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獅子營將

字數:4435   加入書籤

A+A-




    關於那場戰鬥,劉承宗最後的記憶,是打掃戰場時紅旗朝他跑來。

    騎上馬背,他就睡著了。

    至於自己是如何跟隊伍走,怎麽躺在地鋪上,一概不知道。

    他從沒如此疲憊過。

    沒有人來打擾他,他也不知自己睡了多久,直到被腹中饑鳴吵醒。

    四周光線昏暗,他撐著胳膊迷迷瞪瞪環顧左右。

    這好像是個廟,廟裏供奉著龍王,有幾個人在旁邊點了篝火,正小聲聊天。

    眉點梅正在懷裏臥著,小鑽風離得稍遠一些,它已經起身,叼著根骨頭棒子看著自己。

    “東家,醒了?”

    郭紮勢光著膀子從廟外進來,胳膊不知哪裏傷著,用淨布纏著,看他醒了趕忙跑出去。

    沒多久,打來碗水放在旁邊,又去盛了小米粥、醃菜,卷了四張烙餅“還有菜,涼了,我讓人給熱熱。”

    劉承宗邊喝水邊擺手,含糊不清道“不用熱,拿來,都拿來……這是哪裏?”

    涼了的黃瓜炒肉被端上來,用烙餅卷著吃起來讓劉承宗格外滿足。

    郭紮勢說,這是曹耀在山裏的窩。

    昨日劉承宗在斬殺張雄後退出戰場,伏在紅旗背上睡過去,但戰鬥和打掃戰場的工作直到傍晚才結束。

    張天琳的馬隊在傍晚加入戰鬥,把張雄的殘部堵在鳳凰山西麓,隨後他們又進攻了延安府南北兩座衛軍圍城。

    兩座圍城加一塊隻有三十多名守軍,北關圍城望風而降,被運出不少兵器物資。

    南關圍城的守將,防守意誌堅決,用白銀五百兩保住了延安府左近最後一座官軍據點。

    嗯……郭紮勢說守將,名叫楊彥昌。

    整整兩天,延安府的局勢都非常混亂,楊彥昌當不成逃兵了。

    知府在劉承宗複仇當日騎牆跑到府衙隔壁的民居躲避,下午才敢出來穩定局勢,待城外戰事結束,急招南關衛城的守將入城。

    楊彥昌就這麽稀裏糊塗成了延安府的臨時守將。

    楊鼎瑞沒幹什麽正經事,就在戰鬥結束後出餿主意,安排劉承祖帶衛軍屍首去城外。

    跟守將楊彥昌打了場假仗,扔下吳千總和幾十具衛所旗軍的屍首才離開。

    他們估計楊彥昌這次肯定能撈著實授軍官了,弄不好能直接當千戶。

    吃過飯,肚裏有貨的劉承宗才覺得自己活過來了,他大口喘著粗氣,讓郭紮勢把他扶起來。

    昨天從早到晚先後打了七八場戰鬥,今天身體狀態差到極點,胳膊不是胳膊、腿不是腿,渾身酸疼又無力,手都抬不起來。

    但他的心情非常好,問道“那我們現在有多少人,有一千人了吧?”

    郭紮勢搖搖頭,這些事他可不知道。

    把劉承宗放到牆邊,出去沒多久帶著拿賬本的承運進來。

    這是個知道事的。

    “二哥你可算醒了,睡一天一夜,是想嚇死我們啊。”

    劉承運見著他,使勁鬆了口氣,咧嘴樂道“哥你想知道啥,弟弟告訴你。”

    劉承宗站著也累,索性回去坐在地鋪上,問道“獅子營現在有多少人?”

    “你睡覺這會,二叔跟大哥還有幾位頭領,把隊伍重新編了,別急,還是按二哥你定的規矩。”

    劉承運笑道“媽呀,現在整個延安府誰都不敢惹你,你知道隊伍裏都怎麽說你麽?

    說劉老爺的二少爺是活呂布,寸兵在手百夫不擋,片甲遮身千人難敵。”

    承運說得有聲有色,把劉承宗樂得仰頭大笑“什麽活呂布,這名號不好聽,你就說吧,隊伍怎麽編的?”

    “高三哥把獅子營的編製告訴二叔,然後人們見縫插針,對號給自己安排官職。

    前哨哨長是射塌天李萬慶,後哨哨長舅舅當了,中哨哨長大哥不讓別人做,左哨哨長本來說是曹管隊,但他不當,讓給了什長馮瓤。

    右哨的哨長是什長高三哥,曹管隊說別人對炮都雞毛不懂,說營屬炮哨長必須是他。”

    劉承宗笑道“合著他們是先把哨官都占了,哪兒有三千多人。”

    “你別急呀,我還沒說完呢,還有二叔,你那獅子營不是有個營屬的師範隊麽,二叔是師範隊長,還拉楊先生做隊副。”

    “不是,我大做師範隊長?”

    劉承宗愣住,攤手問道“他當師範隊長幹嘛啊,還有楊先生做隊副,我……他們是想教人知書學禮?”

    其實這麽一想挺好,隻不過和劉承宗最開始的設想不一樣。

    他心目中的師範隊,是一個以招降軍官組成的八十人軍官團,專門討論戰略、培訓軍官以及加強士兵訓練用的。

    這個編製好像在劉老爺心裏,變成了流寇私塾。

    說著,承運先指向郭紮勢,再指向自己,笑嘻嘻的拱手抱拳。

    “現在就差營屬工哨沒人,郭大哥,營屬家丁隊長,還有我,二叔新加的編製,營屬輜重哨長,劉承運。”

    好家夥。

    劉承宗在心裏算著,每哨五百人、再加上百人編製的營屬家丁、八十人的營屬師範,滿編的獅子營是四千一百多人。

    他目光在承運、郭紮勢臉上狐疑地看過去,問道“光占哨官了,有那麽多兵?”

    承運翻開賬本,答得非常果斷“沒有,前後左右中,及炮、輜重七哨,戰兵額定七百,實額五百四十,缺額一百六十。

    輔兵額定一千四百,實額四十四,缺額一千三百五十六;

    輜重兵額五百六,實額四百二十,缺額一百四十。

    塘騎、家丁,全營額一千一百人,實額兩人,為家丁隊長郭紮勢、隊副韓麟。

    噢,韓麟就是那個在府城跟你殺人的老兵。”

    劉承宗樂了,合著現在就一千出頭的人。

    這還挺讓人高興的,他更害怕八哨滿編,一下冒出四千人,用不了多久他們就沒糧食了。

    他笑道“你們把哨長都占了,那我呢?”

    “你?給你留著位置呢。”劉承運正色道“獅子營將,劉獅子。

    就這一幫哨長、隊長,都因為你才湊在一起,除了你,誰當營將李萬慶都得扯杆子走。

    換了李萬慶,咱家人又不服氣。

    更何況,幹的兩件大事,攻王莊堡、延安府劫獄,都是你一手策劃,最後都成功了。”

    劉承運說罷,臉上笑意漸漸收斂,他抿著嘴道“而且這不是好差事,現在最大的問題就擺在麵前,後麵我們該怎麽辦?

    等大哥和那兩個延川的首領回來,二哥得跟他們議一議,是留是走,是戰是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