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八十五章 試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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州停口鎮。
西安府通往慶陽、平涼二府的必經之地。
馱騾逶迤,車馬轔蕭,涇水兩岸的船工喊著號子,將一輛輛載滿軍資的車輛裝卸上船。
而在岸旁的小山梁上,每一座山頭都插著指示道路的旗幟,一隊隊按刀攜矛的軍兵裹甲而行,依照地形擺開不斷分合變換的長蛇隊,卷著軍旗向北埋頭趕路。
元帥府龐大的北征軍隊像一道閃電,將西安進慶陽的官道幾乎堵死,因而在停口鎮的北部塬上分叉裂開,沿山峁與山梁之間的官道、小路,兵分五路向北蔓延。
後勤的糧道也同樣在此處分出三路,依照路況,從官道上用驢車馱運、山梁小路以馱騾背負、涇河水道使大小船運,分批次將兵糧輜重運往北邊的慶陽府城和西北的平涼府城。
劉承宗的行軍幕府便暫駐此處。
聽著亂糟糟的人喊馬嘶,看著河穀上空升起巨大煙塵,使遠方山峁籠罩在一片朦朧之中,劉獅子對此次出兵非常滿意。
盡管看著停口鎮萬分混亂,但劉獅子依然對此次進軍的初始情況非常滿意。
因為從西安府向北,經耀州到州,山塬都是南北向,走的人也多,道路暢通。
十營兵馬與輜重在大塬上縱隊排開,騾車走官道、軍兵輕裝走小路,散開走得非常舒服。
但進了州地界,路就不好走了,不僅地勢變高開始爬坡,而且山勢逐漸變成東西向,塬上各條道路匯聚一處,往長武縣的一百多裏地,能通輜重車輛的隻有這一條好走的路。
州、寧州、涇州,分屬西安、慶陽、平涼三府,這個三府相連的邊緣地帶,就連官道都十幾年沒有修繕了。
道路年久失修坑坑窪窪,雪化後滿地泥濘,忙壞了作為先鋒的宗人營,逢山開路遇水架橋,金蟬子派人交給任權兒的報告全是罵街和疑惑。
這官道上怎麽能他媽長樹呢?
讓金蟬子當先鋒,是因為他過去就活動於這一帶,在山間小道與河流間反複橫跳,領著韓藩窮宗各種山路都鑽過。
可是大兵團行進,攜帶輜重車馬繁多,畢竟跟他過去幾百號靠雙腿來回躥不一樣,很多路都沒法走。
何況世道變了,以前這邊對流竄的金蟬子來說是風水寶地,因為糟糕的道路情況能有效拖延官軍行進,弄不好官道的樹都是他的人種下的。
可現在他是官軍了。
但宗人營的士氣還不錯。
韓藩和肅藩的人,監管著秦藩的新兵在前頭填坑拉轍,念叨的都是等收拾了慶藩,就能把自己解放出來,髒活累活都他媽扔給慶藩的人。
元帥府有一套成熟的宗室管理辦法,能確保每個人都去到該去的地方。
有勇力願意馬上取功名的進宗人營當兵,有智力想當官的能進禮衙做吏員,惡貫滿盈的可以吊在樹上,沒資格上樹的就送給周泰萌跟東歐綹子玩耍。
或者被玩耍。
反正殊途同歸,都是一張單程票。
此次進軍,得益於經驗增長和新編野戰旅的良好編製,盡管兵員也超過三萬,算上輜重運輸甚至甚至人力直逼四萬,可是劉承宗在指揮方麵覺得非常舒服。
如臂使指。
當然問題也有,比如有幾個營行軍速度慢、長武縣境內兵馬和輜重擁堵的情況。
但這都不是來自劉承宗的指揮,哪怕路上堵了,各營軍隊也有事先安排好的駐地信地,放馬騾吃草的同時,各營也在行進中鍛煉長途行軍和營陣防禦,情況非常樂觀。
至於那幾個營行軍慢,主要是兩個旅的援兵營,他們的行進速度極慢,僅達到元帥軍野戰行軍條例的一半。
這是援兵營編製的問題。
援兵營全是槍炮手,火器彈藥搶占騾馬攜行空間,同時裝備甲胄,導致他們的行軍拖累太多。
在明軍編製上,不論戚繼光的步兵還是孫承宗的車營,火器手一概不著鎧甲,就是防禦向後勤讓路的妥協。
這雖然導致明軍火器車營容易被大莽子圍死,但同樣也保證了他們的機動能力,能按時抵達戰場,構築車壘扛戰線。
但元帥府各營,壓根沒有新募兵、統一配裝的情況,隨著戰爭進程,降軍和各路首領的歸附農民軍源源不斷地補充進來,始終是兵員比兵額多,甲胄比兵員多。
原本劉承宗對這種情況,采取的手段是利用騾馬多的優勢,在各部隊補充更多輕型戰車,為抬槍重銃增加攜行能力。
倒也沒出過問題。
可他終歸是指揮大兵團的經驗較少,超過兩萬人的大兵團進軍僅有三次。
第一次是從西寧去甘肅,那次非常順暢,雖然關外沒有道路,但戈壁灘的硬質路麵,給元帥軍大量車騎創造了快速行進的有利條件。
並且在西北遼闊的大漠戈壁上,對指揮官熟悉路途、尋找水源的要求較高,而對指揮的影響極小。
第二次則是東征,第一次指揮龐大兵力,雖然也同樣沒有攜帶後勤,但遇上了指揮失靈、安置失當的問題。
而這次劉承宗沒問題,出問題的是路況。
援兵營的沉重攜行,在關中平原的日常操練中沒出過問題,可按照那個路況進行北征,問題就來了。
這次他們是由低往高走,幾乎每一步都在爬坡,牲口按正常行進都是重役,更別說還要馱運士兵甲胄槍械,導致兩個營四天騾子驢子倒死六十多頭。
牲口死了就得由兵來拉車,結果越走越慢,別說步兵日行八十裏了,就連炮兵日行六十裏的速度都跟不上。
劉獅子開始還奇怪呢,咋倆援兵營並著膀子往後掉隊,該不會是要叛變吧?
但心想不至於啊,第一旅援兵營參將唐通,老家涇陽的,而且就算他要叛變,第二旅援兵營也不會叛變,那邊參將是永寧的阿六,主打一個無依無靠。
後來發現,真是走得慢,炮都開始用人拉了,八個人頂不上一頭驢。
這還援個雞毛啊,等你倆到戰場,那他媽前線都死完了。
正好走到停口鎮,劉承宗就對他倆下令直奔信地駐軍,等後方調騾子再進軍,走慢點也不著急,反正過了這段路就順了。
過了長武縣,再往西北走,不論去慶陽還是平涼,都好走。
這三府交界剛好是馬蓮河、蒲河和涇河的交匯處,過了這裏,往慶陽是上了南北向的大塬,往平涼則進涇水河穀,不僅路上好走,沿途還備好了草料和幹糧。
相較而言,平涼府準備的幹糧多一些,慶陽府準備的草料多一些。
當然這些不是白來的,劉承宗隻在自己的青海大本營有隨意征發徭役的麵子。
在平涼和慶陽可不行,要讓百姓給準備吃的,得出銀子買。
當然最關鍵的還是平涼和慶陽,在蔣應昌和鞠思讓的治理下,有人有地,才能讓他有花錢的機會。
在青海捧著銀子走二裏地別說買東西,都夠嗆能碰上個搶劫的,他也就隻能征個徭役了。
劉承宗的大隊人馬雖然在停口鎮慢慢走,宗人營的先鋒已經夥同塘兵進了平涼城,開始向幕府駐地傳遞前線的塘報了。
第一封塘報,就是王文秀通報,一股以寧夏遊擊劉芳名、指揮同知馬獻圖為首的降將降軍四百餘,因參與寧夏嘩變,奔逃至半個城叩關請降,其後有左良玉部追兵。
二道邊牆守將楊彥昌已將之放入半個城。
劉承宗看這份塘報,暗自點頭,全自動將軍還是比較穩妥的。
半個城在二道邊牆北麵,中間是邊牆,南邊是紅城堡,把降將放在那裏頭,即使是偽降也不會出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