眷族是一個非常抽象的概念，它既可以說是任何崇拜克蘇魯神，且願意為之奉獻一切（理論上）的族群組織，又或者單單是指被魯蘇創造出來的超自然生命體，其精神和魔力的基本組成部分往往具有感染性。
    比較確切的是，在光榮的眷族同胞裏麵，他們並不願意將自己和低等的自然生物視作同類。
    大部分的異形精英雖然認同進化論的存在, 但是他們篤信的卻是自己更加優越於碳基進化的普通生命。
    道理也是簡單而又粗暴，就拿現代科技的產品來說，人工育種、人工施肥的稻米總是比自然生長的更好，所以自己這些神造物一定是比自然選擇更優越。
    強者統治弱者
    高等滅絕低等。
    這是天經地義的事情。
    但是對於魯蘇本體來說，這些攀附在身體周圍的小蟲子，除了偶爾喜歡念叨自己的名字, 其餘便沒有其他作用了。
    就算自己時不時會下達一些指令使得他們拚死拚活的幹, 在魯蘇看來，這是等價的，是能夠將目光注視在他們身上的一抹恩賜罷了。
    眷族以殘忍、血腥的方式取悅自己，魯蘇則會在漫長的生命中抽出微不足道的一小段時間觀察對方。
    這大概就是所謂的神眷吧。
    或許在某些人的眼裏，這樣的行為霸道而又邪惡，但是高維生物的世界觀已經超脫的社會生物的道德觀念。
    《諸界第一因》
    祂們的想法。
    祂們的注意力。
    是不值得浪費在連星球都出不去的種族身上的，哪怕是宇宙星河的破碎，多維宇宙的碰撞隻能占據其難以捉摸的大腦的其中一個角落。
    我們無法理解，甚至無法判斷祂的行為，因為物質世界的一個種族的邏輯是不可能高於同屬維度墒迭代的層次的。
    ......
    伊斯站在辦公桌前，雙眼無神地看著牆麵上的畫卷，蒼白幹癟的臉龐就像是無形之神的觸手，在色素差不超過36.1的灰色泥板中遨遊。
    他悠悠歎了一口氣。
    “哎——”
    整個身體像是一下子老了幾百歲，因為過分勞累的關係，眼圈四周竟然出現了一些褐色的斑點。
    無常鬼瞳孔是藍色的，中間艱難張開著紫黑色的瞳孔，每當伊斯感覺到憂慮的時候，他的瞳孔都會像是浸染了墨水一樣向外擴張。
    現在伊斯幾乎整個眼眶都是黑的。
    “我並沒有違反我的信仰, 但是卻辜負了族群的信任，現在整個眷族社會幾乎崩潰完全都是那一天我將魔燈獻給了我主造成的, 我明明可以選擇...”
    無常鬼是非常理性的種族。
    他們擁抱自然科學的旅程要比其他智慧種族要早的多。無論是人類的物理學，還是複雜的哲學課題，無常鬼都能完全理解，並且進一步提高。
    有小道消息稱呼，似乎****已經完成核聚變實驗，準備2024年在曼哈頓裝置第一枚太陽裝置。
    按照道理，這本是地星種族走向星際的第一步，可大災變的到來，使得他們不得不終止自己發展，將一切學術性研究留給未知0了。
    無常鬼的一些實驗物理學家計算過自己活下來的概率是-12585.4183%，族群留有幸存者的概率是-768.687%+（計算對象包括其他世界裏的無常鬼）。
    其實他還是過分悲觀了，因為先知估算隻能作為證據的一部分。
    而魯蘇留下的足跡並非隻有現存的幾個世界，有一部分世界因為完全沒什麽用，幹脆被作者隱去了，眷族很有可能比先知語言得多。
    所以如果重新計算，他活下來的概率應該大於作者連續買15張彩票，全部都中獎的概率。
    雖然現實不可能，但是理論上還是有操作空間的。
    這個消息讓大部分無常鬼開始絕望, 而小部分的無常鬼則已經變成灰燼。
    他們雖然不至於像是其他得知了消息的下位種族瘋狂繁衍、殺戮、享樂, 以至於如同某些沉浸在宗教儀式裏的怪胎，自詡用安寧、諧和進入神明的懷抱。
    神的模因詛咒浸潤在他們的血脈裏麵，它可能會隨著基因自我複製發生錯誤，但是大多數情況下還是具備效能的。
    所以無常鬼隻能以冷澹、絕望的態度等待末日的到來，他們是絕不敢以仇恨、憤怒的情緒去對待神的，哪怕是一個神像也是不可以的。
    就在伊斯陷入自責，暗自神傷的時候，辦公室裏麵卻忽然出現了一個人影，一個和伊斯模樣差不多的無常鬼，看他的樣子應該是那種具備領導氣魄的研究人員。
    和伊斯不同，這名突然出現的無常鬼不僅身姿挺拔，就連精神也比對方要好上太多了。
    “父親。”
    他澹澹地說了一句，語言十分不客氣，就像是監獄裏麵的看守在審訊犯人一樣。
    “啊，是伊銘特。”
    “多虧你還能記得我，大家都以為你已經老糊塗了。否則在遇到這麽大的事情，怎麽都不知道事先和大家商量。”
    是的，但凡伊斯能夠提前打個招呼，無常鬼們都不會像現在這樣墮入無底深淵。
    更何況，魯蘇施加在他們身體上的模因詛咒雖然強大，但是憑借自己等人的聰明才智，未必沒有繞過去摧毀魔燈的辦法。
    伊銘特嘴角具有澹澹地諷刺，他知道自己的父親正是害怕自己等人家會破壞神的指令，才沒有將這次的任務告知自己。
    他怕自己阻止他。
    他更怕自己會放棄。
    伊銘特太了解這個老人了。
    他的一舉一動既有智者的深謀遠慮，也具有愚忠者的腐朽。像這種隻顧著信仰，而完全不顧族群延續的行為難道就是對的嗎？
    嗬嗬。
    伊銘特不反對、也不能反對他們遵守的神明的意願，但是在執行的過程中明明可以變通一下，為自己族群帶來更大的利益，為什麽他就不願意呢？
    自私。
    除了自私，沒有什麽好形容的。
    伊銘特握緊手心，恨恨地想到，他以為隻有自己是聰明的，以為世界上沒有他就不行了。
    “不要把自己的傲慢淩駕神之上。”
    這是伊斯原話。
    多麽諷刺。
    現在他知道了自己一直以來過分虔誠的下場，就是帶著整個世界跳入無盡的火場之中了。
    伊銘特極為討厭麵前這個人，覺得他不過是一個偽君子。如何可以的話，他甚至想著聯合其他無常鬼將伊斯從首領的位置上轟下來。
    這種厭惡來自於生理的本能，就像是嗅到了醋酸的貓咪，哪怕是零星半點，他都覺得渾身炸刺、肌肉抽搐。
    即便是已經逝去的母親再三叮囑自己要孝順，他還是忍不住的厭惡。
    “或許是身後的位置帶給了你自信心，請問成為米國的統治者能夠賜予您被神高看一眼的優待嗎？”
    “還是說您能夠從這場末日災變中帶領我們存活下去，嗬嗬...我們可是無比的相信您，但凡您有一點點理智，都不會使得我們在末日之前一籌莫展了。”
    “角龍獸是一直除了獨角就別無稀奇的神奇動物，我想您和他也是一樣，除了年紀大了些，其餘並沒有什麽了不起的地方。”
    “說一句現實的話，您的功績和榮耀都是不值一提的垃圾，我一直搞不懂這些年為什麽要專注於種族平衡，利用族群敵視瓦解階級，便於統治，真是搞笑？照照鏡子吧，閣下，我們的下場和中東那些屈從去本能胡作非為的惡鬼們有什麽區別呢！”
    伊斯默默地聽著一切，他自然知道自己兒子的指責中有許多不公正的見解，但是沒有關係，如果這樣可以安撫他的情緒，一直說下去也沒有什麽大不了的。
    伊銘特是痛快的，他的一生中再也沒有像是現在這樣尋求一個破口大罵自己父親的機會了。
    當然，如果能夠看到伊斯內疚、懊悔的神情就更好了。
    伊銘特興奮地朝前望去，他看到了是一張和之前無甚麽區別的麵孔。
    “你...怎麽會...”
    他支支吾吾，竟有些氣短。
    “英竹（伊銘特的字），我知道你一直憎惡我，認為是我害死了你的母親，我知道我們雙方一直存在誤解。”
    “我們本來以為這種誤解會在一個更好時機得以解開，但是事情到了這一步已經時不待我了。你的母親並沒有死亡，雖然我們對外宣稱她死於實驗室的意外爆炸，但是所以那場實驗的幸存者都清楚地知道她隻是去往另外一個時間線，暫時回不來而已。”
    伊銘特陷入震驚，幾乎難以站穩腳跟個，他不知道自己是該高興、還是興奮，也不知道該怎麽麵對這個憎恨了二十年的父親。
    伊斯語速越發迅速，他一改頹廢，雷厲風行起來：“早在很久之前，我們無常鬼就開始研究時間魔法了，一些科研人員發現在時間那些維度裏麵，單純的物質是很能難維持存在的。”
    “所以你的母親提出一個新的概念，將一個單純的精神送到另外的時間線上。”
    “那場實驗原本不應該就這樣匆忙結束的...但是因為某些不能告訴你的原因，我們停止了繼續研究，並且我深信你的母親應該就在某一個時間線上繼續探索宇宙真理。”
    “現在我要重新打開這個潘多拉的魔法，把你送到那個世界去了。”
    伊斯大手一揮，他們就出現一個由核聚變裝置供給能源的咒文陣列體上，裝置上複雜的花紋單單流露出一點，也能叫人頭暈眼花。
    他的眼神十分複雜，搖晃著半癡傻狀態的伊銘特：“記得不要將你的傲慢淩駕在神明之上，魔燈的原理超過了我們的理解，所以最好從根源上斷絕和神的關係。”
    “從今天開始，你就不能在以無常鬼自稱了，無論你叫什麽，總之不能和神有直接關聯。”
    “你最好的存活方式是離開現有時間線，到達另外一個魔燈消失的時間線上，又或者迷失在時間長河裏麵，遺忘物質世界的一切。”
    “記住你永遠是我的兒子，我和你的母親一直愛著你，現在好好的活下去吧。”
    藍色刺眼的光滿出現了視角中的一切，伊銘特來不及道別，就看到自己出現在另外一個空間。
    他和另外四名生命體，像是子彈膠囊一樣，以難以理解地方式，穿行在流光通道裏麵。
    通過精神體傳遞消息，伊銘特發現這四個都是自己認識的朋友，現在都成了無法控製精神體。
    他們開始互相交流，互相辱罵，互相鼓勵，不知過了多少歲月，不止邁出多少距離，從震驚到疑惑，從疑惑到釋然。
    花開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
    朋友們總算理解了自己境地，打算找個機會衝出這個時間線，前往物質世界，而一直默不作聲的伊銘特卻阻止了他們，他沒有忘記離開之前父親所說的話。
    “怎麽回事呀，老大，難道你不像離開這個單調無趣的地方？”
    “是啊，別忘了我們作為無常鬼，可是要繼承原先種族的榮耀，我們可以找個無人問津的星球，重新開始。。”
    “不，”伊銘特搖搖頭：“我隻是覺得我們要更加成熟了，精神膠囊附帶信息提供了基本超維前行公式，作換算來看，我們才不過飛了幾十年。”
    “可能由於化作純精神體的關係，思維更快，所以感覺時間變慢了許多。而且彈頭是無法控製方向，隻有突破的自然塞點的那一瞬間才可以選擇前後。”
    “按照目前流速和標點的，我估摸著咱們朝著未來前進的，但是搞不好將來幾十年魔燈的效果一直存在，所以為了防止意外，最好還是要前往更遙遠的未來。”
    其他人不禁點頭，覺得他說的有道理。
    “還有既然我們已經脫離了物質世界，也脫離了祂的目光，為了避免麻煩，原先的族群和姓名就不用了。”
    “畢竟這是祂取的。”
    “那我們叫什麽？”有人疑惑。
    “就叫做伊斯吧。”
    伊銘特鏗鏘有力：“偉大種族——伊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