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5 章 第九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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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王和鳳王何在?」
「回稟萬君……」
「三百年前,龍王陛下與其他六位七境道君為對抗入侵者展開化域,未曾想化域重合扭曲形成了一個特殊的獨立空間。等閑難以靠近,也不知空間之內是何種情形。」
三百年來,妖族亦曾有大妖前往一探,但盡皆不歸。
「唯一能知的事,龍王陛下與諸位道君性命無礙。」
「數月前,鳳王陛下親探七厭之域,亦失去了所有訊息。」
這方特殊的空間被妖族們稱為七厭ya一聲)之域。
這是日前妖族會議上的一段對話。
七厭之域。
想來西門問感應到朱曦出事的時間正好是朱曦進入七厭之域時。
須七位七境道君的化域來困住的入侵者……
薑緩猜測,或許就是領主白瑕。
這樣就能說通為什麽白瑕始終未曾出現在界外戰場。
因為,他在妖境被困住了。
但還有許多疑問未得解釋,比如,黑夷一身死,他的地盤和位置即被瓜分一空,新領主立即上位。
如若白瑕早於百年前被困,他的領主之位為何還如此穩固?
東方玄零碎的記憶裏有一個片段。
他與灰氓合盟吞並黑夷,但灰氓卻忽然倒戈相向。
那是因為黑夷以新世界的線索為籌碼,重新拉攏了灰氓。
東方玄曾對灰氓說:「灰氓閣下毫不猶豫背叛了我們的盟約,那位殿下可知道?畢竟您不是最忠心不二的一條狗嗎。」
灰氓,三領主之一,他是誰的狗?
薑緩垂眸。
總之,他必須去一趟七厭之域。
薑緩重新調整好金珠城的赤紅防線,他的煉器和陣法本就是師兄啟蒙的,這一調整隻是在原來的布置上進行優化,龍珠被加固了三重陣法,龍龍珠氣息愈發隱秘,且將於防線中不定時不定點改換位置。之所以多費了幾日是帶了數名妖族的陣法師和煉器師,教他們熟悉這一流程。
他仔細寫好一本詳實的冊子交於妖族,讓他們自行對其他城池的赤紅防線進行優化升級。
又親自盯了妖族們對一座城池的赤紅防線進行改進。
三日後,薑緩正式啟程前方七厭之域。
金珠城的妖族大多已知曉他的決定。
薑緩是晚上離開金珠城的。
他依舊穿著穿慣的白衣,青絲三千被素玉冠固住,手持墨劍。悄悄踏出金珠城。
漫天星鬥流轉。
薑緩若有所覺的回身,眼眸驀然睜大。
眼眸倒映星光爛漫,纖長的睫毛顫抖,有細雨濕流光之態。
整座城市比蒼穹的星幕還要璀璨,還要炫目。
所有建築都亮起了燈火。
金碧輝煌,熠熠生輝。
沒有妖來送他。但毫無疑問,這是一場絢麗又無聲的送別。
薑緩愣了半晌才回過神。
他不由自主的微笑。
握緊了手中的長劍。
七厭之域靠近妖境前線的望鄉關。
望鄉關,是妖境最前線、最重要也是最荒涼的關隘。
一旦望鄉關失守,背後是妖族萬裏平坦之途,無險可守。
朝在望鄉,暮到金珠,這話並不是說笑。
奇形怪狀的岩石裸露在外,石灘上沒有一絲翠色,隻有荒蕪的砂礫滾落發出窸窣的聲音,和長風穿過狹窄的石縫的聲音。
長風好似不間斷的唱著不知名的古老歌謠,讓每一個聽者心中都回蕩起所有悲傷的負麵情緒。低境界者若是長久的待於此地,很易被負麵情緒所壓倒,以至於崩潰、神魂破碎。
所以,七厭之域附近並無妖族把守。
遠處的望鄉關中鎮守著僅剩的龍族和鳳族。
鳳簫聲動。
一道悠遠的簫聲忽遠忽近的響起。
薑緩循聲看過去。
一眼無際,他的神識看見了。
望鄉關的前方是蜿蜒千裏的龍骨,和許許多多龐大的妖族骸骨,戰死的妖族以他們的骨構築起望鄉關最重要的防線。
望鄉關之上,鳳鸞翱翔,鳳鸞齊舞,長羽拖曳,流光溢彩。
三百年前,薑緩劈開極樂鳳鸞塔,送十九鳳鸞於天,他又在西境之濱,以鳳蕭聲引鳳渡海。
已別百年矣。
今日同在妖境,不過百裏之距,卻不能再見一麵。
薑緩的衣裳飄飄乎,他同樣吹響了當日的曲子。
鳳兮鸞兮翔於天,歌以舞兮送君去。
樂聲響徹雲霄。
而龍族長嘯,群妖呼應。
萬裏平漠,千裏之墓,一座孤關。
風聲愈發浩蕩。
而樂聲愈發慷慨。
七厭之域,是一個半透明的不規則七麵體,足有十來米高,懸浮於半空之中,時時刻刻都在變形,而每一麵上隱約映出的畫麵也被不斷扭曲變形。肉眼無法看清七麵上的圖案,而若以神識去探則會被攪得一片混亂。
這七麵應該就是當年七位道君的化域異形了。
進入七厭之域的方式並不複雜,隻要靠近它的十米內就將被自動吸入。
一瞬的功夫,薑緩消失在原地。
高樓大廈,車水馬龍。
霓虹爛漫,燈火如晝。
電子屏幕上放送著最新的新聞消息。
「距地震台網正式測定,四於昆侖山脈北側發生的數次地震皆是板塊運動造成的小型地震,有遊客言看見天打雷劈,則是極為罕見的強烈放電現象,有些網友戲言有修士渡劫自然隻是戲言……」
幾乎沒有人注意大屏幕上播送的新聞。
大多匆匆而過,或與同行者打鬧。
倒是擁堵在半路上的車流裏有乘客失笑的和同伴說起新聞。
「當然是假的啦。居然還一本正經的辟謠噗嗤~」
「這世上怎麽可能有修仙者?」說話的人注意到同伴忽然眼神呆滯的看向車窗外麵,「……你在看什麽?」
同伴雙眼直直的,「……看神仙。」
「??」說話者疑惑的跟著看過去,瞬間發出情難自已的,「……臥槽!!!」
「神、神仙仙!」
燈火闌珊之處,一人白衣如雪。
他正仰頭看大樓電子屏幕上播放的新聞。
長身玉立,風姿清絕。
他不神仙誰神仙?!
「積石如玉、郎獨絕豔、朗月當空、傾國傾城、阿偉死了……」女生喃喃吐出一長串自己都不知道在說啥的詞匯。
電子屏幕的新聞被廣告取代。
白衣人收回視線。
薑緩一進入七厭之域,首先感覺到一道熟悉的氣機牽引。
他放任這股氣機將他卷走。
再一抬眸就見好一片城市繁華的夜景。
他站在十字廣場,周圍是他熟悉又陌生的景象。
這是,他穿越前的世界。
薑緩意識到。
人群,城景。
稀薄、幾近於無的靈氣。
天地之間的濁氣。
周圍的一切都顯得極為真實。
薑緩從未想過有朝一日還能再見這一場景。
遙遠的記憶一下子全部湧上心頭,薑緩的記性不算好,這時他卻恍然故鄉的景象他竟然記得如此清晰。
薑緩緩緩吐出口氣,回過神就見不知何時,許多個手機鏡頭正對準他。
薑緩:「……」
薑緩:「…………」
糟了,忘了他老家的畫風了!
薑緩頗有些僵硬的後退一步。
結果才發現他居然被人圍起來了。
薑緩:「……」
雖然是被圍上了,但竟然無人說話。
場麵一時靜滯。
沒辦法,這個古裝神顏小哥哥,好看得一眼終生,但莫名有種不敢上前、不敢褻瀆的距離感。
就像是九天一輪皎月,山巔一捧細雪。
薑緩悄悄吸一口氣,揚起嘴角微微一笑,「不好意思……」
「臥槽!」人群裏一聲情不自禁。
聲音也巨好聽,什麽叫聲如碎玉,聲如清泉,清風徐來……小說竟然誠不欺我!
這個笑容實在是過於溫柔清潤,那種無形的距離感瞬間就被拉近了。
喵的!什麽叫神明輕輕垂目人間,這就是啊!
男生激動的雙手握在心口,得虧他平常網絡彩虹屁儲備豐富,不然這時候也隻有像其他人一聲臥槽走天下。
「小哥哥,」因為這個笑容,終於有人大著膽子問,「你這是參加的什麽節目啊?是隱形攝影頭嗎?哇你的妝造好好看……啊不,」女孩子有點混亂的說了一大堆話後,眼睛亮晶晶的問,「所以,小哥哥你參加的是什麽節目?我一定支持你呀!」
「對啊對啊!」
「是還沒出道的小哥哥嗎?」
「也有可能隻是個古裝愛好者啊……」
「我不信!這種神顏都不出道誰出道!!」
「喂別萬物都可娛樂圈好不啦?」
「別吵了!不抓緊時間舔顏吵什麽?!」
薑緩無奈,「隻是愛好而已,沒有參加節目。」
素人呀。
嗚嗚竟然是素人。
一時竟不知是竊喜寶藏小哥哥無人知道,還是遺憾沒有辦法光明正大的舔顏了。
又有人大膽開麥:「那小哥哥我可以拍照嗎?」
「如果小哥哥說不可以我就刪了。」
本來還以為是什麽節目現場、或er出街呢,既然是素人那就不能隨便拍照啦。
話說的坦蕩,但是眼睛分明都很不舍。
薑緩:「……」
薑緩本來就是個心軟的人,睫毛不自在的輕顫,「不要把照片上傳網絡可以嗎?」
被這顫抖的長睫毛迷得目眩神迷的姑娘們立刻答應了。
甚至還想得寸進尺,「那……小哥哥我們可以合照嗎?保證不會上傳網絡哦!連朋友圈都不會發!」
薑緩:「…………」
大約半個小時,薑緩終於撤離了人群。
新晉的迷弟迷妹遺憾的發現神仙小哥哥走路姿勢那麽優雅出塵,卻又那麽迅速,眨眼便看不見了背影。
薑緩一直拐到僻靜處,才鬆了口氣。
然後又忍不住彎起眼睛笑起來。
果然是老家的畫風。
這個世界的靈氣約等於沒有。
但薑緩的修為還在,以他的修為,就算沒有靈氣也足夠讓隔壁群島上演一出真實的名叫《沉沒》的電影。並且輕描淡寫不帶氣喘的。
當然,薑緩不會這麽做。
他幻化了自己的模樣,壓低了存在感,往家的方向而去。
這個廣場,他記得就在他家的附近。
他是個孤兒,是一位好心人資助他長大。
好心人在他十六歲時消失了。
不過那時他也足夠照顧好自己了。
他一邊回憶,一邊辨認街巷。當年為了不出門就迷路,他委實花了許多功夫記路。
過橋左拐有包子。
包子店右拐有桂花。
聞著桂花香直行。
他的家。
爬滿綠藤的城牆,鱗片狀木片裝飾的淺綠色兩層小樓。尖尖的屋頂,精致的立柱,漂亮的陽台。這是一棟很有年頭的房子了,門口牆壁上甚至訂著淡粉色的優秀建築說明牌,標記著這座小樓的曆史。
透過間隙可以窺見院落的一角,被打理得十分精細的花園裏,早開的薔薇點綴期間,石桌上散放著幾本書,和一個馬克杯。
就好像主人剛剛離開。
4月5日,清明節。
每年這時候他都十分忙碌。
除了去掃墓,還有其他的事要做。
2021年4月5日。
薑緩回憶著,那一天……是他穿越的日子。
他原本一如既往的……等等!
薑緩忽然意識到不對勁。
一如既往……
什麽一如既往?!
每年清明,他一如既往的要做什麽來著?
薑緩表情凝肅起來。
不對勁。
街道的盡頭,一道身影逐漸走近。
纖細修長,小心的抱著一隻通體漆黑的貓。戴著漁夫帽,還罩著口罩。
但誰能認不出自己?!
這是他。
他慢慢走近。
「好乖。」清潤的嗓音含笑,「到家啦。」
他對貓溫聲說話。
貓咪沉著的被他抱著,也不叫,隻有長長的毛茸茸的尾巴始終圈著他的手腕。
一人一貓宛如沒有看見薑緩,打開大門,走進了屋子。
窗戶亮起暖黃色的燈光。
薑緩站在院中,神色凝重莫名。
他的記憶,截然而至於2021年4月5日。
這一天是他穿越的日子。
他沒有撿回一隻貓,也不曾再回過家。
如若不是這隻是個虛假幻境,那麽就是他的記憶有問題。
身處熟悉的環境裏,薑緩才驀然意識到一件事——他穿越前的記憶有一部分並且是極重要的部分,有缺失。
不隻是4月5日清明,他所謂的一如既往,他毫無印象。
還有更多……
院門旁邊的淡粉色牌子上寫著,由著名收藏家薑天先生私人所有。
薑天先生。
資助他卻消失的好心人是叫這個名字嗎?
薑緩關於這個好心人的記憶統統模糊不清。
站立中庭許久,夜露微寒,薑緩定下心,進入小樓。
第一眼就能看見牆壁的照片。
大多是風景照,唯有最中間擺放著一張合照——是他和一位白發蒼蒼老人的合照。
十六歲的他滿麵笑容的依偎著老人。
老人和藹的含著笑。
他們正是在花園的薔薇前照的合影。
薔薇花盛放著。
「……爺爺。」
不知為何,在看見這張照片的時候,眼淚便洶湧而下,一大團一大團,無法止住。
而心沉甸甸的下墜、下墜……
薑緩記不得他是誰。
但是他卻好像知道該如何稱呼他。
「爺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