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頭草(明天下午3點,民政局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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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呦回到家,弟弟陸寧坐在她床邊的地毯上,專心致誌地寫作業。
他已經慢慢擁有了男人的骨架,後頸被太陽曬成了小麥色,學校嚴格要求剪的小平頭,帶了一身陽光的少年氣。
陸寧平時都在自己的房間裏寫作業,但是陸呦回來了,他便想要多一些時間和姐姐相處,所以一直黏著她。
“你怎麽總和沈思思過不去啊。”陸呦給陸寧打了杯番茄汁,遞到他手邊。
陸寧埋首寫著作業,說道:“她總笑我是小胖子。”
“這都什麽陳年舊事了,再說,你初中那會兒,的確是圓滾滾、胖乎乎的啊。”
陸寧板著臉道:“我後來不是減肥了。”
“所以她不也沒笑話你了嘛,幹嘛這麽記仇。”陸呦揉揉他的腦袋,笑著說:“她現在叫你小帥哥呢。”
“誰稀罕。”陸寧別扭地移開腦袋,一再重申:“反正我不喜歡她。”
“誰要你喜歡了,人家沈思思,追她的男人多了去,公司的模特、甚至還有沒出道的小鮮肉。”
陸寧詫異地抬頭:“她這麽受歡迎?”
“那些男人,沈思思多看他們一眼,都恨不得立刻把鑽戒房子送上來,也就你,覺得人家討厭。”
“”
陸寧不再繼續這個話,悶聲寫作業。
陸呦也不打擾他,拿起他的作業本和試卷檢查了起來。
陸寧的成績從來不需要家長擔心。
他雖然沒有蔣鐸那種腦子,但足夠勤奮,尤其是家裏橫生變故之後,他學習起來更是不要命,常年保持在年級前五。
“爸今晚回來嗎?”
“不回來,陪媽媽,怎麽了?”
“我晚上要出去一趟,和朋友約了,看電影。”
“男生女生啊?”
“你管這麽多。”
陸呦眼底立刻升起了八卦之光:“是女朋友嗎?那你得穿那件白襯衣,配我給你買的那雙鞋,錢夠不夠?不夠去我包裏拿。”
“是男生!”
“哦,那沒事了,你就這樣穿吧。”
“那錢”
“看電影需要錢嗎?”
“”
陸呦做完刺繡鑲邊的第一道工序,已經接近晚上十點了。
她打了個嗬欠,走到院子裏伸伸懶腰、活動筋骨。
陸寧還沒有回來,她不禁有些擔心,準備打電話“問候”一下。
轉念一想,電影場次也許比較晚,還是不要打擾他的興致了。
這小孩正值青春期,家裏遭遇這麽大變故,他性格也變沉悶了很多,心思重。
他能多和朋友出去玩兒,陸呦高興還來不及。
回房間沒多久,陸呦收到了蘇洱發來的信息,配上了一張照片——
“這是不是你弟弟啊,上次你搬宿舍他來幫忙,我見過一麵,小孩挺帥的,印象深刻。”
陸呦點開大圖,赫然看到照片裏的陸寧,正坐在電腦前打遊戲。
照片的背景當然是網吧。
陸呦驚了,連忙問道:“這是什麽時候的事?”
蘇洱:“就現在啊,定位發給你了,我剛和朋友看完電影出來,不能幫你蹲著,回晚了宿舍就關門了。”
“謝謝,我現在過來。”
陸呦放下手機,連外套都顧不得穿,小跑到路口,攔了輛出租車,朝著蘇洱定位的商城駛去。
商城的五樓便是娛樂區,坐落著電玩室、電影院和網咖。
陸呦找到了這家名為“飛揚極速”的網咖,果不其然,就在走廊落地窗邊,看到了陸寧的身影。
他正玩著一款最近很火爆的網遊,神情嚴肅,眉心緊蹙,心無旁騖,鍵盤敲得飛起。
陸呦一股子血衝上頭頂,便要進網咖揪人,不過進門之後,她還是控製住了衝動的脾氣。
平複了幾秒鍾,她來到前台,問前台的花臂網管:“請問26號桌那小孩,他經常來嗎,還是隻來過今天一次?”
花臂小哥順著陸呦手指的方向望去,懶散說道:“這是客人的吧,我為什麽要告訴你。”
陸呦臉色沉了沉,語氣也強硬了很多:“他是我弟弟,還沒滿十八歲,據我所知,未成年人是不能涉足網吧這種娛樂場合,你們已經違規經營了。現在我給你兩個選擇,一、回答我的問題,二、我立刻報警。”
說完,她已經摸出了手機。
花臂小哥見這小丫頭是真的來氣了,本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則,說道:“他天天晚上來,反正隻要我輪班,都能看到他,已經好幾個月了。”
聽到這話,陸呦直接炸了。
陸寧若隻是偶爾來玩玩遊戲、放鬆一下,她不會太過幹涉。
但如果一向聽話懂事的弟弟,沉迷網遊、為了玩遊戲還跟家長撒謊,陸呦是真的要瘋。
她大步流星走過去,一把揪住了陸寧的衣領,二話不說,直接將他拖出網吧。
陸寧回頭看到陸呦,魂兒都嚇沒了——
“姐你怎麽!怎麽來了”
陸呦不知道哪來的力氣,攥著他走出網吧。
陸寧踉蹌著,險些摔跤,穩住身形之後,忐忑地看著她。
“姐!你別生氣。”
“解釋。”
陸寧六神無主,胡亂說道:“沒有解釋,對不起”
陸呦氣得想甩給他一巴掌,但顧及到他的麵子,打了他手臂一下。
沒想到這小子身上肌肉緊繃繃的,她反倒把自己手給打疼了。
“姐你用手別打我。”陸寧見她疼得呲牙,可憐巴巴地說:“你用高跟鞋吧。”
陸呦見他還在貧嘴,氣得嗓子冒煙:“你在網吧,玩了多久了?”
“就今天是朋友叫我來的,他說看電影無聊。”
陸呦聽他撒謊,兩眼一黑,真脫下高跟鞋砸了他一下:“你什麽時候學會說謊了!我問過,你都來幾個月了!是不是玩遊戲上/癮了?”
“姐,沒有”
“你還以為你是富二代,不用努力就可以擁有很好的未來?”
說這話的時候,陸呦眼睛都紅了,用手肘擋著酸澀的鼻子,努力抑製著噴湧而出的委屈——
“我那麽努力地工作,就是希望我們家能好起來。你看爸爸每天照顧媽媽頭發都白了,大家都在努力,可你呢!你還以為自己是小孩嗎,你憑什麽坐享其成!”
陸寧看著她,臉上的恐懼漸漸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心如死灰的失望:“你就是這麽想我的?”
“不然呢,你看看你幹的事!”
陸寧從那個縫補過的舊書包裏,摸出手機,點開了支付軟件,遞到陸呦麵前,沉聲說——
“我每天給別人代練打紫武,這是我這幾個月賺的錢,一萬九,本來想過幾天湊整了再給你。”
他拿手機的手控製不住地顫抖著,直接將手機甩到陸呦身上。
陸呦沒接住,手機掉在了地上,屏幕摔裂了。
陸寧拎著書包,轉身跑出了商城。
陸呦撿起了手機,看著碎裂的屏幕上19783的數字,腦子嗡嗡作響。
憤怒的情緒頃刻間被悲傷吞沒,不僅因為誤會了弟弟,也因為那種深深的無力和無助感。
如果可以,誰不願意歲月靜好、當一個溫柔和藹的姐姐。
誰願意像潑婦一樣,大晚上的在這裏歇斯底裏。
陸呦擦掉了眼角的濕潤,知道這小孩腦子一根筋,生怕他做出什麽傻事來,匆忙追了出去。
人已經找不見了。
陸呦以為他是回家了,趕緊攔車,回去之後卻發現家裏黑乎乎的。
陸寧沒回來。
她真的開始慌了,奈何他手機也沒拿,根本聯係不上人。
就在陸呦準備挨個給陸寧朋友打電話的時候,卻收到一條來自蔣鐸的消息——
“抓到一小孩,有點像你家的,來認認。”
定位在她家附近天橋下的711便利店。
陸呦急忙趕了過去,果然在便利店靠窗的座椅邊,看到了陸寧。
陸寧正低頭吃著一碗熱氣騰騰的方便麵。
蔣鐸斜倚在他對麵,左手手肘擱桌上,,一身黑色的風衣。
白熾燈照在他輪廓分明的臉上,氣質硬朗,五官卻是明豔生動。
見陸呦站在窗外遲遲不進來,蔣鐸眼角勾了勾,對陸寧說了句什麽。
陸寧遲鈍地抬頭,望了陸呦一眼,然後別扭喊了聲:“姐。”
隔著玻璃,聽不見聲音,但是能清晰看到他的嘴型。
陸呦深呼吸,鼓起勇氣走進了711便利店。
蔣鐸將身邊的位置讓了出來,給她坐。
陸呦卻走到陸寧身邊,踢了踢他的腳。
少年會意,立刻給陸呦讓了座,自己挪到了窗邊上。
蔣鐸也沒在意,淡淡道:“剛剛看見這小子在街上亂衝,順手逮了,不知道吃什麽長的,現在壯得跟頭牛一樣。”
陸呦很禮貌地道了謝:“多虧你了。”
不然她今晚找人夠嗆。
蔣鐸見她這般生分,舌尖抵了抵後牙槽,不滿地拉長調子:“不謝。”
“你就請他吃方便麵?”
蔣鐸剛覺得她禮貌得過於生分,下一秒陸呦不客氣地說:“我上次還請你吃了肯德基呢。”
“”
肯德基,好像也好不到哪裏去。
蔣鐸笑著說:“臭小子,你姐覺得沒營養,要不要再加個鹵蛋。”
陸寧搖了搖頭:“不用,謝謝鐸哥,我夠了。”
“不準叫他鐸哥。”陸呦批評道:“聽著跟社會小子拜大哥似的,該怎麽叫?”
陸寧秒變乖乖男,聽話地改了口——
“姐夫。”
陸呦:???
她推了陸寧一下:“你找打是吧!”
陸寧也含蓄地笑了起來,重新改口:“蔣鐸哥。”
蔣鐸眼含笑意,看著麵前的陸呦。
這會兒才終於找回過去熟悉的“小寶釵”的感覺。
隻有在最親近的家人麵前,小姑娘才會卸下全部的偽裝,露出最真實本色的一麵。
陸寧又問道:“姐,你餓不餓,我也去給你泡一碗,蔣鐸哥請客。”
“不了,我吃過飯。”陸呦拉起陸寧的手肘,仔細檢查了他關節骨:“剛剛鞋跟撞疼了?”
“沒有,輕輕碰了一下。”
“都淤青了,回去塗點雲南白藥。”
“你下次打我,別用手。”陸寧也提醒道:“你打不疼我,把自己打疼了。”
“你還挺得意?”
“沒有,我關心你。”
“謝謝,不需要。”
姐弟倆這般自然的相處,仿佛剛剛的矛盾,全然沒有發生過似的。
蔣鐸一言不發地坐在他們對麵,似乎有點被冷落了。
主要是陸寧的那聲“姐夫”,讓陸呦有點不好意思看蔣鐸。
因為當年的那場聯姻,是她先毀約。
雖然隻是長輩們口頭的玩笑,但蔣陸兩家卻都當了真,尤其是姐姐蔣思迪,她甚至連婚紗都看了。
蔣鐸深諳心理學,看出了陸呦和他相處的不自然,索性直接點破道:“小崽子,我不是你姐夫,姓許那家夥才是。”
“他是個渣男。”陸寧提起這個就來氣:“和那個女明星的熱搜,都上了兩輪了,有次還是在副駕駛座被拍到,倆人親嘴來著”
陸呦用力拍了拍他的頭:“你怎麽什麽都知道,還說自己在學校不看手機?”
“我同桌是個女的,天天八卦這事兒。”陸寧氣呼呼說道:“他不配當我姐夫,我認定的姐夫,隻有蔣鐸哥。你們什麽時候結婚,我給你們當伴郎。”
陸呦尷尬得不行,使勁兒掐了掐他大腿:“你還來勁兒是吧!”
蔣鐸嘴角笑意加深了,又給他撕了一根火腿腸,放進方便麵碗裏——
“我們家小朋友這麽會說話,多說點。”
“”
陸寧正在長身體,風卷殘雲地吃完了一碗方便麵、三根火腿腸。
待他酒足飯飽之後,陸呦才和他談起了代練賺錢的事:“首先,姐姐生氣最大的原因,是你撒謊。”
“我錯了。”
陸寧認錯倒是很快。
“然後,姐姐也要跟你道歉,我不該沒問清楚原因,就誤會你。”
陸呦真誠地說:“對不起。”
“嗯,我原諒你。”
她踹了他一腳:“你還來勁兒!”
陸寧笑著躲開。
“最後,掙錢不是壞事,但我希望你掙錢的方式,是用你喜歡的方式,而不是逼不得已的方式。這需要你現在很努力很努力,把時間都用在刀刃上,將來才有可以選擇的餘地。”
這句話,讓陸寧臉上的笑意淡了些,似乎的確意識到了自己當代練的不妥之處。
浪費了很多學習時間,名次都從年級第一滑到第五了。
蔣鐸聽到這話,看向陸呦:“你現在掙錢的方式,是你喜歡的方式?”
這句話,倒把陸呦問沉默了。
當然不是。
她喜歡時裝設計,喜歡看別人穿著自己設計的衣服,想擁有屬於自己的設計師品牌。
但絕不是靠低價變賣設計稿,來實現夢想。
這才是陸呦剛剛繃不住情緒、覺得委屈的原因。
陸呦斂眸,盡可能輕鬆地笑著回答:“生活這麽難,誰能做到求仁得仁呀。”
她必須向現實低頭。
蔣鐸指尖拎著桌上的碎紙頭,拿捏著。
這是他情緒波瀾時、無意識的小動作。
“你也可以選擇更簡單的生活。”
“什麽生活更簡單?”
“找個有本事的男人,幫你分擔全部的重擔,你可以自由地做設計、追逐夢想。”
蔣鐸這脫口而出的這句話的同時,分分鍾便想捶自己一拳。
衝動了。
麵對她,他總是忍不住衝動,不管是言語上的還是
生理上的。
果不其然,陸呦看向蔣鐸的眼神,漸漸冷了。
她自嘲道:“是啊,我上一個男人剛丟開呢,這可不得趕緊找個下家接盤嗎。”
“我不是那意思。”
蔣鐸指尖加快了拿捏的頻率,碎紙頭都快讓他揉沒了。
陸呦失望地看著他:“你們都覺得,我和許沉舟在一起,是我高攀了他,他可憐我,才和我在一起。”
“你自己自卑,別攀扯我,我從來沒這麽看你,他也不配。”
蔣鐸從來風光霽月、善於掩藏情緒,這會兒
臉上青筋都冒出來了。
“是啊,是我自卑”陸呦搖搖頭,嘴角綻開蒼涼的笑意:“所以三爺你有什麽推薦的人選嗎。”
“”
陸呦索性夾槍帶棒地把她這些年的委屈全部發泄了出來:“來,給我介紹個條件好的,活好錢多,養得起我這一家人。”
陸寧注意到,蔣鐸快把自己手指頭都掐破了。
他弱弱舉手道:“請不要在未成年人麵前ghs。”
“你要錢多活好是吧。”蔣鐸壓抑著怒火,站了起來:“現成就有,當初是你自己不要,現在回頭草給你吃,敢下嘴嗎?”
陸呦拍桌而起:“怎麽不敢!我現在就吃。”
蔣鐸冷笑:“來啊。”
陸呦熱血上湧,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領,拉過來便吻了一下唇。
很輕、也很快,蜻蜓點水般轉瞬即逝。
蔣鐸血管裏引爆了一顆氫||彈,電流蔓延全身,瞬間酥麻,眼睛都花了。
操
陸呦仿佛是贏了一般,不客氣地甩開他:“明天下午3點,民政局門口見。”
蔣鐸控製著爆紅的臉色,意猶未盡地舔了舔下唇。
“3點我有案子,不如早上9點。”
“誰不來誰是狗。”
“一言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