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千三百二十三章 初生
字數:6576 加入書籤
梵塵泛島鏈聚居空域,自由之翼貿易區。
“那麽,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結束了一天工作的赫朗格·尼爾滿身疲憊,梵塵空域的穹頂和大廳的水晶幕牆漸次暗沉,陰鬱的麵容對著水晶幕牆之外綿延如山的通明燈火群,指尖叩著茶碗:“靜花,阿美莉卡邦聯議會那邊的提案,整理出來了麽?”
“是的,已經呈送您的書房。”森山靜花道:“另外,您今晚有一個小的見麵會,針對澤維爾行商會入住,還有一個晚宴,是——”
“卡萊爾在哪?”
“夫人在做保養,等您一同接待澤維爾商會一幹人等。”
“小姐呢?”
“小姐.小姐可能在賭場.”
“在賭場總比去什麽百合吧能讓我感到些許安慰.對吧”赫朗格捏起眉心:“那些提案你看了沒有,除了強插一腳自貿區的事,他們還要什麽?”
“對方指責在我們的空域丟了一支艦隊.”
“法克!荒唐!該死的、無恥的阿美莉卡強盜!”赫朗格大怒,不過很快平靜下來:“什麽艦隊?有沒有可能是我們的人做的?”
“第三帝國艦隊,從來沒聽說過,而且我們的人做事很隱蔽很果斷,從來不會去碰這種有來曆的艦船,更何況是一支武裝艦隊。”
“等等,不是行商艦隊。”
“對方提供的信息很清晰,是一支擁有八艘旗艦的大型武裝艦隊,根據我們所掌握的情況,最近一年以內,從來沒有這種東西在這片空域出現過。”
“強盜!”赫朗格再罵,然後癱坐在椅子上飲茶,半晌才說道:“隨行人員安排好了嗎,半小時後出發!”
“是的,是您最放心的那支聖廷精英小隊!”
“靜花,你是世界上最棒的助手,沒有你,我甚至不知道明天要怎麽起床!”
“那麽.”森山靜花提起高開叉的黑色旗袍前擺,雙膝及地膝行到赫朗格麵前,將臉枕在他的大腿內側:“您還有二十分鍾,需要我幫您放鬆一下嗎?”
“唔”
噠噠噠,卡萊爾夫人帶著隨從踩著清脆的步伐推門而入,瞥一眼森山靜花起起伏伏的後腦,靴子尖碾著對方散落在地的發尾:“澤維爾商會的人提前到了,赫朗格大人興致很高呢,今天怎麽樣?”
赫朗格把玩著森山靜花的如瀑黑發:“阿美莉卡邦聯吃定我們了,這個貿易區,怕是要分他們一杯羹。”
“其他人呢?”
“嘶,嗬,那一群膽小鬼的嘴臉你還不了解麽,你的父親,是第一個站出來搖旗呐喊的。”
“父親.”卡萊爾夫人冷笑:“看在他扶我母親上位的份兒上!”
赫朗格露出一抹異色:“不是扶你上位?”
卡萊爾毫不避諱:“老東西年輕個十幾歲的時候還有點勁兒,現在麽,隻是個看見會動的玩意都想逗弄一番的鼻涕蟲罷了,我的赫朗格大人,我想您最好注意一下時間!”
“過來幫我。”
“看在上帝的份上,我剛剛做了兩個小時的保養,化了一個半小時的妝,娜拉,伺候大人。”
“是,夫人。”
這時,幾具不似活人的金甲步列整齊的走進大廳,流動液態光暈點亮了暗沉和空曠。
卡萊爾夫人眼神濕漉漉的,繞著他們轉了幾個圈:“嘖,可惜,隻是一具具不解風情的工具罷了,尼爾,你真是浪費,白白糟蹋了這些精壯的好苗子!”
“他們以前可不是這樣子的,遠沒有偉大的赫朗格家族天賦驚人!”赫朗格已經在紮腰帶,一腳踢開森山靜花和娜拉,上前幾步拿起擺架上的工藝品佩劍,磕著金甲人的襠部,發出咚咚咚的金屬悶響:“現在,更是徹底失去了資本!”
卡萊爾夫人不依不饒,吩咐下去:“娜拉,讓人按他們的樣子做幾套盔甲,明天,我要在我們偉大的赫朗格先生的臥房裏見到那些東西!”
“明白,夫人。”
赫朗格轉過身,用劍鞘挑起卡萊爾的下巴:“夫人,您真是我的貼心知己,風情不減當年!”
“是——”
“噗!”
赫朗格突然一口心頭血狂噴在卡萊爾臉上,低頭不可置信的看著那柄金光燦爛正在灼燒與侵蝕他身體的長槍,以至於實力並不弱的赫朗格甚至沒有任何反抗。
高頻振動金屬刺破空氣的嗡鳴聲中,幾十支長槍將所有人貫穿在地,金色的烈焰因血肉燒蝕成了瑰麗的猩紅色,金甲人形沒有五官的臉自然看不到任何表情,直愣愣宛如雕塑一般杵在那裏,一列列金甲在各個入口出現,將更多的屍體拖進大廳,陳列堆積在一處。
猩紅色的火焰有一種被扭曲的神聖和純粹,於大廳中肆意招展,盡情蔓延,火焰舔舐過的地麵析出細密的金屬結晶,吞噬著每一具被釘穿的屍體。
那些金甲戰士靜默如雕塑,但他們的盔甲卻開始蠕動,綻裂出縫隙,仿佛某種炙熱的活物在冰冷金屬之下蘇醒。
赫朗格的血液尚未凝固,便已被金色長槍吸收殆盡。他的皮膚迅速幹癟,骨骼在烈焰中化為灰燼,而萃取了生命精華的槍尖卻愈發璀璨。
卡萊爾夫人的臉被血汙覆蓋,但她的眼睛仍睜著,眼睜睜看著自己寵愛的女兒和憎惡的父親同樣被帶到屍堆,丟垃圾一樣丟在那裏,釘死,被火焰舔舐,血肉消融,姣好的麵容下露出森森白骨。
哢噠。
伴隨著沉悶的金屬落地聲,最先出現在赫朗格麵前的那幾具金甲驟然解體,覆蓋全身的金甲裂作數十片,露出其下獰惡的血肉觸須與詭異的組織器官,張牙舞爪的嵌入屍堆。
猩紅色的火焰在燃燒,但呈現出來的,卻是隻有一種近乎液態的流動感,火焰舔舐著每一寸血肉,屍堆的縫隙間,金甲的殘骸與金屬色的血肉脈絡花枝招展異常生動鮮活,貪婪的攫取著。
大廳中剩餘的數百金甲靜謐的矗立著,一動不動,像是在組成某種反應序列,盔甲表麵細密的紋路如血管般波動,有某種液體在其中穿行,空氣被某種力場壓抑著,發出低沉的嗡鳴,虛幻且沉重,彌漫著金屬與血肉混合的腥甜,既像是鍛造爐中的高溫金屬物,又像是腐敗的髒器。
幾分鍾,幾小時,當外界的紛亂傳導至大廳時,空氣中最後的溫度也被抽離掉,隻剩下冰冷,以及猩紅火焰燒蝕過後宛如鐵鏽一般沉重的灰燼浮蕩著落向地麵。
幹癟的屍堆瞬間炸裂,將灰燼再次揚起,一坨坨黏膩、濕滑的血肉組織彼此攀纏,發出宛如鋼釺纜繩般淒厲刺耳的摩擦聲,它撿拾著屍堆之下散落的金甲,覆蓋在自己身上,逐漸組成了一個不標準的人形。
“Mother!”
金甲錚錚,齊刷刷的跪了一地。
從那種有若實質的激動、狂熱、孺慕等種種複雜的情緒波動來看,這些金甲至少還保留了一定的人類從屬者成分,但這種將由他們親手孵化出來的生物喚作母親的抽象邏輯,連這位經過轉化的新生母親自己都不認同。
“啪~”
硝煙散盡。
頎長的胳膊緩緩回縮,整個肘關節前端已經完全失去了應有的骨骼結構,隻有七條長長的束帶拖曳在地。
堅硬厚重的金屬地磚被犁一條半米深上百米長的寬大壕溝,壕溝盡頭,將mother當先叫出口的金甲頭目半個胸膛、整張臉都被這一爪豁開,滴滴答答的淋漓著血液,一聲不吭的從牆角走回原處,站定。
“唔啊.呃.”
Mother發出一連串怪異的、類似於振翅蟲鳴的尖銳嘶吼,似乎是在練習語言能力,殘缺不全的金屬破片包裹著mother嬌小細弱的身軀被籠罩在陰影中,她甚至未必比跪伏在地的金甲高,但外界的光源和金甲們的火焰並不能映照出這位mother的體態和麵容,隻有一叢純白珊瑚樣弧度曼妙的細角出現在光暈之下。
¬her的聲音修正仍未成功,但金甲們卻已經是毫無障礙的聽懂了。
“是!”
這次,倒是沒帶上稱呼。
金甲們再一次四散而出,外界人聲鼎沸的斥責叫罵、命運仆從的嘶吼、艦炮以及能量基質武器的咆哮被驟然啟動的貿易大廳的自體防護力場隔絕在外。
¬her輕盈的在每一具幹癟的屍體、桌椅台階、古董擺件之間走來走去,腳步猶如舞蹈,壁燈、浮雕、油畫、文件、書籍、貨幣,大廳中的每一種事物都能引起它的興趣,甚至會隱藏在陰影中,隔著厚重的水晶幕牆去欣賞外麵那些人臉上的表情,模擬他們的動作,除此之外,好奇的她對外界發生的一切都漠不關心。
整整三天,貿易大廳的共計十三種不同的自體防禦機製徹底告破,幾百隻金甲依仗大廳的物理結構陷入漫長的鏖戰,當他們即將被榨幹最後一滴鮮血時,一陣異常的喧囂逐漸傳遞至中心。
“什麽,他們為什麽要進攻我們?”
“該死,那是蘇亞雷斯島鏈的歐米伽級戰略母艦,它為什麽會獨自出現在進攻序列裏?”
“我們是自貿區啊,是他們這些吸血蟲的搖錢樹,他們為什麽要聯合起來進攻我們?”
十八天之後,整個泛島鏈聚居體係幾乎被徹底撕碎。
外麵已經沒有任何代表能量基質武器的綠色、紫色或者藍色,沒有任何聲音,隻有一片莊嚴肅穆的金色海洋。
無數五官麵孔未生,一對兩對或三對金屬翅翼的金甲自大廳外湧入,將受傷的同類又或者他們的屍體恭敬的呈送至mother麵前,然後是人類命運仆從以及異化血脈生物,再然後拖來種種資源素材乃至戰艦、改造島。
所有這一切,以貿易大廳的殘存建築為物理中心,共同組成了一個超巨型的橢圓球體。
¬her雙臂撫肩,以嬰孩的姿態蜷曲起來,周身映照出猩紅透紫的神秘光彩,複雜的構成仿佛形成了某種特異的能量轉化序列,將聚集在大廳內鱗次櫛比猶如朝聖一般的數萬金甲頃刻崩解。
灼人眼球的金色海洋熄滅,取而代之的,則是一枚枚懸掛於穹隆之上的紫紅色的具有金屬折射率的生命囊體,通透度極低的卵泡包裹著沉重的黏液,偶爾在微微閃爍的功能管絡的映照之下浮現出蜈蚣狀的卵胎雛形。
數日之後,卵泡成熟。
一隻隻類人形異化生命撕裂卵泡,從中躍出,悄無聲息的落地。
通體藍紫色,皮膚呈水晶樣,近乎透明,一條格外醜陋極其猙獰的巨大脊椎懸在背部,向輻射出密密麻麻的骨骼、血管與神經結構,它們的眼球結構就隻是一團濃重的等離子體,頭頂犄角猶如寶石所鑲嵌的荊棘王冠。
身高三米開外,體態纖細而修長,一條超過體長兩倍的尾表麵翕動著尖銳的鱗甲,尾部被掩蓋在雪白的、恐怖的發量之下,而它們的胸腹部,則由共計七對手臂指爪取代了一切肌肉結構,自背部的脊椎結構發散而出,擁抱向胸前,形成曼妙又詭異的典型雌性生理特征。
¬her懸浮於半空中,目光望向無法企及的遠方,伸出纖細修長的手臂,指向那些轉化完畢的異化血脈生命,似乎這是展示和炫耀。
“向您獻上熵增伊始的血肉,無上的父,祝您牛逼!”
金甲們的聲音匯聚為潮汐,震徹整片空域,不過,在這隆重與莊嚴的生命誓詞之中,似乎難免摻入了那麽一絲絲似曾相識的抽象。
原本喧囂璀璨的梵塵空域此刻完全被一層暗紅色的仿佛金屬熔融過後的氣態物質所籠罩,恒星的光芒被扭曲,折射為一道道病態的紫紅色光焰弧,又像是被撕裂的傷疤,在虛空中緩慢愈合又崩裂。
貿易區之外,改造島與艦艇的殘骸、建築與空島的廢墟浮蕩著,猶如被無形的力量所凍結,所有的衰敗都更像是一種寄生,它們的表麵爬滿了被輻射燒蝕過後的痕跡,以及藤蔓樣脈絡,偶爾有幾具零散幹癟的屍體仍保持著生前的姿態飄蕩過來,在碰撞間無聲的化作一篷飛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