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曉395年。
    許久沒下雪的星城下起了大雪。
    紀河穿著一襲白袍站在城門口眺望遠方，眼中的世界銀裝素裹，洋洋灑灑的雪花落在他的肩頭，與白袍相融，滿頭黑發也被染成了白發。
    孤獨感自心底升起。
    這是他晉升星城決策層的第二年。
    心中有太多的想法想要實現，但他什麽都沒有做。
    現在的自己勢單力薄，想要推動改革處處是阻力，他需要擁有一群貫徹他想法的同行者。
    沒有同行者，那便親自培養與尋找。
    對守城戰士的慰問結束，紀河回到了星城行政處。
    天寒地凍，紀河的辦公室裏沒有開空調，整個房間空蕩蕩，僅有一張辦公桌與一台連接星城資料庫的電腦，甚至連接待客人的沙發都沒有。
    紀河站在辦公室窗邊，遙望大雪紛飛的窗外世界。
    許多想法在腦海中交織。
    在他的心裏，成為星城決策者，並不是自己的終點。
    年幼時，他曾與老師詳細談論過星城的現狀，其中就提到了星城發展中的許多弊端。
    其中一大弊端就是權力的過於分散。
    軍部、星城權限研究機構、城市管理層，三方力量組成了星城的最高議會。
    這種權力模式早期確實對星城的發展起到了顯著作用。
    但在周邊環境日漸惡劣的今天，權力的分散導致許多計劃實施起來效率變得很低。
    層層審批，同權力機構之間的相互協調。
    星城最高議會審核通過的計劃，就像是闖關一般，從審批通過那一刻起，需要經過重重關卡才能真正實施。
    這還隻是權力分散的弊端之一。
    星城最高層之間並非沒有矛盾，時常因為理念不合而爭吵。
    爭吵的原因與利益無關，但與看待問題的角度有關。
    例如前些日子，關於先建設新城還是鞏固星城的防禦工程，軍部與虎魄研究院的決策者就曾爆發理念上的衝突。
    所處位置不同，想法便會不同。
    早期的星城確實需要很多不同的聲音，甚至封棋也支持各決策者積極發表自己不同的意見。
    當時很多先進理念就是在爭吵中誕生。
    但此一時，彼一時。
    周邊的惡劣環境加劇，人族麵臨的挑戰加重。
    將太多時間消耗在爭吵上，紀河隻覺得毫無意義。
    他覺得星城是該進行改變了，首先就是星城的權力架構需要重組。
    但想要做到這一點何其難。
    沒有哪個機構願意被剝奪權力，成為單方麵被管轄的下屬單位。
    他的想法根本不可能通過最高議會的審核。
    現在紀河的想法便是先拉攏軍部，這支代表星城最強力量的暴力機構。
    但即使擁有軍部支持，紀河仍知道自己不可能站在星城的最高點。
    在他的前麵，還有一座無法逾越的大山。
    他是封棋欽定的接班人，也是現如今星城的最高權限擁有者。
    往常私下開會時，大家調侃這位傳奇人物為城市管理員。
    從前線崛起的張道文有著大量前線頂級戰團的支持，後續更是有了軍部的背景，曾經執掌過一段時間的軍部，是一段時間的軍部最高指揮官。
    無論是能力還是背景，他都是星城權力的頂峰。
    他就像是星城的定海神針。
    雖然這位星城的最高權力擁有者因為周邊環境的惡劣，已經有了逐步退居幕後，以修煉為主，逐步將權力交給他們的想法。
    但這一天什麽時候才會到來卻是未知數。
    或許是幾年後，或許是數十年後，乃至百餘年後。
    他沒有這位傳奇人物的壽命，根本等不起。
    但現階段想要跨過張道文這座大山，他根本不可能做到。
    紀河第一次體會到了老師曾經的無奈。
    他想要推動改革，並非是想要推翻封棋這座信仰大山。
    內心深處，他始終堅定認為人族對封棋的信仰必須存在，且必須堅定。
    因為封棋已經是星城的信仰根基。
    他的痕跡已經遍布這座城市，就像是跳動的心髒，為城市源源不斷創造動力。
    信仰成長道路更是人族的成長主路之一。
    他想要改變的是封棋給後人帶去的思想影響。
    當信仰變得盲目，就像是一種政治正確，理智反倒是成了被指責的錯誤。
    站在曆史的拐點，他覺得人族的發展一切都該以利益與效率為主。
    摒棄舊時代的思想隻會對人族的發展有益。
    紀河覺得自己首先要解決的問題仍是如何集權。
    他的想法太過驚世駭俗，腦海中的任何想法公開提出，隻會受到批判與針對，結果就像是他的老師那般，隻能被迫退出。
    可縱使成功的幾率很小。
    他還是想試試。
    正如封棋曾經說過的那句話：
    “總有人站出來，那個人為什麽不是我？”
    站在曆史的拐點，他既然已經發現了問題，就站出來試著去改變，哪怕結果注定失敗。
    軍部，是他的第一個目標。
    該如何拉攏軍部，紀河認為許以利益是最錯誤的方式。
    軍部的結構注定了以利益拉攏隻會受到反作用，甚至會引起軍部的警惕。
    這一年時間，紀河都沒有過激的行為。
    隻是提出了對軍部結構優化的想法，並以此為理由不斷前往軍部，與軍部的高層結交。
    最高議會上，他與軍部的想法始終保持一致。
    他給軍部的印象始終是對軍部建設非常感興趣的星城決策者一員。
    通過這些機會，紀河很快鎖定了自己的目標。
    他的名字叫林正淵，是軍部下一屆最高指揮官位置的候選人之一。
    紀河主動與其結交，以朋友身份相處。
    相處中他要做的就是將自己的理念逐步灌輸給林正淵。
    但想要做到這一步，需要時間沉澱。
    身為軍部高層，林正淵的意誌堅定，絕非他輕易能夠影響。
    但紀河也正是看重了林正淵穩重的性格，他要做的就是在接下來的時間裏講好自己的故事。
    這個故事不需要刻意添加一絲色彩，隻需要通過故事將自己的想法告知林正淵，如果他能夠領會自己的想法，並認為自己的想法正確，那麽他們就會是同行者。
    麵對林正淵這樣的人物，任何故作玄虛，乃至試圖謊言哄騙，得到的必然是失敗的結果。
    紀河不覺得自己想要改革星城的想法有錯。
    他需要的是理智的同行者，而不是被洗腦後選擇狂熱站在自己身邊的信徒。
    時間如梭。
    破曉397年。
    軍部。
    天氣陰沉，下著綿綿細雨。
    紀河坐靠窗位置的沙發上，單手勾勒靈氣，化為一枚水元素靈棋，落在了棋盤上。
    隨後他抬頭將目光投向了棋盤對麵的中年男子。
    男子留著寸頭，英挺劍眉，臉型棱角分明的輪廓，身材魁梧卻不粗闊，不動的時候宛如一座凋像，盛氣逼人，他看起來僅有三十餘歲，但實際年齡已有四十八。
    “林淵，該你了。”
    說著，紀河放下了舉起的右手。
    麵前坐著的威嚴男子，正是現任軍部的總指揮官：林正淵。
    這些年的相處，他們已經結下了深厚的友誼。
    紀河更是在林正淵的教導下學會了下靈棋，偶爾便會來到這裏與林正淵展開棋局對弈。
    雖然不會什麽戰鬥技巧，但在靈棋對弈上，紀河的棋藝已經逐步超越了林正淵。
    此時林正淵望著懸浮在身前的靈棋盤，眉頭逐漸緊皺，短暫沉默後忽然長舒了一口氣：
    “我輸了，不玩了，越來越不是你的對手了。”
    話音落下，林正淵無奈揮手拍散了身前懸浮的靈棋盤。
    看到這一幕，紀河的臉上浮現微笑，隨後站起身：
    “既然這一局下完了，我差不多也要離開了。”
    “如果沒什麽要事的話，等等再走，我有事和你談。”
    “我那邊的事倒是不重要，你說說想要談什麽？”
    聽到這番話的紀河重新坐下，微笑望向林正淵詢問道。
    “我是個粗人，卻也不傻，你小子跟我講了這些年的故事，我知道你在想什麽。”
    聽到這番話，紀河的眼神發生了變化。
    他隱隱有預感林正淵接下來想要說什麽了。
    林正淵深吸了一口氣，目光直視紀河的眼睛沉聲道：
    “我也不和你繞彎子，這些年我也想過很多，心中猶豫不定，今天我就給你一個肯定的答複，我支持你對星城的改革，我也覺得星城不該禁錮在舊思想裏了，是該進行改變了。”
    聽林正淵說出內心的想法，紀河表情澹然。
    其實他早就已經知曉林正淵內心做出了選擇，遲遲沒有決定不過是害怕這麽做牽扯太大，導致星城發生動蕩罷了。
    即使今天不選擇與他袒露心聲，林正淵遲早會這麽做。
    這些年接觸，林正淵其實一直都懂他的想法。
    如果內心沒有支持他的想法，早就將他驅趕，又何必與他結交為朋友。
    “老紀，你現在告訴我，張老那你打算怎麽辦？他可是封棋的堅定追隨者，如果你想要對抗張老，我絕對不同意，你的行為隻會導致星城陷入動蕩。”
    麵對林正淵的詢問，紀河沉默了。
    正如林正淵所說，改革前麵有一座無法逾越的大山，那就是張道文。
    沉默許久，他搖頭開口道：
    “我怎麽可能想著去對抗張老，他是我星城的定海神針，重要性不言而喻，再說即使你我加在一起也沒有能力去對抗張老，無論是權力還是影響力我們都與張老差遠了，你信不信隻要張老一句話，即使你身為軍部總指揮官，他也能輕易罷免你的位置，讓軍部再次站在他那邊。”
    “我能想到的唯一辦法，就是我親自去勸說，我相信張老會明白我的意思……但不是現在，在沒有把握前我不會去找張老。”
    聽了這番話的林正淵沒有再詢問，他在沉默半晌後目光直視紀河沉聲道：
    “既然我已經做出了決定，接下來我會全力支持你，但我必須警告你，如果事態朝著不可控的方向發展，你的決定將影響到星城的穩定，我會毫不猶豫的對你出手，甚至是……殺了你。”
    紀河聽聞微笑站起身，伸手拍了拍林正淵的肩膀：
    “有你這句話就夠了。”
    語罷，他轉身離開了房間。
    ……
    破曉398年。
    星城最高會議召開。
    討論的方向主要與星城接下來的規劃發展有關。
    新城市的建設正式被敲定，接下來星城的重心將往新城市遷移。
    同時這次會議凜冬城的代表也集體到來，新城市“破曉”的建設凜冬城也將參與其中。
    兩城融合的話題在這次會議中進行了初步的討論。
    初步的方案現在已經敲定。
    等破曉城建設完成後，凜冬城的居民遷移至城市的北區，往後北區也將被命名為凜冬區。
    但這也隻是初步的方案敲定，具體的城市規劃分配後續還有待商討。
    而這次規劃的發起人，正是紀河。
    人族周邊的環境持續惡劣，前線領域場開拓的速度放緩，時常遇到棘手的強敵。
    紀河認為凜冬城與星城的融合，將顯著增強人族的綜合戰力。
    會議結束後，紀河回到了辦公室。
    喚醒屏幕後，他開始翻閱凜冬城相關的資料。
    身為星城最高決者一員，他的職責就是指引星城前進的方向，城市合並如此重大的事情，他無比重視。
    想要盡可能的找出合並時可能存在的矛盾與潛在風險問題。
    時間來到淩晨3點。
    紀河給自己泡了杯茶，揉著太陽穴短暫休息。
    這一年，集權的計劃仍沒有任何進展，雖然軍部已經站在了他這邊，但僅憑軍部根本不足以讓他站在星城的最高點，做到真正的集權。
    張道文雖然隱退，但對星城的影響力始終都在。
    選擇武力奪權更是不可取。
    這是一座他現階段無法逾越的高山，也是阻擋他推進改革的最大阻力。
    其實紀河的內心始終都有第二步計劃。
    此計劃隻要加上輿論渲染，必然能讓張道文主動退出權力層。
    自從晉升為決策層一員後，紀河獲得了大量曾經不曾知曉的秘密，其中就包括張道文的身份與來曆。
    以此為突破口，他能編織一張輿論大網，讓張道文主動心灰意冷的退去。
    但他知道這個計劃即使成功也是失敗。
    張道文對星城太重要了，他既是星城的最強戰力，也是一座活著的英雄豐碑。
    他的傳奇激勵著數代人前進。
    所以這個計劃紀河從未想過真正去實施。
    至於計劃三，紀河心中已經有了些許構想。
    直接找到張道文述說自己的想法，是他眼裏最後的選擇。
    如果坦白失敗，就意味著他將退出星城最高議會，之前的努力付諸東流。
    時間來到清晨。
    忙碌了一晚上的紀河推開辦公室門，準備回房睡覺。
    就在這時，他隨身攜帶的聯絡器發出“滴滴”聲響。
    心中疑惑的紀河拿起聯絡器，按下接收按鈕後，隻聽見林正淵急切的聲音響起：
    “老紀，星城往北方向襲來強敵，張老提前感應到氣息已經出手了，這次來犯敵人從氣血雷達的反饋來看非常強，是我們迄今為止遇到過的最強生命。”
    “敵人是什麽身份？”紀河當即詢問道。
    “我們已經在調查來犯敵人的身份了，情報分享給了迷霧族與銀月族，現在銀月族那邊已經給了我們相關反饋，根據銀月族的說法，來犯的強敵身上散逸著極為恐怖的負麵情緒力量，極有可能是從無間地獄中脫身的極惡戰士。”
    “無間地獄？極惡戰士？”
    握著聯絡器，紀河的眉頭微皺。
    這是他從未聽說過的領域勢力，且顯然不是盤踞在星城周邊的領域勢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