

    洛源不知道該如何勸說他,抬頭看向星空,卻意外發現,麵前的桃樹有一節粗枝被人砍掉了,應該是剛被砍下沒幾天,遺留的部分還未完全枯竭。

    “這幾天有人來過這裏嗎?這棵桃樹怎麽會莫名其妙的少了一節粗枝呢?看樣子是被人砍掉的。”他一臉茫然的問道。

    一聽到桃枝被砍,風嵐臉色逐漸凝固,“今天真不該在外麵吃飯,竟然恰巧被他給發現了,這該死的月光!”

    梓陽一臉慌張地抬起頭,看了一眼,嘀咕道:“前幾天,我拿你的石劍玩耍,不小心砍掉了一節桃枝。”

    這棵桃樹是三人一起合力種下的,桃樹對他們而言有一種特殊意義。

    聽到桃枝是被梓陽砍掉的,洛源也沒多說些什麽,隻是告誡他,下次小心點,不然以後可就沒桃子吃了。

    風嵐背靠石桌,頭枕雙臂,仰望著皎潔的月光,突然說道:“你們說這個世上真的有手段通神的人嗎?楊老頭會不會是修煉者呢?”

    當初他被姓楊的中年男子所救,他不知道老頭的名字叫什麽,隻知道老頭姓楊,是個煙袋不離手的煙鬼。

    他曾不止一次懷疑過,楊老頭就是人們口中的修煉者。

    首先,老者整日坐在家中什麽都不用做,就能拿出成百上千塊紋石,他手裏的紋石究竟是怎麽來的,沒人知道。

    還有就是,他曾在風雨交加,雷鳴轟動的夜晚,親眼看到楊老頭走在大雨中,而雨滴卻沒有淋濕他的衣衫。

    他私下裏不知問了洛源多少次,聽到的也總是敷衍的回答。

    梓陽用困惑的眼眸盯著洛源,他也想知道楊老頭究竟是不是傳說中的修煉者。

    麵對二人充滿質疑的目光,洛源目光有些躲閃,隨口說道:“你們看我做什麽,我又不是楊老頭的兒子,我怎麽會知道。”

    風嵐雙眸微眯,嘴角帶著笑意,緊緊盯著他,認真道:“你跟楊老頭的關係可不一般,不問你問誰?”

    梓陽仰著小臉,眨著眼睛想了想,補充道:“有一次,我還聽到他稱呼哥哥為‘少主’,哥哥難道是他主人嗎?”

    洛源瞪了他一眼,道:“別亂說話。”

    他撓著腦袋,急忙改口道:“也可能是我聽錯了。”

    風嵐看到洛源反常的表現,心中更加確信楊老頭就是修煉者。

    洛源解釋道:“你別聽梓陽瞎說,楊老頭怎麽可能是我的屬下,他根本就不聽我的話,如今他人在哪我都不知道。”

    銀發少年很是隨意地點了點頭,顯然是不相信他剛才的話。

    洛源話鋒一轉,再次說道:“還有,楊老頭對梓陽是最好的,至於‘少主’那也應該是他,而不是我。”

    梓陽一雙無辜的小眼眸猛然睜大,“這跟我有什麽關係。”

    風嵐見他不想說,也沒有繼續追問下去,畢竟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

    洛源養傷這些日子,梓陽不顧他人目光,將獸掌裸露在外,買完包子後,就沿著小巷來到吳圓逍門外。

    正巧,有萬薪雙手背在身後,邁著八字步路過,剛好看到正在敲門的梓陽,他加快腳步向這邊趕來。

    看到少年身上零零散散的土塊後,慢悠悠道:“小梓陽,又被人給欺負了?”

    梓陽扭過頭來,開口問道:“叔叔,你找我有事嗎?”

    有萬薪手捏下巴,細細打量著乖巧的少年,一臉認真道:“小梓陽,不如你做我兒子吧,你隻要答應做我兒子,我保證以後誰也不敢再欺負你了。”

    梓陽低頭板著臉,雙臂垂在身側,拇指來回摩挲著食指,小聲拒絕道:“你又不是我爹,我幹嘛要做你的兒子,我才不要。”

    有萬薪雙手放在梓陽雙肩上,蹲下身,注視著他,引誘道:“做我兒子天天有肉吃,永遠不會餓肚子,你可要想好了。”

    梓陽低著頭不敢看他,輕聲道:“不要。”

    “我什麽身份啊,你還不答應,昂!”有萬薪目光轉冷,猛地起身,抬腳便踹在他胸膛上,冷哼一聲,甩手而去。

    梓陽被踹倒在地,他背靠土牆,拍打著胸前棉襖上的腳印,鼻子抽動了幾下,眼角的淚珠始終都沒有落下。

    嘎吱!

    門開了,頭紮馬尾辮的花瑤走了出來,看到了狼狽不堪的梓陽,少女背著小手,緩聲問道:“你不會又被人給打了吧?”

    梓陽搖搖頭,從懷中拿出用桐油紙包好的熱包子,雙手遞到花瑤麵前,笑道:“給你的。”

    花瑤接過後,先是道了聲謝,說道:“以後每天晌午我都去海邊的大柳樹下見你,你可以不用來找我的。”

    梓陽笑著點頭,轉身走出小鎮,脫下棉襖,在寒風中拍打著粘在棉襖上的塵土,等自己滿意後,才肯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