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第五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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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那是什麽?”
    南五環恍然大悟:“是願力海”
    南五環作為南宮後人, 知曉的自然比普通修士要多一些,他解釋道:“那黑色的是菱花城人的邪願,而維持鏡中城穩定的是正願。隨著邪魔盛行,相信著菱花鏡傳說的人越來越少, 維持鏡中城的願力也就越來越少。但與之相反的是信奉邪教的人越來越多, 邪願越來越多當邪壓正, 鏡中城再難維係, 鏡中城就破碎了……”
    鏡中城碎了, 周圍的一切都開始支離崩解。
    無邊願力組成的漆黑大海壓下, 萬君卻不退反進。
    他直飛上天, 幾乎與那滾滾黑浪直麵。
    與那遼闊洶湧的願海相比,他是如此渺小, 而與那深沉的黑暗相比,他手心的那團光又是如此的微弱。
    但偏偏——
    那團純粹的光, 堅定而竭力的往外四散著它微弱的光。
    下沉的無邊願海竟然真的停滯了。
    而如玻璃破碎的哢嚓聲也逐漸減少。
    隻那一團微光, 竟將那無邊的漆黑願海硬生生攔住了。
    鏡中城的崩解開始緩解。
    ……
    茶茶呆呆的:“那萬君手中的是——”
    南五環:“……也是願力。”
    ……
    不知何時,這座瀕臨破碎的城市, 所有快樂幸福的亡魂都清醒過來。
    他們悲哀而懵懂的看著四周,竟有種大夢初醒的恍然。
    七彩的城市黯淡成黑白, 他們也重現了鬼魂的模樣。
    他們已死。
    活著的人還在受煎熬, 而他們死了的人又何嚐真正解脫?!
    他們隻是普通人,死後就回歸鏡中之城。
    他們混混沌沌的重複著同一天, 不記得生前, 不知道昨日和明日,也不知道生和死。
    鏡中城中一日日, 普通的神魂不得往生便將一日日消磨, 直至消磨殆盡。
    他們的神魂某處卻在一日日許願。
    ——他們想要解脫。
    ……
    “那團光是城中亡魂的願力。”南五環恍恍惚惚跟同伴介紹, 其實自己都有些發蒙:“我從前從古籍裏看見過……但我沒當真。願有三重——本願、表願和真願。這個真願是連本人都未察覺,但真實存在的願,也是力量最強大的願——因為真願最純粹,也未受到外在存在的幹擾,它是真實的出自本心……”
    浪潮生琢磨著,一拍魚大的腿,“這不就是潛意識嘛!”
    南五環:“……潛、潛啥?”
    浪潮生說:“其實這個比喻也不怎麽準確,總之就是——鏡中城的亡魂想要從這虛假的幸福裏解脫了。”
    魚大用手肘猛戳浪潮生心口,一邊麵色如常的問:“那麽,這個願力是萬君啥時候收集的?”
    問話一出,四人同時想到了昨日。
    昨日,萬君一行人幾乎走遍了鏡中城的每一個角落。
    難道那時萬君就已經看破了鏡中城真相?
    少年萬君停在虛空,鎮住下壓的漆黑深海。
    城中所有恢複清醒的亡魂有的魂體飄搖如燭,有的魂體要凝練許多——一個個金色符文飄來。
    一連串玄妙的符文如萬道金線從半空灑落城中每一個角落,萬君一手托著白光,一手就流暢的寫出符文,每寫出一行,金光就愈來愈盛。
    一位位亡魂的額心接沒入一符文,肉眼可見的魂靈凝聚許多。
    而後,又複有萬千金蓮空中飄來。
    清亮的聲音念誦佛經,佛珠轉動,佛子沉靜的麵容披上一層金環,念誦經文,佛音浩渺,萬朵金蓮在他身後綻放……一朵朵金蓮飛向一個個亡魂。將亡魂包住。
    萬君臉色變得蒼白許多。
    萬君深吸了口氣,和佛子對視一眼。
    ……
    南五環倒抽一口涼氣:“……臥槽!”
    魚大:“五環兄你也開始臥槽了?!”
    南五環:“欸?啊……這不重要!”他呆呆看著鏡中這一幕,“萬君和佛子是想超度他們!”
    “我們不是早就知道了嗎?”
    “不,你們不知道這有多難!”南五環快速道:“這一秘境所有亡魂死後都歸於菱花鏡中,他們為何不能入幽冥境,是因為菱花秘境是封閉的。連亡魂也被困在其中,亡魂無歸處,愔愔齊哭。所以,才會在願力作用下形成一個鏡中城,收納所有亡魂。如今鏡外又被願力包圍,而秘境本身也有一層牢固的境膜——如果想要超度亡魂,就要打開幽冥境門,送亡魂入幽冥境——這本來就非易事,現下就是難上加難!”
    魚大似懂非懂的看向浪潮生。
    浪潮生翻譯一遍:“這就相當於,十二州中開鬼門隻需要一次開一道門,在菱花秘境中開鬼門得一次開兩道門,如今在鏡中城中就得一次開三道門!”
    魚大和茶茶一齊發出:“臥槽!”
    懂了!
    洶湧的願力再次不複平靜過,似海浪滔天不斷拍打,衝擊。
    萬君深吸一口氣,一團光從他手心
    他不停歇的撰寫符文,與此同時,佛子念誦著超度亡魂的經文,
    萬君站於原地,他的衣袂和黑發皆被吹揚,一聲接一聲的破碎玻璃聲中,他清朗而猶帶少年之氣的聲音卻幾乎將傳遍整個空間。
    “幽冥杳杳尋無路,我卻將劍斬歸途。”
    萬丈金光中——萬君抽出一把雪白的長劍。
    城市又開始崩落破碎。
    鏡子破碎的聲音層層疊疊。
    無邊黑海像天一樣壓落,。
    佛子的念經聲回蕩,黑白相間的破碎空間,一朵朵金蓮護住所有亡魂。
    萬君持劍。
    他一人直麵這無盡的邪願惡念,沉沉暗影湧動,蕩人心魄,亂人神誌——他毫無動搖,他的發絲和衣衫都在亂飛,但他的劍鋒不曾顫抖一分。
    那微弱的願力的白光閃滅不止。
    黑暗的願力像是餓虎群狼咆哮而至,又像是猙獰凶暴的巨浪重重砸下——
    萬君抬起劍尖。
    ……
    魚大喃喃:“萬君的劍——不管看見多少次都會被震撼到!”
    南五環睜大眼睛目不轉睛,“沒有人會忘記他的劍光,每一人都記得他的劍光……萬君!!!”
    萬君動了。
    劍光如白虹。
    他仗劍一砍,直直砍向那撲麵的黑海。
    鏡中城徹底破碎。
    玻璃破碎的聲音歸於死一樣的寂靜。
    黑色願海吞沒了一切,到處都是黑洞洞的。
    “萬君呢?!”鏡外鏡四人在驚呼。
    鏡中一片漆黑。
    過了須臾。
    願海再度動蕩起來,洶急的亂流似千軍萬馬崩騰,又似龐大凶獸攪弄——一道白光,一道白光從願海中破出,與它一同破出的無數朵金蓮。
    衝霄之勢的白光衝破所有黑暗,蕩出一條道去,生生劈開一塊空白的空間。
    佛子盤腿而坐,轉動佛珠,他下垂的睫毛顫動一下,繼續念誦佛經,金蓮幻影撐起這一片被萬君強行劈開的空間不會合攏。
    ……
    鏡外鏡四人屏住了呼吸。
    萬君踏浪而來。
    第二劍。
    他似乎信手一劍,但魚大等四人的視角看得是如此清晰,萬君的臉色蒼白如雪,他的唇卻殷紅如血。
    萬君——他受傷了!!
    但他的劍卻沒有絲毫停滯。
    最後一劍,第三劍。
    佛子亦恰好念到了最後一句經文,“……離諸惡道,諸魔鬼神,悉皆退散!”
    劍光所至,無數願力避散,一道大門洞開。
    ——鬼門!
    萬君牢牢握住劍,嘴角溢出鮮血。
    佛子轉動佛珠的速度加快。
    那一朵朵承載著亡魂的金蓮那一朵朵金蓮便閃爍著微光,如被裹挾著向前,飛速進入到那扇大門之中。
    當大門沉沉合攏,所有金蓮歸入其中的一瞬間,萬君再控製不住的噴出一口鮮血,差點墮入到願海中,幸好被佛子一把抓穩。
    萬君抹去嘴角的血沫。
    佛子塞給萬君一把靈丹,“這裏穩定不了多久,我們得盡快出去。”
    萬君微頷首。
    ……
    南五環終於稍微鬆了口氣,“不愧是萬君和佛子!”
    但很快,他又提心吊膽起來:“一般修士若落入這樣的汙濁願海,堅持不了多長時間就會被汙染!若被侵染汙濁,輕則境界崩落,重則同化為邪魔。這個時候的萬君和佛子大概就是三境左右修為,他們必須盡快出去……”
    然後四人就見,萬君蒼白的小臉蛋上浮現一絲淡笑,“如難小和尚。”
    佛子大約還未被人這麽叫過,他一誕生就有金蓮異像,從小長在十四寺中,這還是他第一次出寺曆練。
    他耳尖微紅,覺得薑道友大致是表達對他的親近。
    萬君露出一個不好意思又有點愧疚的表情,“麻煩你出去求援了。”
    佛子:“昂?”
    萬君飛速的畫了個圈圈,把佛子塞了進去。
    然後畫完圈圈的他一邊吐血,一邊嗑藥。
    鏡外鏡四人:“…………”
    四人目瞪口呆。
    萬君,他、他——
    萬君微微下垂眼瞼,猶帶嬰兒肥的小臉,純稚無辜,“哎呀,誰叫我有必須留在這裏的理由呢。”
    他豪爽的往嘴裏倒靈藥,然後就地一躺。
    真·躺下了!
    他還閉上了眼!
    純白長劍懸浮在他身前消隱。
    而後,這個被劍劈開的空間被漆黑願海吞沒。
    萬君的身影也消失不見。
    ……
    鏡外鏡四人呆傻著看著菱花鏡,就等著看後文,卻隻見鏡麵漆黑一片,宛如死機。
    麵麵相覷半晌,終於反應過來似的。
    “萬君啊啊啊啊啊!!!”
    尖叫聲響徹整個鏡像空間,連鏡像空間都似乎抖了一抖。
    魚大甚至試圖搖一搖菱花鏡。
    然而菱花鏡再無半點影像!
    不是吧不是吧?這個劇情卡點是誰教的啊喂!
    他們想知道後續啊喂!
    “啊啊啊啊啊!沒有後續了嗎?!”
    聲浪衝擊,鏡像空間好似也在持續顫動。
    ——等等!這好像不是錯覺!
    浪潮生捂住魚大的嘴。
    四人麵對麵。
    浪潮生做出一個聽的手勢。
    很細微一聲。
    ——哢嚓。
    ——哢嚓。
    但他們四人對這種聲音已然十分熟悉,這不就是鏡子碎的聲音嗎?
    四人反應過來,表情巨變。
    而後,細碎的聲音變大。
    一聲巨響。
    哢嚓——這個純白的鏡像空間破碎了。
    四人齊齊掉落。
    四人下意識手拉手穩定身形,站穩後,隻見鏡先生倒在了地上,他按著心口,看見他們表情一變。
    而身前還站著一人。
    魚大定睛一看,“臥槽!東方玄!!”
    麵前這人,金冠錦衣,矜貴至極,金質玉相,手握一把折扇,不是邀月城中搞事的boss又是誰?!
    東方玄搖晃折扇,微微含笑:“竟是認得我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