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5章 三炷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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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劇烈的喘息中,衛燃和高粱杆兒趕在鬼子繞過那個胳膊肘彎之前,艱難的爬上了山頂。
    “你還有幾發子彈?”
    衛燃一邊調整擲彈筒的射程一邊問道。
    “44發”
    高粱杆兒氣喘籲籲的答道,他雖然身高和衛燃差不多,但體力卻遠不如他,剛剛這一路往山頂的玩命爬,已經把他累得上氣不接下氣了。
    “別急著開槍,幫我裝炮彈。”
    衛燃說著,對準山下進行了一番估算。
    在剛剛打出去四發炮彈之後,他這褡褳裏就隻剩下20發高爆彈了。
    片刻之後,他招呼著高粱杆兒稍稍往後退了幾步,躲在了山脊線的另一邊,隻露出一雙眼睛窺視著山下胳膊肘彎處的鬼子。
    此時,這些鬼子們已經逼著蒙族和蘚族二鬼子打先鋒繼續開始往前推進了。
    因為剛剛的襲擊,那些原本騎著馬的鬼子官兒也紛紛下馬混雜在了鬼子兵的隊伍裏,甚至將各自的指揮刀交給了宛若牲口一般的鬼子兵拿著。
    這些鬼子遠比後期的鬼子兵,更比影視劇裏的鬼子難對付。
    衛燃在心裏給出了一個足夠客觀的評價,同時卻也一點不耽擱他將一發瞬爆彈塞進了炮筒,以一個和山路不足5度,近乎平行的角度差,居高臨下的瞄準了山下的鬼子。
    “嗵!”
    第一發擲榴彈打出去的瞬間,早已做好了準備的高粱杆兒便將第二發塞了進去。
    不過這次,衛燃卻並沒有急著壓下擊發杆,反而等到第一發擲榴彈砸在了距離山路不遠的半山腰上,這才稍稍移動用手扶著的擲榴彈再次壓下了擊發杆。
    “嗵!”
    第二發擲榴彈打出去之後,高粱杆又一次立刻塞上了第三發,衛燃也立刻再次壓下擊發杆將其打了出去。
    在一連打出去三發擲榴彈之後,衛燃立刻招呼著高粱杆貼著山脊線橫向移動,險之又險的躲過了鬼子砸上來的擲榴彈。
    “這可是好,當初就該在這兒架個陣地的。”
    高粱杆兒看著身後胡亂砸上來的擲榴彈樂不可支的說道。
    “不行”
    衛燃搖搖頭,“現在是鬼子沒爬上來呢,他們這麽多人,這條山脊線又這麽長。
    他們一旦爬上來,就算這裏有陣地都守不住。”
    “唉!”
    高粱杆憤恨的在一塊石頭上拍了一巴掌,“接下來咱們怎麽辦?”
    “等”
    仍在沿著山脊線跑的衛燃說道,“鬼子不可能為了咱們倆派個飛機過來,他們最多也就派人上山追咱們,到時候你等他們翻過山脊線就開槍,讓他們往山這一邊的山腳摔。”
    “妥了!”
    高粱杆頓時明白了衛燃的打算,這說白了,還是吸引鬼子的注意力罷了。
    根本跑出去都不到一百米,衛燃再次支起擲榴彈,等高粱杆塞進去一顆炮彈之後,根本沒管在機槍的掩護下往山頂爬的鬼子,朝著那條蜿蜒的山路再次打出了一發擲榴彈。
    “轟!”
    當這一發擲榴彈在山路中間炸開並且帶走周圍一圈鬼子屍體的時候,這支正在前進的鬼子也不得不再次停了下來。
    “走!”
    衛燃卻是根本不戀戰,拎著擲彈筒便繼續貼著山脊線和高粱杆繼續前進拉開距離。
    “砰!”
    當衛燃又一次支起擲彈筒的時候,高粱杆兒也半蹲下來,舉著僅剩四發子彈的騎兵槍朝著第一個衝過山脊線的鬼子扣動了扳機。
    這一槍過後,那頭剛剛衝上山頂還沒來得及舉起槍的鬼子也捂著胸口,像個球兒似的打著滾兒摔下了這一麵的山腳兒。
    “嗵!”
    衛燃也在這個時候打出了第二顆擲榴彈,還是衝著另一麵山腳下的山路。
    “轟!”
    當又一發擲榴彈打出去的時候,高粱杆兒也扣動扳機打出了第二發子彈,讓第二頭鬼子打著滾栽了下去。
    “走!”
    衛燃招呼了一聲,催著高粱杆和他一起沿著山脊線再次跑了起來。
    可就像衛燃剛剛解釋的那樣,當越來越多的鬼子爬上山脊的時候,打在他們周圍的子彈也越來越多。
    拽著險些中彈的高粱杆躲到一塊嶙峋的石頭後麵,衛燃後退了一段距離,重新支起擲彈筒說道,“這是最後的機會了,高粱杆兒,你說我是炸山頂上的鬼子,還是另一邊山路上的?”
    “山路上的,這還用問?”
    高粱杆想都不想的說道,此時他手裏那支的槍裏就隻剩下最後兩發子彈了。
    “那就另一邊吧”衛燃稍稍移動炮口壓下了扳機。
    “嗵!”
    “轟!”
    當這一發擲榴彈打出去之後,衛燃側耳傾聽片刻,隨後稍稍移動炮口,在高粱杆的幫助下,無視了那些越來越近的鬼子,朝著另一側的山路打出了一發又一發的炮彈。
    “砰!”
    就在這個時候,山腳的位置卻傳出了一聲在山穀間反複回蕩的槍響。
    也正是伴隨著這聲槍響,一頭距離他們最近的鬼子大腿的位置爆出一篷血霧,隨後慘叫著,打著滾摔向了山腳。
    “砰!”
    緊隨其後的第二聲槍響又一次和衛燃朝著另一邊的山路打出的擲榴彈同時發出了截然不同的動靜。
    “轟!”
    當這顆擲榴彈在山的另一頭炸響的時候,衛燃和高粱杆兒似乎也和山腳狙殺鬼子的人產生了某種默契。
    不等衛燃將高粱杆兒塞進炮筒的下一顆擲榴彈打出去,山腳之下卻傳來了反複回蕩的密集槍聲!
    有如福至心靈一般,衛燃立刻移動擲彈筒的炮口朝向並且飛速擰動射程調節輪。
    “嗵!”
    衛燃隔著充當掩體的巨石,朝著近在咫尺的鬼子打出了一發瞬爆彈。
    配合著山腳下持續不停的“掃射”,剛剛翻過山脊的鬼子又悉數退回了另一麵。
    心知不能久留,衛燃朝著山脊又一次打出了一發擲榴彈之後,將略顯燙手的擲榴彈背在肩上,拎著馬褡褳和剛剛打空了子彈的高粱杆兒便玩了命的跑向了山腳。
    隻不過,這山坡終究是陡峭了些,他們根本沒跑出去幾步,兩條腿便已經倒騰不過來了。
    偏偏這個時候,身後山頂上的鬼子也朝著他們或是扣動扳機,或是丟出了一顆顆的手榴彈。
    “噗通!”
    已經完全失控的衛燃終究還是沒能踩穩,和高粱杆兒不分先後的打著滾兒摔向了山腳的方向。
    到了這個時候,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趕在馬褡褳裏的擲榴彈甩出去之前,趕在手裏的擲彈筒脫手之前,將它們盡數收回金屬本子。
    在這一圈圈根本停不下來的翻滾中,衛燃和高粱杆之間的距離越來越遠,倒是頭頂的鬼子似乎已經認定他們是中槍死了並沒有衝下來。
    最終,感覺全身都要散了架的衛燃在一瞬間的騰空之後,打著轉摔進了山溝溝底部一片殘存的厚實積雪裏。
    在失去意識之前,他看到了一個不過十來歲的孩子,看到了他身旁的那頭兩邊架著筐的毛驢,看到了筐邊甩著的一掛鞭炮。
    也看到了懷裏抱著一支三八大蓋正在裝子彈的男人。
    是他們!
    是趙守憲和溫老嘎!
    他們怎麽在這裏?!
    沒等衛燃想明白這個問題,他也看到了同樣打著滾摔下來的高粱杆兒,然後便眼前一黑徹底失去了意識。
    當他再次清醒過來的時候,卻發現自己正躺在一輛板車之上。
    在自己的旁邊,並排躺著的便是高粱杆,他甚至能摸到,在他們二人中間,似乎還藏著好幾條槍。
    費力的扭頭看向車頭的方向,除了一頭毛驢黑裏夾著白的屁股以及屁股縫裏剛好擠出來的,冒著熱乎氣兒的驢糞蛋子之外。
    他還看到了手裏拿著個煙袋鍋的溫老嘎,看到了手裏拿著趕車鞭子的趙守憲。
    雖然那隻是他們二人的背影,但溫老嘎後腰處交叉別著的那兩支旁開門兒二十響,以及趙守憲後腰處的那支三把盒子,卻都讓他無比確定他不可能認錯人。
    “現在.”
    衛燃嘶啞著嗓子問道,“現在情況怎麽樣了?”
    “你醒了?”
    溫老嘎最先反應過來,驚喜的轉過身看向了衛燃。
    “這是.這是哪?”
    衛燃重新問道,“是什麽日子了?”
    “正往南逃呢”
    溫老嘎歎了口氣,“過幾天就是穀雨了,你們倆命大,雖然沒摔斷骨頭,但是撞破了腦袋,我都沒成想能醒過來一個”。
    “喜喜峰口.”
    高粱杆兒也在這個時候醒了過來,有氣無力問道,“喜峰口守.守住了嗎?”
    當這話問出來的時候,溫老嘎臉上的驚喜之色消失,轉而是透著鬱氣的嚴肅,而坐在另一邊的趙守憲,那張同樣開始緊繃的小臉上,已經砸下了一顆顆的眼淚。
    “喜峰.口.守.守住了嗎?”高粱杆兒再次有氣無力的問道。
    “沒沒能守住”
    溫老嘎愧疚的說道,“喜峰口丟了,二十九軍.二十九軍,沒能守住喜峰口,鬼子.鬼子要入關了。”
    “嘭!嘭!嘭!”
    高粱杆用拳頭一下下的砸著車板,他那雙眼睛也瞪的溜圓,爆開的血絲也將眼白染紅了些許,甚至他的眼角都流淌出了粉紅色的血淚。
    “前麵那座山上的碉樓還能看到喜峰口”
    溫老嘎說道,“你們倆要是能動,要是願意,就去看一眼吧,以後.唉!”
    “去,去看看!”
    高粱杆兒掙紮著試圖坐起來,但卻隻來得及坐起來一半,便不受控製的趴在車邊開始了嘔吐。
    是腦震蕩衛燃歎了口氣。
    “我去吧”衛燃說道,“我替你看看。”
    “拿著拿著這個”
    高粱杆兒將手伸進懷裏摸了摸,最終摸出了那台依康塔遞給了衛燃,“拍拍下來.”
    “你不是”
    “他還我了.”高粱杆兒說完擺了擺手。
    “我叔腿腳不方便,我帶你上去吧。”趙守憲說道。
    “好,那就你帶我上去看看吧。”
    衛燃說著,嚐試著坐起來,見身體除了饑餓感之外沒有什麽負麵的異常,這才下車,拿著相機,跟著拔出盒子炮的趙守憲,一起沿著蜿蜒的小徑走向了山頂。
    “那邊就是喜峰口”
    趙守憲用手裏那把對他來說仍舊顯得太大了一些的三把盒子指著遠處的群山說道。
    “你們怎麽在這裏的?”衛燃問出了一個和遠處的關隘無關的問題。
    “我叔腿腳傷著了,我爹娘也沒了。他本來打算帶著我去關外找抗聯一起打鬼子。”
    趙守憲歎了口氣,“我們正往北走呢,就在山溝子裏撞見了你們。
    後來鬼子追了我們好幾天,我們沒辦法隻能一路往南跑,前天,我們又聽逃難的說,喜峰口破了,就更不敢停下來了。”
    “等下讓我給你照張相吧”
    衛燃收回視線,稍稍加快了腳步,跟著趙守憲爬上了山頂,走進了那座荒廢了許久的碉樓。
    就在這碉樓的邊上,衛燃用高粱杆剛剛給自己的相機,以遠處喜峰口的方向為背景,給趙守憲拍了張照片。
    接著,他又以那座長滿了荒草的碉樓為背景,給遠處的喜峰口方向拍了張照片。
    “把這個給你高叔叔送過去吧”
    衛燃將收好的相機遞給了趙守憲,“我在這兒抽顆煙就下去。”
    “那你小心著些,可別再摔下去了。”
    短短幾天似乎已經成熟許多的趙守憲不放心的囑咐了一句,這才抱著那台金貴的相機走向了山下。
    “唉”
    衛燃搖搖頭,走進碉樓,揮手成功取出了那台大號望遠鏡。
    將其架好對準遠處的喜峰口,衛燃甚至能看到離著最近的一個碉樓上掛著的痔瘡旗,更能隱約看到旗子下麵持槍站崗的鬼子。
    可惜,他們之間離著太遠了,他唯一能做到的,就隻有取出懷裏那台徠卡,將鏡頭湊到望遠鏡的目鏡口,嚐試著朝遠處按了一下快門。
    至於能不能拍到,能不能拍清楚,此時此刻就隻能全憑天意。
    “這場大火,終究還是要燒到長城裏麵了,也不知道郭光棍喜歡的那個女同學,能不能躲過這場災.”
    衛燃一邊暗暗念叨著,一邊取出煙盒,從裏麵抽出三支點燃,將其別在了磚縫裏。
    這三炷香,是給那些如傅問爻,如土郎中趙大哥,是給那些都來不及掩埋屍體的同胞僅有的祭奠。
    沒有過多耽擱時間,他將望遠鏡對準山下那輛孤零零的驢車一番觀察,隨後再次將相機鏡頭湊到目鏡的邊上,朝著車上那些茫然無助的戰士按下了快門——在濃烈的白光裏。
    “也不知道,你們接下來還要打多少場仗,也不知道,最後都有誰能活下來。”
    衛燃疲憊的念叨著,任由白光吞噬了山下的那些人,也任由它吞噬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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