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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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一趴在仇斯年的胸口,聽著他心髒劇烈的跳動聲,自己的心髒也跟著砰砰砰的直跳。

    “我、我怕你晚上睡不好,所以、就過來看看。”高一結結巴巴地回答,耳根燙得厲害。

    他不知道仇斯年到底做了多可怕的噩夢,他感覺到他胸口的衣服都被汗水浸濕了,那股讓高一沉迷的獨屬於仇老師的味道此刻摻雜了一點淡淡的汗水味。

    “你是不是數我的安定了?”仇斯年的嗓音依舊暗啞,“睡我的床還不夠,還要檢查我的藥?”

    高一心下窘迫,支吾著沒吭聲。合著自己天天偷偷摸摸跑到仇斯年的房間數藥,他全都知道。

    仇老師什麽都知道,什麽都裝作不知道。

    迷人是真的,壞也是真的。

    良久,高一才小聲開口:“你吃太多了,都超量了”

    仇斯年的心跳逐漸平緩,呼吸卻依舊粗重,高一微微抬頭,發現仇斯年正垂眸看著他。

    “然後你就跑過來了?”仇斯年用手背碰了碰高一的臉蛋,冰涼涼的,“睡地上不涼嗎?”

    高一冰涼的臉蛋忽然一陣發燙,“還、還好。”

    仇斯年還緊緊地抱著高一,一直維持下腰的姿勢,高一有些吃力,可又舍不得仇斯年的懷抱,他趴在仇斯年的胸口問:“你現在好點了嗎?”

    “沒有。”仇斯年說著掀開了被子,拽著高一的胳膊直接把他撈進了被窩裏。

    高一回過神來時已經被溫熱的氣息包裹住全身,他這回不是爬到仇斯年的床上,是直接爬進仇斯年的被窩裏了。高一揪著仇斯年的睡衣下擺,眼睛飛快地眨著,以為在做夢。

    “暖和了嗎?”仇斯年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嗯、嗯。”高一點頭,“暖和。”

    “陪我睡會,好不好?”仇斯年問他。都把人拽到被子裏來了,再問這種問題顯得很虛偽了,不過他一直都知道自己很虛偽。

    “好,當然好。”高一把手放在了仇斯年心髒的位置,“我睡覺有時候會心悸,把手按在這裏會比較好一點。”

    高一的手有點涼,黑暗中,他大著膽子往前湊了湊,把臉貼在了自己的手背上,隔著手感受仇斯年心口的溫度。

    “臭嗎?”仇斯年低頭問高一,他已經聞著自個兒身上的汗味了。

    高一搖頭,埋下了腦袋,鼻尖蹭到了仇斯年的睡衣,“香的。”

    他怎麽覺得自個兒就是在做夢呢?

    “老師”高一恍恍惚惚的,意識遊離在現實之外,“你身上真好聞”

    本來是幫仇老師緩解失眠的,高一貼在仇斯年的胸口神思縹緲,迷迷瞪瞪的,自己倒是先失去了意識。

    身旁多了個人,溫暖了些,高一身上的味道讓人心安,仇斯年閉上了眼睛,久違地一夜無夢。

    第二天清早,仇斯年起得很早,今天上午最後一門考試,他要去監考。高一睡得正熟,他輕手輕腳地掀開了被子,下了床。

    後半夜睡得沉,仇斯年就怕自己在睡夢中做些摸大腿親脖子的流氓事兒,好在高一昨天晚上穿了整套的睡衣。

    仇斯年幫高一蓋好被子,洗漱完吃過早飯就去學校了。

    曹斌今天考完最後一門課,終於解放了,跟室友一塊去吃烤肉,還叫上了高一。高一本來不想去湊這個熱鬧,但又有事想跟曹斌打聽,就過去了。

    幾個男生站起身碰了碰杯,烤爐上“滋滋”地烤著肉。

    “終於他媽的考完了。”曹斌仰頭喝了一大口冰可樂,“這幾天我都快複習禿了,那群老師我真的是服,說的重點一個沒考到,他是把畢生所學都告訴我們了,他他媽的倒是給我考啊,考的都是些什麽jb玩意兒”

    一桌人喝著飲料嘎嘎的樂。

    高一話少,悶頭吃不吭聲,曹斌跟室友嘚啵嘚啵老半天,一張嘴好不容易歇下來了,高一才找著機會跟他說話。

    “問你個事兒。”高一湊到他耳邊。

    “什麽事兒?”曹斌聲音亮堂,喝了幾杯可樂而已,就跟喝大了似的得瑟,“高總有什麽問題?哥哥我保證給你完美無缺的回答。”

    “你喝可樂喝上頭了?”高一斜了他一眼,猶豫片刻,問,“湯文你聽過這個名字嗎?”

    “湯文?誰啊?”曹斌仰頭思索,“嘶這名兒怎麽聽著這麽耳熟啊?”

    旁邊的室友聽到他們講話,湊過來道:“湯文你不認識啊?”

    “誰啊?”曹斌看著他,“你認識?”

    “靠,去年那件事鬧得沸沸揚揚的,都上報紙了,你居然不知道?”室友挺震驚,“就咱們係的那個學長,湯文,你不記得了?”

    曹斌低頭回憶了幾秒,“哦我想起來了,我說怎麽聽著這麽耳熟呢。”

    “你說的是我們學校的那個湯文嗎?”室友問高一。

    高一遲疑:“應該是吧。”

    “誒,你怎麽認識他的?”關於湯文的事,曹斌了解的不多,不知道湯文跟仇斯年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

    “聽說的。”高一看著曹斌的室友,“他也是仇老師的學生?”

    室友愣了一下,點頭道:“啊對,上一屆的。”

    “他怎麽了?”其實高一想問他跟仇斯年是什麽關係,卻找不到借口掩飾。

    “跳樓自殺了。”室友說出這五個字的時候,聲音很輕,壓在嗓子眼裏的,卻把高一聽得怔住了。

    “什,什麽?”高一一臉不可置信,“自殺?”

    “是啊,去年的事了。”室友壓低了聲音,“好像是因為抑鬱症,他死的時候,仇老師就在現場,看著他從樓上跳下去的。”

    高一更驚愕了。

    “臥槽,這事我怎麽不知道?”曹斌也吃了一驚。

    “我哪知道你。”室友白了他一眼,“反正這事去年冬天鬧得特別大,我聽上一屆的學長說仇老師當時好像還被帶到警察局去了,當時現場隻有他一個人。”

    曹斌憤憤道:“靠,把他當嫌疑犯了?”

    “是啊,不過後來監控調出來了,那個男生自己跳下去的,仇老師想救他來著,沒來得及。”

    高一沉默地聽著,拿著筷子的手微微顫抖了起來。

    室友繼續道:“那個男生好像還有一個男朋友,就是經常來找仇老師的那個,好像叫陳澤吧?之前還有人說湯文會自殺,好像是因為陳澤跟別人好上了哦對了,還有人說湯文跟仇老師有一腿,他不是同性戀嗎,經常有人看到他進仇斯年的辦公室,一呆就好幾個小時”

    “你這都什麽亂七八糟的?”曹斌打斷了他,一臉嫌惡,“都他媽哪聽來的臭瓜。”

    “我也不知道啊,都是聽別人說的。”室友歎了口氣,惋惜道,“還是挺可憐的,我記得那個學長成績好像特別好,就這麽死了,哎”

    “你別再這瞎造謠了。”有其他室友聽不下去了,“什麽有一腿啊,人家是去做心理輔導的,我之前去辦公室交作業,撞見仇老師跟那個男生在講話,就是坐著聊天兒。那個男生看著精神狀態是不太好,不過真的挺奇怪的,我平時去院辦經常能碰到他,我真沒看出來他有什麽不對勁,看著特開朗的一個人。”

    “我記得那段時間,學校貼吧和論壇上全是仇老師和那個男生的各種料,還有傻逼玩意兒說是仇老師把那個男生逼死的。”室友嘖了一聲,“現在的人啊,造謠都不需要成本的,我看過那段監控的片段,那個男生跳下去的時候,仇老師整個人都懵了,剛到人就沒了。”

    飯桌上的氛圍突然變得沉重,高一全程靜默不語,手緊緊地攥著筷子。

    曹斌室友轉述的那些小道消息與真實情況有出入,但也差不離,隻是真相要比那些捕風捉影的謠傳更平淡一點,殘酷一點。

    湯文是有抑鬱症,從高中的時候就患上了,起因大概是他那兩個嚴苛的父母,湯文跟仇斯年談心,提起父母的時候比較多,偶爾說起陳澤,臉上會浮現淡淡的笑意。

    湯文的父母對他要求嚴格,嚴格到讓人喘不過氣的程度。他對自己也同樣要求嚴格,因為他想和陳澤有個看得見的未來。陳澤跟湯文在高中時期就在一起了,卻從來不知道他有抑鬱症。

    以至於在湯文父母的萬般阻撓和施壓下,煩悶已久的陳澤半開玩笑地對湯文說出了那句話:“湯文,我有點堅持不下去了。”

    心心相惜了三年多,笑過、哭過、吵過,熱戀期美好卻短暫,餘下相伴的平淡時光,總有一刻會有想放棄的念頭,哪怕隻有一秒。

    更何況陳澤本不是湯文那個世界的人。

    大概是心裏的那根弦終於繃斷了吧,但仇斯年更願意相信是其他的原因。

    自殺的原因比外界傳言的要平淡許多,卻也更殘酷。說出去誰信呢,就因為這樣就跳樓自殺了。

    仇斯年沒得過抑鬱症,即使跟湯文聊得再多,到底是不可能體會他的感受,輕生或許就是一瞬間的念頭。累了,煩了,就想結束了,沒有理由。

    仇斯年之所以走不出湯文自殺的陰影,是因為湯文本身就是他的陰影。湯文坐在他麵前的時候,他覺得自己就是當年的那個心理醫生,而湯文就是他自己。

    如果那天,湯文約他到天台見麵的那天,他再早一點趕過去,結果就不是現在這樣了。

    活著,終歸是有希望的。

    仇斯年手捧著一束白色的菊花,走到了湯文的墓碑前。

    刻進墓碑裏的黑白照片上,少年淺淺地笑著。仇斯年彎腰把花靠在了墓碑上,他靜靜地看著照片裏的男生。

    “我以為他可以走出來的。”仇斯年語氣平和,聽不出任何情緒,“他說他走不出來了我怎麽什麽都挽回不了呢?”

    仇斯年蹲了下來,用手拂去了墓碑上的一片樹葉,“你當初要是沒來找我就好了。”

    晚上,曹斌把宿舍裏的東西搬回了家,還拉著高一去他家吃晚飯。

    “你都好久沒來過我家了,我媽給你做了喜歡吃的。”曹斌換了鞋子,“快進去給她老人家瞧瞧。”

    “什麽老人家。”曹母走過來拿筷子敲了敲曹斌的腦門,扭頭看到高一笑得眼睛都看不到了,“小高好像又長高了嘛,越長越俊了。”

    高一就是那種很討大人喜歡的長相,乖乖巧巧的模樣到哪個長輩麵前都很吃香,曹斌的媽媽也很喜歡他。

    “阿姨好。”高一乖巧地喊了一聲,把在商場買的披肩遞給了她。

    “謝謝你。”曹母笑著接過了披肩,“哎,你要是我兒子就好了。”

    “要不我認他當幹弟弟?”曹斌在一旁哼笑。

    曹母斜了他一眼,“不用,你把我兒子的位置騰出來讓給他就行。”

    曹斌樂了:“沒人性。飯呢飯呢,我餓死了。”

    “急什麽?你爸還沒回來了,還要再等一個人。”

    “誰啊?”曹斌捏著肉片往嘴裏塞,“你還叫誰了?哎我都跟你說了隨便弄點菜就行,你怎麽還喊人啊?不知道我們小奶糕臉皮薄見不得生人啊?”

    曹母舉著筷子要抽他,曹斌躲了一下,嘿嘿笑得稀賤。

    這場景太司空見慣了,高一無奈一笑。

    晚飯時間,四個人在餐桌前坐定,最後一個人終於匆匆趕來。

    聽到門鈴聲,曹母起身,笑道:“終於來了。”

    “姐。”仇斯年的聲音從身後傳了過來,高一一怔,猛地轉過身。

    看到高一,仇斯年也有些驚訝。

    “靠,原來你說還有一個人,是我小舅啊?”曹斌一驚一乍的,“你怎麽不早說啊,媽媽。”

    曹斌說著往高一那瞟了一眼。

    “媽你個大頭鬼。”曹母瞪著他,“我要是提前跟你說了,你這頓晚飯還能在家裏吃嗎?”

    “那肯定能啊,太能了。”曹斌殷勤地搬出了高一旁邊的椅子,“小舅快坐。”

    “你這孩子怎麽回事?”曹父看著他,“你旁邊那麽空,搬高一旁邊的椅子幹什麽?要擠死他倆啊?”

    “不擠。”高一小聲道,飛快地抬眸看了眼仇斯年。

    仇斯年淺淺地笑了下。

    曹母把仇斯年叫過來,主要是為了感謝這一學期對曹斌的照顧,仇斯年也沒想到會在這碰到高一。

    看來他和曹斌的關係真的很好,曹斌的爸媽和他聊天的時候,他也沒那麽拘謹,放得挺開的。

    就是話不怎麽多,尤其是跟仇斯年,視線對上了無數次,話卻沒有說幾句。

    而且仇斯年發現小孩兒今天好像有些悶悶不樂,麵帶憂慮,感覺對曹斌爸媽的笑都是硬擠出來的。

    吃完晚飯,仇斯年趁曹斌的爸媽都在廚房忙活,把小孩兒拉到樓道裏問話了。

    “怎麽了?”仇斯年低頭看著他,“不開心?”

    高一突然被仇斯年單獨拉了出來,有些局促:“嗯?沒、沒有啊。”

    “說實話。”仇斯年沉著聲音,“發生什麽事了嗎?”

    不是他小題大做,主要是他真沒見過小孩兒這副心事重重的樣子,看著揪心。

    高一低著頭,囁嚅:“湯文”

    仇斯年一愣。

    “那件事跟你沒關係,那是他的選擇你不要一直想著他,會很難受”高一咬著嘴唇,不知道該怎麽組織語言,他不開心是因為他心疼,從今天吃烤肉的時候聽到曹斌室友講的那些事,他就一直揪著心。那些消息真假參半,高一還不知道仇斯年經受的痛苦遠不止那些,就已經心疼得說不出話了。

    是不是從湯文墜樓的那一天起,仇斯年就開始依賴安眠藥了?

    昨晚仇斯年抓著他的手喊湯文的時候,夢裏又是怎樣的場景?

    這些場景是不是每天都要在仇斯年的夢裏重複一遍?

    疑問越積越多,除了心疼還是心疼。

    高一垂眸,聲音已經哽咽了:“我不想你不開心,我都不知道你之前遇到過那種事情”

    高一的睫毛上水汽氤氳,啪嗒一聲落了一滴淚。

    仇斯年忽然低下頭,側過臉吻了一下他的嘴唇。

    高一渾身一僵,愣住了。

    仇斯年又捧住他的腦袋,吻上了他的睫毛。高一下意識閉上了眼睛,睫毛蒙著水汽,顫抖得厲害。

    仇斯年的嘴唇離開了他的眼睛,輕聲問:“做我的男朋友,好不好?”

    高一的大腦已經短路,幾乎是想也沒想就應了一聲:“好。”

    他甚至沒反應過來仇斯年問的是什麽。

    仇斯年知道他肯定反應不及,用大拇指在他的耳側輕撫著,慢慢道:“你要是想跟我在一起,那就是一輩子的事兒,我這個人認死理,我的就必須是我的,永遠是我的,這樣你還要做我的男朋友,跟我在一起嗎?”

    這些話仇斯年說得很慢,一字一頓,他希望高一聽清了,聽進心裏了,以後再沒有機會後悔,就算後悔,也再也沒有機會反悔。

    他不會讓這種事發生。

    高一抬頭看著仇斯年,表情呆滯仿佛靈魂出竅,眼角還掛著淚痕,良久,他點了點頭:“要。”

    他低下了頭,舔了一下有些幹澀的下嘴唇,小聲道:“一直都是你的。”

    仇斯年心髒怦然一動,挑起高一的下巴又吻住了他的嘴唇。

    高一從沒跟人接過吻,幹巴巴地抿著嘴,緊張得牙齒都在打顫,正當仇斯年探出舌尖準備加深這個吻的時候,隻聽得一個煞風景的聲音:“臥槽!”

    五千瓦的燈泡來了。

    仇斯年離開高一的唇,條件反射地摟過高一的肩膀把他擋在了自己身後。他轉過頭,不滿地看著不遠處的曹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