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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在路上的時候,薑羊還在翻那本書, 青山也歪著腦袋去看。
“這裏有好多人, 這裏是哪裏, 為什麽會有這麽多人聚在一起啊?”薑羊指著一張廣場夜景照片感歎道。
我看著麵前長滿了野草的街道路麵, 回答說:“那是廣場,很多人會去廣場散心,一般晚上人最多。不隻是廣場, 從前到處都有很多人, 街上來來往往的,出門坐公交地鐵, 經常擠不上去。”
一回頭, 對上兩張茫然的傻臉, 我剩下的話忽然就說不出口了。
“書等回家再看吧, 現在好好的看著路。”
“哦。”薑羊把那本書放在三輪車鬥的最底下,藏得嚴嚴實實。
路過之前經過的地方, 上次那對夫妻不在了, 不知道去了哪裏。偌大一個漢陽市,好像就隻有我們三個活人一樣。
青山用竹竿攔住了幾個喪屍,將它們敲進了附近的一條溝裏,薑羊也學著拿一根長竹竿去推開那些聞聲而來的喪屍。我大概是第一次走在喪屍堆裏感覺這麽輕鬆。
薑羊和青山都沒有經曆過喪屍最洶湧猖獗的時期, 對於這種一戳就倒的脆弱怪物, 他們沒有絲毫懼怕。一路走一路戳, 玩的好像還挺高興。
經過一條街的時候, 我突然看到了一個穿的像乞丐的人, 朝我們走了過來。是個活人。
等她離我們足夠近了,我才發現是個女人,頭發亂糟糟的披著,臉上髒兮兮的不知道多久沒有洗過了,赤著腳,身上還掛著許多零零碎碎的東西。她一邊走,一邊吃吃的笑著,好像看不到周圍的一切,走一步,踉蹌一下。
我拉著薑羊和青山避過了她,然後繼續往前走。
薑羊很好奇,一直回頭去看,“麻,那是喪屍?”
我說:“是人。”
薑羊說:“可是她看上去和喪屍很像,走起路都是這樣的。”他說著做了個一瘸一拐的姿勢。
“那個人可能是瘋了,不知道怎麽走到這裏來了。”我摸了摸薑羊的腦袋。如果我沒有選擇停留在那個村子裏,可能我現在,也像這個人一樣,四處遊蕩,不知道自己究竟要去什麽地方。
可能這天注定要碰到不少人,繼遇到那個女人之後,我們又遇見了兩個男人。這一回,對方似乎就沒有那麽友好了。
我們找到了一個還有不少能用東西的小雜貨店,我正在往三輪車鬥裏搬東西,街角拐過來兩個男人。他們一眼看到了我,拍著手裏的棍子就走過來了。我也不怕,抬手抽出車鬥旁的柴刀,把還在雜貨店裏麵找東西的青山和薑羊喊了出來。
他們兩個出來後,那兩個男人就停住了腳步,好像在評估什麽。我哐的砸了一下手裏的柴刀,直接說:“走開。”
那兩個男人看了看我身後的青山和薑羊,聳聳肩轉身走了。
我們加快動作把東西搬上三輪車,回到了暫時落腳的地方。
這一次我們也要在漢陽市裏待上幾天,每天都會出門去找能用的東西,頭兩天沒遇上人,但之後幾天陸續看到了好幾個人。久違的活人並沒有讓我覺得欣慰,相反,我很不希望看到活人,因為有人就代表著會有危險,有爭鬥,每次看到陌生人都會讓我緊張。
經過末世黑暗時期的人,很多人都不會喜歡和陌生人待在一起。害怕一個人的孤獨,但也無法接受別人,這不隻是我的問題,這是末世遺留下的普遍問題。
不過薑羊和青山並沒有我這麽緊張,特別是薑羊,他對於路上遇到的陌生人,都帶著好奇,這讓我有點擔心。他就像是山裏的小動物,還沒被獵人傷害過,所以能抱著單純的好奇。在這一點上,青山至少保持著警惕心,我想這可能和他小時候的經曆有關。
我們探索著一條沒去過的街道時,看到了兩個人在試圖抓一隻貓,那兩人中,有一個和薑羊一樣是長著白鱗的,不過看上去比薑羊大一點。
薑羊看到那個白鱗的人,忽然出聲好奇的問:“你們為什麽要抓貓啊?”
那兩個人看我們一眼,沒有回答趕緊走了,我拉了拉薑羊,示意他別說話。
我們晚上回到落腳地休息的時候,我讓薑羊坐在對麵,很嚴肅的跟他說起這個問題。
“薑羊,看到陌生人,不能主動去打招呼,不能一個人靠近他們,隻要有兩個以上的人,最好避開,不要和他們接觸,知道嗎?”
“哦。”薑羊乖乖答應了,但是他一點都沒意識到危險,還在問我:“要是他們主動和我打招呼,我能跟他們打招呼嗎?”
“最好不要。”
“那要是對方隻有一個人,我能跟他們說話嗎?”
“……不能。”
“哦。”薑羊撥弄著身邊的沙發,語氣裏的失望很明顯。
薑羊是渴望同伴嗎?我想,肯定是的。但是這個我無法給他,很多東西我都無法給他。
薑羊睡著了,我睡不著,這個房子裏有一股灰塵和潮味,我爬起來坐在陽台上往外看,今晚的月亮被烏雲遮掉了一半,沒有光的室內一片朦朧黑暗。青山走過來,坐在了我身邊。
我輕聲問青山,“青山,你想不想和很多人生活在一起?”
青山搖頭,“不想。”
我歎了一口氣:“薑羊好像和你想的不一樣,我覺得他可能想要更多朋友。”
忽然,黑暗裏傳來薑羊的聲音,“我不想。”
我往後一看,薑羊不知道什麽時候也醒了,正昂著腦袋往我們這邊看,一雙眼睛在黑夜裏閃閃發亮。他穿過沙發,蹭到我和青山身邊,把腦袋插在我和青山中間,一手挽著我的胳膊,一手挽著青山的胳膊,再次對我強調:“我也不想和很多人生活在一起,和青山一樣。”
我揪了揪他的頭發,“你不是想和人家打招呼嗎?”
薑羊:“我隻是好奇,我沒見過多少人,要是麻不喜歡,我不跟他們說話了。”
“我和你們在一起就好了,不要其他人。”薑羊把臉靠在我腿邊。
我心裏的那塊大石暫時放下,拍拍他:“我知道了,快去睡吧。”
薑羊就又噌噌的爬了回去,癱在了鋪著床單的沙發上。我靠在沙發靠背上,看著從烏雲裏鑽出來的月亮發呆。旁邊的青山也仰著頭跟我一起看月亮發呆。
薑羊和青山,是真的不想要更多同伴嗎?這是我一直以來都在思考的一個問題。我甚至做了好幾次的夢,夢見薑羊有一天離開我了,說要去其他地方看看,要去認識更多的人。我害怕夢境成真,怕等薑羊長大了,真的會離開我,最怕他離開我之後,死在一個我看不到的地方。
在漢陽市的第八天,我們看到了一具屍體。是最開始遇到的那個瘋子女人。她終於停止自己的漂泊了。
第十天,我們找到足夠多的東西,準備離開漢陽市回家。這一天,我們沒有再遇見別人。要帶回去的東西很多,三輪車騎著非常吃力,在這種瑟瑟秋風中,我騎出了一身的汗。
前麵是一個坡,車鬥裏的東西太多太沉,我騎不上去,一直用力蹬,也隻能在原地嘎吱作響,腳下一停就往後滑下去了。青山見狀,趕緊跳下自己那輛車,跑到我的車鬥後麵,頂著被綁的高高的沉重車鬥,用力往前推。我感覺自己幾乎沒有踩腳蹬,愣是被青山連車帶人給推上了那道坡。
青山自己那輛車滑下坡去了,他又跑過去把車騎上坡。薑羊沒讓人幫忙,也吭哧吭哧的把自己那輛騎上了坡,然後他對我說:“麻,下回我給你推車!”
“好啊。”
我們吃力的蹬著車,走在漫長的路上。遇到坑窪,我們三個就一齊把車抬過去,遇到上不了的坡就有青山和薑羊幫我推車。遇到下坡路的時候,是最輕鬆的時候,腳下不用蹬,輪子自己下落轉的飛快,風呼呼的從臉頰吹過去,心髒好像也猛地往下落去。
薑羊最喜歡這種下坡路,鬆開手讓車子往下滑,笑聲非常響亮。
我走在路上的時候,忍不住想,我的人生就像這段路,多了很多坑窪斷道,還有很多坡。但是我走不動的時候,有薑羊和青山會帶我走過去。所以這段路,我不再覺得它艱難了。
我就晃了一會兒神,沒看著薑羊,結果他就樂極生悲,沒抓把手控製車頭,順著坡道一頭栽進了路邊的樹叢裏。
他從樹叢裏鑽出來,人倒是沒事,但是衣服上黏滿了那種黑色的小刺,因為那邊樹叢裏有一大片的鬼針草。
把翻倒的車扶起來,我瞪了一眼薑羊,“好好看著路,抓著把手。”
粘著滿身刺的薑羊討好的朝我笑笑,“我知道了~”
當路邊的景色慢慢熟悉起來,我們就知道家近在眼前了。
但是這回,在我們回家的那條路上,停著一輛有點眼熟的車,車旁還站著一個有點眼熟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