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李應、彭醜(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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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過了多久,那個叫做彭醜的莽漢終於醒了。

    他摸摸有些發暈的腦袋,從地上坐起來,朝四下看了看。

    借助篝火的光亮,他很快就注意到了不遠處篝火旁那枕著一隻手入寐的李郃。

    頓時,他雙目一瞪,臉上亦再次露出凶相,作勢就要站起身來。

    就在這時,坐在篝火旁的李應勸阻道:“行了,阿醜,你這條命都是人家英雄饒你的,不然你還能再睜眼?人家饒你一命,你卻還要偷偷摸摸害人家?”

    聽到這話,那莽漢臉上凶色一滯,憨憨地說道:“誰、誰偷偷摸摸了?喂,那個小子,你起來,俺們再打過!”

    李應聞言看向篝火旁那已入寐的李郃,卻見後者一動不動,好似真的已經睡著了……

    怎麽可能呢!

    通過方才的接觸,李應看得出這位年輕的小英雄對他們兩個抱持著濃濃的戒心,又怎麽可能毫無防備地在他倆麵前入睡呢?不過是懶得理睬那莽夫罷了。

    想到這裏,他心中一動,故意說道:“阿醜,行了,你不是試過兩回了麽?頭一回你說你沒防備,那方才算是有防備了吧?可不照樣被這位英雄三兩下就打翻了麽?要不是這位英雄饒咱們一條小命,咱倆這會兒屍骨都已經涼了……”

    “俺……”莽漢被說得啞口無言。

    見此,李應又接著說道:“行了行了,要不是這位英雄饒你一命,你已經死一回了,也對得起那餘羊了,就別不識好歹了。”

    莽漢哼哼了半晌,這才猶豫問道:“那……餘二哥的仇不報了?”

    李應站起身來,一邊走向莽漢一邊說道:“我不是說了麽,你欠餘二的已經還清了……他不過就是給了咱們一些酒水,你豁出性命為他報仇,雖說沒成功,但也足以償還了。……眼下你這條命,還是欠這位英雄的呢?不是他手下留情,你還有命?”

    “啊?這……”

    莽漢摸了摸腦袋,氣哼哼道:“大不了還他就是了。”

    “可英雄不稀罕取咱倆這條命,否則他也不會饒過咱倆,你說怎麽辦?”

    “啊?這……你說怎麽辦?”

    “我有個主意,來,咱們先到那商量下,莫要打擾到英雄歇息。”

    李應笑著拉著莽漢走遠了些,也就是幾丈的距離,說近不近,說遠也不遠,旋即向同伴說出了想法,聽得那莽漢發出了吃驚的聲音:“你說什麽?俺們跟著他?”

    “……”

    篝火旁,李郃緩緩睜開一隻眼睛,瞥了一眼不遠處的那兩個人影。

    就如李應所猜測的那樣,李郃怎麽可能真的入睡呢?純粹就是懶得理睬這兩人罷了。

    甚至於,為了防止那兩人暴起發難、對他不利,他的左手始終握著那柄撿來的劍。

    沒想到卻聽到了二人方才那段刻意的對話。

    沒錯,就如李應能看穿李郃其實醒著,李郃自然也能看穿李應方才那些話是故意說給他聽的。

    但結果證明,那個叫李應的家夥,似乎是真的有心想追隨他。

    這讓李郃感覺有點意外:都說草莽之人不可小覷,莫非山賊之中,也有這樣有眼力的人?

    不過即便如此,李郃還是不會留兩個可疑的人在身邊。

    這一晚,李郃一宿沒有真正入睡,倒是那個缺心眼的莽漢睡得挺香,沒過多久就呼嚕聲不斷,聽得李郃倍感煩躁之餘,心中也不禁有些納悶:這兩人,莫不是真打算投奔他?

    不得不說,這讓他感覺有點新鮮,畢竟他還未收過手下人呢。

    次日天蒙蒙亮,聽了一宿呼嚕聲的李郃睜開眼睛坐起身來,旋即便看到李應坐在昨晚的位置。

    “英雄醒了?”

    “……”

    深深看了一眼那李應,李郃也不說話,站起身走到河旁,用手舀水抹了抹臉,旋即回到已燒成灰燼的炭火旁,撿起屬於自己的東西,一聲不響地轉身離開。

    見此,那李應也不在意,站起身踢了一下躺在地上依舊呼嚕聲不斷的那莽漢,提醒道:“阿醜,走了。”

    “啊?哦,哦。”莽漢這才一臉呆懵地坐起來。

    一宿未曾真正入睡,對於李郃這個年紀、這等身體素質的人來說,並不算什麽大事,真正讓他感到頭疼的,是他屁股後頭跟著的那兩人。

    在走出了約數裏地後,他實在有些忍不住了,遂停下腳步等著那二人上前。

    沒等幾息,李應、彭醜便走近了,前者滿臉笑容地問道:“英雄莫不是有何差遣?”

    李郃瞥了一眼那正用複雜神色看著自己的那莽漢,皺眉說道:“不要跟著我,我不需要隨從。”

    李應愣了一下,旋即笑著說道:“小的明白。……小的二人隻是與英雄順道。”

    『你騙誰呢?』

    李郃微皺眉頭看了一眼對方,在權衡了一下後,繼續顧自己趕路,而李應、彭醜二人也繼續跟著他。

    平心而論,倘若這兩人能夠做出一些證明,李郃倒是也不排斥收這二人為跟班,畢竟就像那李應所說的,出門在外能有人陪伴、相互照應,自然要比獨自一人好得多,說到底不過是李郃與這二人還不熟悉,信不過這兩個賊徒罷了。

    當日黃昏,李郃依舊選擇在靠近汾水的河灘夜宿。

    待等他從不遠處的樹林裏拾來了些樹枝,準備在河灘附近點一堆篝火時,李應與彭醜二人各自抱著一飽的樹枝來到了他身邊。

    “好巧啊,英雄,又見麵了。”

    “……”

    抬頭看了眼跟自己打招呼的李應,李郃感覺莫名好笑。

    今日這兩人跟了他一日,他走哪這兩人就跟到哪,這叫巧?

    “你到底想什麽樣?”

    “我二人隻是想投奔英雄而已。”李應一邊往點燃的篝火上添置樹枝,一邊笑著說道:“我知道英雄還信不過我二人,但我覺得結伴久了,英雄慢慢會相信我二人。……點篝火這種雜事,就交給小的吧。”

    說罷,他不等李郃開口,又轉頭對站在河旁的莽漢說道:“阿醜,下河逮幾條魚上來,咱們今晚就靠它果腹了。”

    “行。”當李郃轉頭看向那莽漢時,後者已下到河裏摸魚去了。

    李郃再轉頭看向李應,卻見後者又笑著說道:“英雄放心,我已經說服那家夥了。”

    深深看了眼滿臉笑容的李應,李郃一眼不發,自顧自走向河邊捕魚去了。

    說實話,他一點都不擔心那個莽漢,畢竟那莽漢一眼就能看出是直腸子的性格,藏不住喜怒,他真正在意的是這個叫李應的家夥。

    這家夥滿臉堆笑的模樣,讓李郃聯想到了一個詞:笑麵虎。

    這種人才是需要提防的。

    半個時辰後,三人圍坐在篝火旁,烤著從河裏撈上來的魚。

    趁著這空檔,李應向李郃搭話道:“英雄這是打算投奔魏國麽?”

    “什麽?”大概也是真的閑得無事,李郃隨口搭了一句。

    見此李應頓時來了精神,笑著解釋道:“據我所知,再往南就是魏國的河東了,英雄不是打算投奔魏國,這才一直朝南麵趕路麽?……不過話說回來,投奔魏國倒也不壞。”

    “為何這麽說?”李郃翻了一下自己的三條魚,看似隨意地問了句。

    畢竟初來不久的他對於天下的局勢確實並不了解,倘若能有個人為他解釋一番,那自然是最好不過。

    “英雄不知麽?”李應有些不解地看了眼李郃:“這魏國,可是天下的霸主啊……”

    往篝火內丟了幾根樹枝,他繼續說道:“這些年,魏國前後擊敗趙、韓、秦、齊、楚等各國,稱霸中原,天下各國無不臣服……”

    “這麽厲害?”李郃驚訝道。

    李應點點頭,旋即用帶著幾分憧憬的語氣說道:“尤其是魏國的軍隊,這些年可謂是橫掃天下……英雄可能不知,前些年,魏國的武陟君魏起訓練了一支極其強大的軍隊,號稱‘武卒’,這支軍隊戰無不勝、攻無不克,諸國皆不能抵抗,便隻好臣服於魏國,尊魏國為霸主……我曾見過這支軍隊,嘖嘖,不到萬人就擊潰了數萬趙韓兩國的聯軍,當真是所向披靡。”

    說著,他轉過看過來,再次奉承李郃道:“傳聞‘武卒’非勇夫不能入,不過以英雄的能力,相信定能在‘武卒’中占得一席之地。隻不過,英雄非並魏人,更非王公貴族,若在武卒眾占取高位,必遭人嫉恨,倘若英雄願意接納我二人為隨從,介時我二人定能幫襯一二。”

    李郃看了一眼不遺餘力自薦的李應,伸手將烤魚翻了個麵。

    雖然臉上不曾表現出來,但不可否認他心中卻有些意動。

    次日清晨,李郃繼續向南趕路,而李應、彭醜二人也跟著他。

    與昨日有所區別的是,李應二人明顯縮短了與李郃的距離,而李郃對此也沒有多說什麽。

    拋開從頭到尾抱怨天氣太熱的彭醜不談,李郃、李應二人心中已有了些默契,隻差一段時間的相處來慢慢培養彼此間的信任。

    對此,二人都不著急。

    數日後,三人越過韓、魏兩國的邊界,真正踏足了魏國的河東郡。

    三人的目的地,正是河東郡的治城,安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