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遲的速度快,不過幾十秒的時間，兩個人就到了高三的教學樓。

    他鬆開手，深出口氣,眼前不停地浮現剛才的情景,忍不住心悸，眉間緊蹙。

    唐茵見他神情不太好,扶住他：“怎麽了？你沒事吧？”

    陸遲搖頭,並未說什麽。

    身旁有學生跑過,速度飛快,書掉了都不知道。

    “跳樓了！”

    “有人跳樓了！”

    “好多血好可怕！”

    唐茵正彎腰撿書，喊住了他們：“你們的書掉了！”

    那幾人回頭,有個男生跑過來接過書：“謝謝謝謝。”

    書沒抽走,男生疑惑：“”

    唐茵問：“你們剛剛在說什麽？”

    提到這個，男生的臉色又變得慘白,哆哆嗦嗦地說：“你沒看到嗎？剛才那個女生從那邊樓上掉了下來,一地的血！”

    說完，他就跑了。

    唐茵下意識回頭去看,卻被陸遲攔住：“不要。”

    她側臉,問：“你是不是怕我見到？”

    幾秒後,陸遲緩緩點頭。

    唐茵忍不住歎氣，她沒想象中那麽脆弱,隻是他現在怕是有了陰影了吧,怪不得剛剛神色那麽差。

    兩個在原地待了好幾分鍾，身邊路過了好多人，直到救護車的聲音在校門口處傳來。

    唐茵終於回神，“走吧。”

    她伸手去牽陸遲的手，將他握在掌心,雖然握不住全部，卻依舊讓人心生暖意。

    “下次不要這樣了，你自己看到難道不可怕麽，要麽就一起承擔。我沒那麽弱。”

    陸遲呆呆地說不出一句話。

    最後在唐茵目光灼灼下，微微點頭。

    不到一下午的時間，這次跳樓事件就傳遍了整個學校。

    原因是當時正值去上課時間，不管是高中部的還是初中部的，很多學生都會路過行政樓的天橋。

    巧合的，在那個時間段，就會親眼見到那個場景。

    不少人都心有餘悸，一下午過去，整個人都是走神的，實在是太恐怖了，女生就在他們麵前從樓上掉了下來，地上蔓延出一片血塘。

    可怕至極。

    不少學生都直接請假要求回家，班主任們自然也沒有辦法，學生現在的狀況肯定是學不下去的，而會更加緊張，不如回家休息。

    一時間，不少班級裏都空出來許多位置。

    唐茵雖然當時被陸遲牽著沒看到畫麵，班裏有人看到了，下課都能聽見他們的議論聲。

    “當時我正好路過，差點嚇個半死，要不是室友把我拽走，恐怕就癱軟在那裏了。”

    “我以後再也不敢走那條路了，實在是太恐怖了，我都有了心理陰影，我現在一睜眼就能想到當時的畫麵”

    久而久之，她就能直接拚湊成什麽樣子。

    跳樓的是個女生，行政樓有五樓，那邊天橋雖然有窗戶攔著，架不住她自己開了，最後下來便沒有了聲息。

    學生跳樓，影響到的自然是她自己家庭和學校。

    下午第四節課是班主任周成的語文課，因為發生了這樣的大事，最後改成了班會課，用來緩解情緒，也讓同學們放鬆一下。

    還剩最後十分鍾的時候，唐茵突然舉手站了起來：“老師，我想去洗手間。”

    周成沒察覺什麽，“行你去吧。”

    窗邊的陸遲瞟了眼走廊處，隻看到唐茵飛快跑開的身影，細長的馬尾跳起來。

    他知道她要去哪。

    校長室在行政樓。

    唐茵一路飛奔出高三教學樓，到達行政樓天橋下的時候忍不住停了下來，地麵已經打掃幹淨，可仔細看縫隙裏還能見到零星血跡。

    她不由得抬頭，五樓很高，這裏又是瓷磚，必然是活不了的。

    什麽樣的壓力會讓人跳樓，有什麽坎是死才能過得去的，她沒體驗過，也不懂。

    半晌，唐茵轉身進了裏麵，跑上了三樓。

    她一推開校長室的門，正好對上幾個主任和校長的視線，神態自若地關上了門。

    唐尤為說：“你不上課來這幹嘛？”

    “我想問問那個跳樓的事情。”

    教導主任直接就開口訓她：“你是學生，做好自己的事情就行了，快回去上課，這裏有大人在。”

    唐茵說：“不走。”

    她大搖大擺地在後麵的沙發上坐了下來。

    教導主任又是一頓氣，“唐茵你無法無天了，不學習你想幹嘛？這是你該管的事情嗎？”

    幾個主任其實都認識唐茵，對她的作風自然都明白，曉得說是沒用的，高中的年級主任也就白說了。

    唐尤為歎氣，“算了。我們繼續說。”

    教導主任被轉移視線，又皺眉繼續說：“學生是高三一班的，叫程欣。家住嘉水小區，她父母現在在醫院。目前跳樓的原因還不清楚，等警方調查。”

    他中午原本是在睡覺的，被喊醒的時候差點沒嚇死，怎麽就出了這樣的事呢，好好一個學生，跳個樓就沒了。

    高三一班的班主任也開口：“程欣平時比較沉默，她家裏情況不是太好，屬於離異家庭，和母親過，生活水平普通偏下，平時在班級裏也很努力，隻是成績不太理想。”

    這個學生他還是很喜歡的，也希望能努力有回報，誰也沒想到會出現今天的情況。

    “我之前叫過一次她的家長，最後兩個人沒一個過來，這件事對女兒忽視到了什麽程度”

    唐茵聽完便默默出了門，沒打擾他們。

    不管發生了什麽事，高考在即，學總是要上的。

    晚自習放學後，因為行政樓天橋那邊出的事，大晚上的，沒人敢走那邊，都選擇了從外圍食堂後麵繞過去。

    天橋下麵如今成了禁忌。

    即使是從外圍走，氣氛也不太好，不像平時嘻嘻笑笑打打鬧鬧的樣子，都異常的沉默，走路速度快了不少。

    唐茵和陸遲並肩走在圍牆邊。

    兩個人都沒開口說話，唐茵不停地想，怎麽會發生這樣的事。

    陸遲突然問：“你有、有壓力麽？”

    唐茵沉默了許久，說：“有壓力，全國這麽多人，我怕和你不在一個學校。怕有人把你從我身邊偷走。”

    雖然她現在和陸遲成績差不多，但她自己知道差距，陸遲的思維比她快多了，一個物理就能看出來。

    大學離得近的非常少，更不要說是兩所好學校，如果他們不在一個學校，那必然就是異地戀。

    異地戀的風險不必多說。

    她再有自信，也敵不過時間。

    陸遲沒想到是這個回答，停下來看她：“不在一、一個學校又”

    他話沒說完，被唐茵打斷：“陸遲，我教你說話吧。”

    陸遲怔愣，抿緊了唇。

    怕他誤會，唐茵從書包裏翻出來當初從他那借來的試卷，雖然之前又還回去了，現在又被她拿過來了。

    夜晚天黑，她借著黑暗靠近了陸遲，解釋道：“我想聽你完整地念完這首詩。”

    她將試卷塞進他手裏。

    雖然隻有短短三句，卻甜的冒氣泡。像春天枝頭落下來的櫻花，夏天手中打開的冰汽水。

    她看不清陸遲的表情，隻是等著。

    良久，她聽見陸遲應了：“好。”

    唐茵以為等著警方調查結果就行了。

    誰知第二天，學校門口就被拉了長長的一條橫幅，還有白紙黑字的白板。

    鹿野從小超市回來，恰好看到那邊圍著的人多，去瞅了眼，回來就說：“她父母在門口哭，要學校賠償，說是學校的錯。”

    原本同情那女生的幾個人都忍不住開口：“這算個什麽事，明明是她自己跳樓的，不關學校的事。”

    “想訛錢吧，這什麽父母，太可怕了。”

    “我要是有這父母，恐怕也會壓抑的，居然能做出這樣的事。”

    唐茵從外麵回來就聽到這樣的話，心裏一股無名火冒上來，直接就去了校門口。

    “學校不知道會不會賠償。”

    “警察結果都沒查出來，他們家倒是先哭嚎了，比警察還厲害？”

    上課鈴聲響，一群人都回到了自己的座位，安靜下來。

    陸遲從辦公室回來，目光落在後門處，沒看見唐茵。等半節課都快過去了的時候，她還沒回來。

    他問鹿野：“你看見、見”

    鹿野打斷他的話：“唐茵？她好像上課前跑出去了，不知道去哪了。”

    說完，他又回頭和唐銘一起譴責那女生父母的行為。

    陸遲耳尖，似有一個猜測，臉色不太好看，迅速地舉手。

    物理老師問：“有什麽事嗎？”

    “洗、洗手間。”

    “行，去吧。”

    陸遲長腿一邁，離開了教室，下樓的時候不由得放快了速度，最後出教學樓的時候已經算是跑了。

    由於是上課期間，校門口已經沒多少人了，隻有一些領導在門口勸人進辦公室說。

    “有什麽事進辦公室再說吧，在外麵像什麽樣子呢？”

    “是啊，靜下心來才好談事，這掛橫幅解決不了問題的，程欣的爸媽，我知道你們悲傷，但是”

    程欣父親梗著脖子：“我不去！你們學校休想簡單了事！”

    邊上的程欣母親還在哭，“程欣在你們學校跳樓的，你們學校難道就沒責任嗎？我把女兒送進來，現在卻躺在太平間裏”

    麵對這種死皮賴臉纏著不放的人，學校領導最為束手無策，因為不管說什麽他們都不會聽，反而隻是揪著自己的想法不停地重複。

    他們也覺得這兩個人簡直是無中生有，自己女兒才去世第二天，居然就將橫幅這些東西全部都製作好了，心思恐怕都沒有放在自己的女兒身上吧。

    這樣一想，程欣性格內向就有了原因了。

    能有這樣大心思的父母，她的生活能開心就怪了，指不定這跳樓原因裏就有父母的原因。

    想是這麽想，他們是不會說出來的。

    現在程欣跳樓的原因尚未清楚，他們就一味的指責學校，其中意味自然是清楚的。

    唐茵冷眼看了半天，走上前。

    程欣的父母還在哭，不停地重複著她女兒是在學校裏跳樓的，他們學校要負責。

    唐茵隻覺得冷血。

    學校沒說不負責，但也不會做冤大頭，原因清楚後肯定會有相應的處置，現在這樣是鬧什麽鬼。

    她為程欣覺得不值。

    他聽見她的聲音：“您女兒現在剛去世，做父母的反倒在這裏求賠償，不怕寒了她的心麽？”

    這句話一出，校門口哭嚎的聲音小了不少。

    教導主任見她來這裏，又是覺得唐茵多管閑事：“快回去上課，這裏沒你的事。”

    唐茵不理他，接著要說。

    程欣爸爸卻突然叫道：“哪裏來的小女娃，關你什麽事，管好你自己就行了！”

    “不好意思，校長是我爸爸，我當然有權管。”唐茵又上前幾步，“如果你們再沒有證據，這樣死纏爛打下去，別怪我報警。”

    她揚著手機。

    學校怕影響聲譽，不會放大，而且警察來了把人弄走也不能拘留，最後也沒什麽效果。

    她也隻想嚇唬一下而已。

    聞言，程欣的爸爸和地上坐著大哭的媽媽兩個人臉色都變得難看，破口大罵，語言十分難聽。

    唐茵沒將他們的髒話聽進去。

    教導主任將唐茵拉到一邊，“姑奶奶，別瞎管，去上你的課，這些事自然有我們”

    話未說完，唐茵就見到不遠處的陸遲，朝他招了招手。

    隻是令她意外的是，陸遲卻是臉色一變：“快、快讓開！”

    他向她跑了過來，不過幾秒就到了自己麵前。

    今天的風挺大，唐茵沒聽清他的話，疑惑問：“怎麽了？”

    陸遲目光驟縮，撞開了教導主任，一把拽過唐茵，朝自己這邊帶了過來，自己反身擋在她麵前。

    教導主任還沒說完就被撞到了一邊：“哎呦哎”

    唐茵換了個方向，就看到背麵飛來的一塊板子，她來不及反應，將陸遲撲倒，兩人摔倒在地上。

    那塊白板啪地一聲掉落在地。

    就落在他們邊上，震起響聲，邊緣處勾起來的釘子劃破了唐茵的校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