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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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問題的答案, 毋庸置疑。
三名玩家目光如炬的看著薑緩。
薑緩:“…………”
心說還以為他們早就發覺了,沒想到這時才反應過來。
他正想著該怎麽回應,就見三個玩家不負沙雕本色, 表情變化莫測, 一會兒傻笑一會兒崩潰臉。完全搞不懂他們在想什麽。
魚大已經失去了語言功能。滿腦子都是感歎號。
這誰敢想啊?!!
萬、萬君!!
他們不僅跟萬君並肩作戰過,還吃過萬君親手遞過來的雞腿。
四舍五入一下,他們也是有魔主、劍主一樣的待遇了!
“萬、萬萬……”
薑緩等下文, 等半天沒等到。
魚大舌尖亂彈了半晌沒吐出個完整詞,被終於回神的浪潮生一下子捂住嘴。
浪潮生和茶茶深深朝薑緩鞠了一躬,一同把魚大從薑緩麵前架走。
薑緩:?
浪潮生壓低聲線:“萬君這時候還不是萬君啊喂!”
“你忘了我們是在鳳鸞幻境裏, 這是三百多年前!”
魚大眨巴眼睛, 示意明白了。
浪潮生鬆開手。
魚大深吸了口氣,“所以——臥槽!”他說不出所以然了,隻能用樸實的語言表達內心的震撼。
浪潮生深思:“我早該看出來了,之前對戰那個何伯時,那樣的劍法, 除了萬君還能有誰!”
茶茶道:“而且……萬妙萬法道君,顧名思義, 萬妙萬法皆通!這個封號已經將謎底說的很清楚了!善刀會劍——是萬君啊!”
這時候, 他們才發現線索實在很多, 可惜他們一直沒串起來。
兩個人扼腕不已。
“別馬後炮了!”魚大悄咪咪看了眼鬥笠刀客, 努力運轉小腦筋, “你們的意思是我們不能提萬君兩個字?!”
茶茶點頭,“那肯定啊!這是三百多年前!這幻境又這麽真實, 我們肯定不能暴露是未來者啊, 萬一擾亂了幻境怎麽辦?”
浪潮生說:“而且, 我猜測三百多年前的萬君應該是接到問先生的消息, 隱藏身份混進舉鳳鸞來查看。”
魚大忽然嘿嘿一笑。
“你怎麽笑得這麽猥瑣?”
魚大以一種夢幻的語氣,“其實,我一直開著錄屏。這是我的習慣,之前被人在問仙裏坑過。”
茶茶和浪潮生齊齊沉默。
“——發我一份!!”
……
三個玩家嘰嘰咕咕的討論。
薑緩默然片刻。
……看來他隻掉了一層馬甲。
他們把他當成幻境裏的三百多年前的他了。
而且,什麽都不用解釋了。
十分省心的,三名玩家很快完成了自我說服和自我心理建設。
齊刷刷轉過頭,鄭重其事,“關少俠!我們懂了!我們一定好好配合您的行動!”
薑緩:“……”
行的吧。
畫麵再一次快進。
仍是在羅天宮,這時候西門問已經死纏爛打成功成為羅天宮一員了。
他穿著羅天宮的弟子服,老老實實掃地。
路過的師兄弟見怪不怪的問:“這次又是為啥?”
“不用占卜,我直接猜,又是因為寫了小緩師叔的話本?”說話者湊近一點,“被宮主逮了個正著?”
西門問被罰不用靈力掃大殿,義正嚴詞:“胡說,我隻是寫了一隻貓的故事!”
說話的弟子一臉我懂的表情。
三名玩家也露出了了然的表情。
問道人玩得大啊!
獸耳梗都會玩!不服不行!
悄咪咪瞅了瞅薑緩,戴著鬥笠隻能看見萬君微抿的唇。
薑緩眯起眼睛,若有所思的看著西門問,他說西門問怎麽有時古古怪怪的……
羅天宮弟子問:“……你還有嗎?”
西門問沉痛道:“全部被師父沒收了!”
薑緩微點頭,還是摯友靠譜。
幾名弟子和玩家一起歎了一聲。
就在這時,一隻紙鶴傳信給西門問,言是他家人來看他。
玩家們自然也跟上去,羅天宮的待客區,一站一立二人。
魚大:“是少族長來看問先生了!”
茶茶:“太好了!兄弟團聚……”
話沒說完,隻聽得西門問喚了一聲:“父親!”
三名玩家疑心是自己耳朵聽錯了或者眼睛認錯了人。
但那沉著氣質飲茶之人雖然蓄了須,明明就是問先生的長兄,西門少族長啊!
問先生這一睡把自己的輩分睡掉了一輩啊喂!
浪潮生分析:“因為問先生沒了之前記憶,又沉睡了很久,認識的人皆已老去,所以幹脆撒了這個謊,讓問先生不要有那麽大心理包袱?”
“說得有道理……”茶茶看著西門問和家人相處,但她總覺得哪裏不對勁。
西門問又稱呼另一人:“何伯。”
玩家們呆住。
何伯?!
那個極樂鳳鸞塔裏的不死人何伯??
魚大呆滯的:“……在之前,問先生是不是還喊過一個何哥?”
他們竟都傻傻的,沒忘別處想。
是了,何哥、何伯。大哥、父親。
原來那少族長就是後來的西門家主,那何哥就是後來的何伯。
三名玩家終於從這看似即將大團圓的劇情中清醒過來。
這其中緣由恐怕沒那麽簡單,也沒那麽溫情脈脈。
“父親,又麻煩你們來看我了。”
“問兒,不麻煩。你好好修習。”
“我拜入羅天宮,您會失望嗎?好像劍修、法修什麽的更有用一點。”
“不會。你高興就好。”
“嘿嘿,我卜算已經學的很好了!等會兒我隨父親回家一趟好不好?”
“……不必,問兒,你專心學業。”
……
畫麵很快再一次模糊閃現。
這一次的視角竟換到了鳳王朱曦那一邊。
鳳王花了許多年才找到散落的族群。
但族人也多有受傷,需要修養,短期內無力西渡海。
於是,鳳王一邊幫助族人養傷,一邊去時常去看望沉睡的西門問。
有時,他也會回到那個海邊的小城。
西門一族過得很艱難。
小城荒蕪,靈力微弱。
季節性的海嘯。
上岸的妖獸。
其他世家的剝削和掠奪。
過路的盜匪。
西門一族在荒蕪的海邊掙紮求生。
一日日的艱辛和折磨。
……
朱曦多次救下西門家。
最初是那一隻鳳凰。
後來,又多了幾隻鳳鸞。
……
終於,西門問清醒了,鳳凰們也修養大好。
朱曦決定西渡海。
這時候他接到了西門家的邀請,想了想答應了,決定去告別。
他不可見西門問,因為那會阻礙他的決心,但那座擁有記憶的城市當是可以好好告別的吧。
而且,這一來二往的幫助,朱曦對那座堅強的小城很有好感。
此時的海邊小城已經很像樣子了。
西門家主是有能力的,再加之有神獸鳳凰的威懾。城市的發展很好。西門家在世家中也逐漸起複。
西門家甚至建造了一座美輪美奐的高塔。
——極樂鳳鸞塔。
三名玩家三名玩家心裏一咯噔,預感越來越不妙。
極樂鳳鸞塔流光溢彩,奪目萬分。像鳳凰的翎羽一樣華美極了。
落成的那一天,鳳王受邀請而來。
西門家主宣布,這座城市要改名為挽鳳城,以此紀念他們的友人——鳳鸞。
西門家主誠懇而尊敬的捧起酒杯,“問兒醒了,您也將西渡。”
“請允許我敬您一杯,感謝您一直以來的庇護。”
鳳凰落地變成人形,鳳王朱曦接過了那個酒杯。
“不足掛齒。”朱曦道,“不過,我的存在不必告訴他……西門問。”
西門家主應下,又忽然道:“其實,在下心中一直有一句問話,想問出口,您為什麽不能留下來呢?”
朱曦道:“西渡海,是吾族的使命。”
“這樣……”西門家主舉起酒杯,一飲而盡,“那就隻能恭送您了。”
朱曦無所察覺的喝下了那杯酒。
隨即一雙鳳眸不敢置信的變為熾熱的紅,黑氣繚繚,他變為原形倒在地上。
鳳凰本應該百毒不侵,可這酒中並非毒,而是至邪至汙之物,正好克他。
他沒有一點防備。
“為、為什麽……”
“您為什麽要離開呢?”西門家主問。
“果然,力量要掌握在自己手裏才行。我從前隻想著退讓,於是避讓到這海邊小城,卻仍然被百般欺淩。歸根結底,是因我西門一族失去了力量。幸好這許多年得您庇護,才讓我們緩過氣來——可我資質出眾的弟弟本該挑起大梁,卻一睡不醒。而族內幼子仿佛受了詛咒一般,無不平庸,沒一個可造之材。您一走了之,隻會將我們推入更深的深淵。”
“我們需要力量,自己能掌握不會失去的力量。”
這話聽得三名玩家怒不可遏。
分明就是欲壑難填、恬不知恥、恩將仇報!
中山先生和狼!
不對,狼還披著羊皮,偽裝得這樣好!朱曦又怎能預料到這人心的惡臭!
魚大一錘砸過去,但是他們根本碰不到人。隻能氣得跳腳。
眼睜睜看著朱曦痛苦的在地上翻滾,西門家主命令大陣開啟。
極樂鳳鸞塔開,第一隻鳳凰被鎖入了塔下。
西門家主道:“您稍待,您心心念念的族人,我們也在送來的路上了。”
西門家主看著鳳凰,沒有一絲愧疚,冰冷的聲音,“我西門一族已經蟄伏了太久,忍受了太久的輕視和□□。”
“騰飛的希望就在眼前,為了我西門家百年大計,就算讓我的手沾滿血、要踏在屍骨上才能向上攀爬,就算我如此罪惡、罪無可恕,我也在所不惜!”
城市周圍升起巨大的漆黑的水幕,似乎是大海在為這一幕而怒吼。
但,並不是。
那是一個龐大的結界,籠罩起整座城市。
——欺上瞞下。
滔天罪行正在上演。
……
畫麵轉變。
他們看見了更年長的西門家主。
人已中年的西門家主,眉宇陰鷙之氣,經過了數十年人世摸爬打滾,他早不是當年那個會為了幼弟磕頭的年輕人了。
西門家主單手負於身後,“謊言隻要不被拆穿,便不能被稱之為謊言。”
何伯恭敬垂首。
他們的身後是一座輝煌的高塔。
“小公子……”在西門家主的目光逼視下,何伯又立刻換了稱呼,“大公子拜入羅天宮修習問天之道,可會影響我們的大業?如若他卜算到什麽……”
“他不會。如今星辰晦暗、天機不明……又有血脈親緣牽連,卜不算親,他算不準的。”西門家主目光沉沉,“何況,他已忘記前塵。”
三名玩家氣得咬牙切齒,仿佛能時刻衝上去攀咬這無恥敗類。
所以那個謊言的目的是——抹去那段過去?!
有一種秘術能擾亂親屬因緣,從而使人無法從血緣卜算。
西門家正是用了這種秘術,卻以疼愛西門問之名,竟也瞞過了羅天宮。
……
極樂鳳鸞塔,從此高高佇立。
鳳凰精純的靈氣和血氣滋潤這片土地,這片土地成了靈氣薈萃的福地,西門家一朝東山再起。挽鳳城成為了西境最繁華的城池。
挽鳳城。
挽鳳,意思是挽留鳳凰?
不,挽,還有悼念的意思。
整座城市都是建築在那二十隻鳳鸞的血和痛苦之上。
……
三名玩家在現代社會也是見過不少大風大浪的人,駭人聽聞的故事聽過不少。
但無論聽見過再多,隻要是仍具有人性,人永遠會因此而悲哀和憤怒。
大約,這種共情才是人性。
極樂鳳鸞塔如此華麗而煊赫,塔下二十隻鳳鸞被鎮壓卻是如此痛苦。
西門家用鳳鸞做實驗。
他們試圖從鳳鸞血脈上得到力量。
不死的力量多麽誘人。
但是實驗需要更多材料。
同時,這能困守鳳凰的大陣,和那封鎖城市的結界都需要更多的……犧牲。
西門家主如此悲憫的說出犧牲兩個字。
極樂鳳鸞塔立。
他提出了舉鳳鸞。
一邊收攬人心,一邊大肆攬取名聲和巨額財富,一邊……從有靈根的人中排查出合適的犧牲品。
多少人抱著美好的幻景而來,風華正茂,卻被帶入那暗沉沉的塔下,成為了冰塊中一具失敗的屍體。
這就是——西門家的好盤算啊。
……
三名玩家已經氣得發抖。
可過去的一切都無法隨人心而改變。
畫麵終於再一次出現薑緩和西門問的身影。
西門問道:“我已經很久沒回過家了,每一次都待不了太久,就被我爹嫌棄我遊手好閑趕走了。”
他懶散的朝黑衣刀客抱怨。
刀客半路撞上西門問就被纏上了,“我一人即可。”
西門問回答:“那可不行!你在東方家幹了什麽?那麽多人在追殺你,我能幫幫你,若不是我師父閉關,恐怕還輪不到我來跟著你。”他笑嘻嘻,“我們可是忘年交啊!小緩師叔!”
刀客仍是道:“不必。”
西門問歪頭打量他半晌,才道:“……你是不是知道什麽了?”
刀客抬眸。
西門問表情有些鄭重,“你的眼睛總能看見旁人無所察覺的東西,你又換了身份,混進挽鳳城。挽鳳城中……有什麽呢?”
刀客戴上鬥笠,沒有說話。
過了許久。
“果然。”西門問就說,“我其實……有點預料了。”
他哪裏有的預料呢?
他也不是個笨蛋。
“我每次留宿挽鳳城,夜裏有時能聽見一個聲音。”
“嘰嘰……像小雞。隻有兩聲,很小聲。我若不注意就聽不見。”
三名玩家就算隻是旁觀著,也禁不住落下眼淚。
那個聲音。
是朱曦在哀鳴啊。
那隻最開始驕傲到不行的鳳凰,禿毛,孱弱到連飛都飛不起來,最難受時就會小聲的嘰嘰兩聲。最多兩聲,聲音還壓得很低。
然後西門問就會摸他的毛,給他喂火。
西門問對刀客說:“明明沒有印象,但我聽著總有些難受。”
“我本來就準備去一探究竟的。即使沒遇上你,我也得一探挽鳳城。”
……
完全破防了!
三個玩家虎目盈眶。
而這時記憶之境終於完全結束。
淚水被熾熱的溫度灼幹,三名玩家往下墜落,被一層結界套住,隔熱漂浮。
咦?!
問先生在哪兒?
萬君又去哪了?
三人往四周一看,二十根聳立的金柱,囚禁著二十隻鳳鸞。
粗大如巨蟒的鐵鏈交錯。
底下翻湧著血池,血腥之氣、汙濁之氣彌漫。血池邊上堆疊著的森冷骸骨。
隔著結界,三個人都忍不住的幹嘔。
這究竟是這樣一幅慘案。
魚大等三人好不容易重新站好,一轉眼看見了問先生。
他漂浮在最中心的那根金柱前。
西門問和鳳首麵對麵。
宛如失去了靈魂,麵容蒼白如紙,僵硬又茫然。卻能讓人感覺到那壓抑的絕望感。
“問先生……是記起來了嗎?!”
“問先生!”
……
他似乎回過神了,沒有大叫,甚至沒有眼淚,下一秒,他的身上燃燒起赤色火焰。
煌煌昭昭兮鳳來……
三名玩家下意識覺得不妙。
問先生這個狀態這個表情……
然後就見萬君一手刀打暈了問先生。
薑緩看向三名玩家:“帶他出塔。”
魚大等三人來不及驚訝關少俠露出了真容。
白衣萬君,如冰似玉,手持一柄劍。
“這一次,輪不到他。”
夜幕四合,如一塊巨大的黑布。
挽鳳城卻到處燃燒起火焰。
到處搞破壞的是一名女子和一個小孩。
當一道火柱衝天,朝妍就知道關先生一定行動了。整個挽鳳城的修士也動了起來。
她雖然微不足道,但是腦子還不錯。
她也幹脆趁機行動起來,也四處製造一些爭端,分散這些人的注意力。
在搞破壞中撿到一個小孩子,自稱小童。這個小童說他被人丟棄了,搞起破壞來比朝妍還熟練,尤其是放火,簡直就像是曾放火三百年的熟練程度。
兩個人一拍即合,默契的四處在城中周遊。
朝妍說:“丟你的人是誰啊?”
小童回答:“一個糟老頭子……額,好像也不糟,反正是個壞蛋!”
朝妍問:“要我幫你出氣嗎?”
小童鼓嘴,“除了我,誰都不能讓他生氣!”
朝妍挑眉:“小小年紀,說話有點油膩啊。不過……你們關係應該挺好的呀。”
小童熟練放火:“一般吧。反正我一覺醒來來,沒有過往的記憶,第一個見到的人是他,一直一起生活的人也是他。”
朝妍便笑了,“這就是關係很好啊。你很喜歡他。”
“——才不……”小童撅著嘴反駁,忽然表情一變。
他猛然看向極樂鳳鸞塔的方向。
這個氣息……這個熟悉的氣息……
他睜大眼睛,這孩子有雙圓乎乎看不明顯的鳳眼。
“小童?”
小童一咬牙。
他手中燃起更大的火焰,幾乎將他小小的人包圍住,就像伸開了火焰雙持,他飛速往鳳鸞塔下趕去。
朝妍一愣,趕緊也跟上去。
對峙的世家人。
“城中這麽多起動亂,西門家主不去平息,抓住罪魁禍首,為何非要於吾等為難?”
西門家主冷笑,“你說呢?”
地麵忽然顫動。
由微顫變為了劇烈的震動。
仿佛地下有什麽東西已經壓不住了,萬頃的震顫,伴隨著令人頭皮發麻的嘎吱聲。
西門家主表情驟然巨變,血氣上湧,青筋漲起。
“快去塔下!!!”
他無暇顧及在場人,怒吼似的吩咐親信。
但,已經來不及了。
隨後,他們聽見了來自地底的一聲鳴響。
劍鳴清嘯。
隨後是一聲鳳鳴。
綺麗的畫壁隱約滲出了墨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