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四章:好自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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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永寧伯與孫時相等幾人在高台上,邊喝著涼茶邊吃各式茶點,而話題也逐漸擴展開來,從“與奴議款”聊到了遼餉,最後還是聊回到“豫省剿賊事”上來了。
    不過,對於眼下的這一場戰事,各人心裏的想法都已經說得十分透徹,至於最後的戰鬥究竟該如何進行,一切都要看永寧伯的決斷。
    而戰事的結局,確是任何人都無法完全預判,這裏麵有太多“運氣”的成分了!
    直到日近黃昏,眾人才紛紛散去……
    因孫時相所住營帳與胡以溫的相鄰,他們二人便結伴一同走著,邊走邊聊了起來。
    “孫老,您說咱家伯爺真的會為兵部尚書向皇上求情嗎?”
    孫時相搖頭笑著說道:“八成不會。”
    “哦。伯爺不是已經答應陳尚書的管家,會為他求情的嘛?”
    胡以溫一臉不敢相信的神情,繼續說道:“而且伯爺還派了人去開封接邊總監前來,商議‘與奴議款’之事的嘛?”
    “嗬嗬……”
    孫時相幹笑了幾聲,道:“商議與奴議款一事不假,可未必是為了救陳新甲。”
    “這是為何?”
    胡以溫猛地停住了腳步,對著孫時相深鞠一躬,道:“還請老先生為我解惑。”
    孫時相微微一笑,他的心裏其實也願意提攜這位小同鄉,畢竟大家都是宣鎮的書香世家,不止鄉宜之情,彼此的家族間更是聯姻不斷,當初推薦胡以溫給永寧伯就是此意。
    “公嶠,你細想一下,以咱們伯爺如今的實力與地位,在朝廷裏頭又有何人可及?別說遼東吳三桂和襄陽左良玉二人,就是新任陝督孫傳庭又如何?還不是要來咱們伯爺這裏借兵、借糧、借銀子!”
    孫時相忽然停下了腳步,他看著胡以溫麵色凝重地說道:“可是今日已被皇上下到獄中的這位陳尚書,確是朝廷上下公認的永寧伯恩人,甚至是座師。”
    胡以溫麵上顯出一絲疑惑之情,問道:“可是……永寧伯不是對此並不承認的嘛?”
    “公嶠,你要想在仕途上有所成就,那便要記住一句話……
    孫時相壓低了聲音,道:“有些事不需要你承認,隻要讓天下人承認就夠了。”
    他說完便抬起頭來望向西方的落日餘暉,又喃喃道:“甚至隻需要讓朝廷上下官紳,以及這天下的士子們認可就好了。
    至於其他惶惶眾生,甚至是身處事件中的本人……他們認與不認,都已經不重要了!”
    “這……這不是綁架了嚒?”
    “綁架?”
    孫時相一臉苦笑:“對,就是綁架。不管永寧伯認與不認,滿朝文武都已認定永寧伯就是兵部陳尚書的人。
    而今,陳尚書因‘奴事’進了大獄,永寧伯救了便有極大可能引火燒身,可若是置之不理,就是忘恩負義,罔顧了陳尚書的一路提攜與維護之恩。”
    “那……伯爺究竟會否向皇上進言,親為陳尚書求情呢?”
    “會上書向皇上進言,但卻未必是給陳尚書求情。”
    “這是為何?”胡以溫麵上顯出不解的神情:“難道伯爺不想保住陳尚書,以求護佑嘛?”
    孫時相緩緩前行輕聲說道:“以前,永寧伯勢力未成,需要京中有大員護佑,以為奧援;而今伯爺勢力已成,原先的護佑已成掣肘,類似於‘雞肋’一般,食之無味,棄之可惜啦。”
    他又一次站定腳步,看了一眼四周無人,才接著說道:“你也親眼看到,如今不止宣大三鎮,就連這真定府同這中州大地,也處處皆有伯爺預埋下的各路伏筆。
    就在前些時,新任陝督孫傳庭不也是借兵於咱們伯爺,恐怕不久的將來,西安也會納入到咱們伯爺的暗中掌控之下。
    如今這般局麵,朝中卻還有一位以伯爺座師自居的兵部尚書,對於咱們伯爺而言,可未必是好事啊!”
    “可若陳尚書真的被問了罪,那在朝中便失了奧援,如有何變故,既不能率先得到信息,以求應變之法,更不好使人從中斡旋了啊。”
    “此言差矣。”
    孫時相站在自己的營帳前,又接著說道:“以永寧伯如今的地位與勢力,朝廷上的那些六部堂官,甚至是幾位當朝閣老,又能拿咱們伯爺如何呢?
    想我‘勇毅軍’既不似遼兵那般,每年耗費數百萬的銀子,卻又是能夠外禦強虜,內剿流寇的一等強軍,隻要強虜與流寇還在一日,無論是朝堂上的閣老堂官,還是當今皇上都拿咱們伯爺沒轍。
    隻不過,也因咱們伯爺憑一己之力,而養活了數萬‘勇毅軍’精悍將士,使得朝中上至閣老、下至各部吏員,無人能從中漁利,也因此成為了他們的眼中釘,難保他們不從中給永寧伯使絆子啊。”
    “這班蛀蟲,如此艱難之時,仍不忘從中漁利,全無報國之心,真是該死!”
    “哎……”
    孫時相歎息著擺了擺手,輕聲道:“公嶠啊,今日這番話隻可在你我二人之間言說,切記可不露於外人知曉。”
    “同伯爺……也不可講嗎?”
    “永寧伯與別的官將有所不同,他雖身居高位,卻能做到虛心求教,不恥下問,這已然十分難能可貴,如此度量,就算是比起那些封疆的督撫大員,亦不遑多讓。”
    孫時相說到這裏時,又一次向著左右望了望,確認沒有旁人在身邊後,才壓低聲音接著說道:“永寧伯雖能禮賢下士,納諫如流,可他畢竟是身居高位,又少年老成,其城府之深,絕不下於朝堂上各部堂官和幾位閣老,以及你所能想到的那些有名督撫疆臣。
    而你我二人,選擇追隨永寧伯這等不世出的一代英主,既要對永寧伯忠心耿耿,又要時刻小心提防,莫要在永寧伯跟前說錯了話,表錯了意,反惹火上身。”
    在胡以溫一臉驚異神情中,孫時相接著又叮囑他道:“總之,在伯爺跟前務要謹言慎行,這該說的與不該說的話,可要分得開、拎得清,否則還真不知是福是禍啊!”
    胡以溫渾身一震,抱拳施禮道:“學生既已決意追隨永寧伯麾下,自當忠心事主,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怎可有所保留,若是那樣豈非事主不忠,怎對得起永寧伯!”
    孫時相搖頭歎息了一聲,最後叮囑他道:“我已近花甲之年,就算是言語有失,得罪了永寧伯,無非就是回家養老,行含飴弄孫之事。
    可你與我卻有所不同,你年歲尚淺,未來還有很長的路要走,切記遇事要三思而行,不可行事過於急切,凡事皆要以‘穩’字當頭。”
    “學生記下了。”胡以溫抱拳施禮後,便朝著自己的帳篷行去。
    望著他遠去的背影,孫時相歎息著自言自語:“永寧伯與朝廷之間,終歸要有所抉擇。公嶠,望你好自為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