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少梁和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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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日後,也就是十二月十一日,魏國國相公孫衍乘坐船隻抵達少梁。
得知消息,東梁君依舊沒有出麵,僅由翟虎帶著李郃、範鵠、王廙幾人出城相迎,而瑕陽君與龍賈亦在出迎的隊伍中。
待翟虎、李郃等人與公孫衍相互見禮之後,瑕陽君急切地上前詢問這位魏相:“相邦,不知大王可采納了我的建議?”
“這個……”
公孫衍沉吟了一下,隨即帶著笑容對翟虎幾人道:“幾位,先進城後再說吧?”
“請。”
翟虎微笑著抬手做請入狀。
此時有跟在龍賈身後的衛士憤慨於前幾日李郃等人沒收他們兵器的行為,陰陽怪氣地說道:“相邦,入得此城,便要守少梁的規矩,哪怕您是我魏國的相邦,也得交出隨身的佩劍。”
“哦?”
公孫衍聞言停下腳步,看向龍賈身後那名衛士。
他一開始沒注意,直到此時他才發現,龍賈與其身後衛士都沒有攜帶兵器。
他仿佛猜到了什麽,微笑著看向翟虎、李郃、範鵠幾人,似有深意地問道:“這麽說,我也要交出佩劍?”
範鵠麵色微變,正要上前,卻見李郃快他一步,抬起右手、攤開手掌:“魏相願意配合,那自然是最好。”
一時間,城門口再次變得寂靜,無論是龍賈還是方才說話那衛士,臉上都露出了難以置信之色。
在旁,瑕陽君一臉落寞,隻是冷冷看著龍賈身後那名衛士,忽而閉上眼睛長歎了一口氣。
城牆上,嬴虔與衛鞅險些忍不住笑出了聲。
隻見在眾目睽睽之下,公孫衍目不轉睛地看著李郃,微笑著說道:“那……若是我不願呢?”
李郃直視著公孫衍說道:“那就沒什麽好談的了。”
聽到這話,公孫衍眼中閃過一絲訝異,不動聲色地看向翟虎、範鵠、王廙三人,見三人竟不出麵製止眼前這個穿著五百人將甲胄的年輕人,他立刻就猜到了麵前這人的身份。
他哈哈笑道:“玩笑、玩笑,既然來到少梁,在下自然要守少梁的規矩。”
說罷,他從腰間解下佩劍,放到李郃手上,隨即又吩咐身後的衛士們亦解下兵器,由少梁一方的士卒將其收走。
此時,龍賈狠狠瞪了一眼擅自開口的那名衛士,走上前來說道:“相邦,這位是……”
公孫衍抬手打斷了龍賈的介紹,笑著對李郃說道:“如此氣勢迫人的五百人將,想來便是率二百卒赴秦都俘虜秦王的那位李五百將了,果然年輕氣盛、血氣方剛……”
他的口吻老氣橫秋,又帶著點仿佛居高臨下的俯視與傲慢,讓李郃頗為不喜。
是故不等對方說完,李郃便借讓路打斷了他:“魏相,請!”
公孫衍深深看了一眼李郃,大步走入了城內。
約一刻時後,翟虎、李郃等人帶著公孫衍、龍賈、瑕陽君一行人來到了尹騭府上的屋堂。
待雙方入席後,公孫衍微帶笑容地對王廙說道:“公子,為何不見令尊東梁君?”
王廙看了一眼翟虎、李郃他們,拱手說道:“家父近期操勞甚多,忽見能與秦國罷戰言和,心神鬆懈,身體有所不適,臥病在榻,無法親自出迎魏相,還請魏相見諒。”
公孫衍聞言訝異道:“不知東梁君患了什麽病疾,在下略懂醫術,或能為東梁君診斷。”
“隻是連日疲倦所致,已請醫師診斷,倒也不勞煩魏相。”王廙拱手謝辭。
“誒。”公孫衍擺手道:“還是讓在下為東梁君診斷一番吧。”
“真的不必……”
王廙苦笑一聲,反複謝辭。
此時就見公孫衍忽然收了臉上笑容,沉聲喝道:“公子反複阻攔,莫非東梁君其實並無大礙,而是有意怠慢……”
他的話還未說完,就聽屋內啪地一聲巨響,這聲巨響非但打斷了公孫衍的話,也吸引了屋內所有人的注意。
眾人轉頭看去,這才發現是李郃一掌打碎了他麵前的案幾。
“啊。”
見眾人用異樣的神色看來,李郃故作歉意地解釋道:“方才聽到蚊蠅嗡嗡作響,令人煩躁,我便抬手驅趕,不曾想竟驚到諸位,實在抱歉。”
說著,他朝著王廙點了點頭:“待會還要麻煩公子代我向尹老道個不是。”
王廙感激地朝李郃點點頭,他當然明白李郃此舉是為了給他解圍,而朝他點頭也是為了提醒他,不必理睬那公孫衍的脅迫。
在場所有人都明白的事,公孫衍自然也不會想不到,他麵無表情地看著李郃,而李郃亦麵無表情地看著他。
二人視線交匯,盡管不聲不響,卻給人一種莫大的壓迫力,就連將軍出身的龍賈亦感到莫名的緊張。
良久,公孫衍若無其事地說道:“在下此番前來,乃是奉魏王之命前來與少梁協商,希望少梁將秦王轉交於安邑,由我魏國出麵與秦國交涉。”
“這個……”
王廙與範鵠對視一眼,正在考慮如何婉言回絕,卻見李郃先開口拒絕道:“不必麻煩魏國了,在三日之前,我少梁便已與秦國達成了基本的協議……”
“哦?”公孫衍輕笑道:“不知是怎樣的協議?”
聽到這話,龍賈移坐至公孫衍身旁,附耳對後者說了幾句,直聽得公孫衍眉頭深皺。
在聽完龍賈的講述後,他皺著眉頭對李郃幾人說道:“這可是對魏國的背叛呐,我勸諸位三思,莫要被秦國所利用。”
不等李郃幾人回話,他又立刻說道:“在下可以理解少梁向秦國求和,終歸少梁國小,抵不住二十萬秦軍的攻勢,但我可以負責地做出保證,秦國狂妄不了多久。……或許少梁還不知,我魏國的良將龐涓,日前已攻破漳水,圍住了趙國的國都邯鄲,過不了多久,趙國便隻能向我魏國乞和,介時我魏國必當興兵收複河西,此時少梁背棄我魏國,在下認為並不明智。”
他頓了頓,仔細觀察李郃幾人的神色,隨即又微笑道:“何不將秦王交予安邑,由我魏國出麵與秦國交涉,介時若得秦國割地賠款,我魏國可以與少梁平分。”
哼!
李郃暗自輕哼一聲,淡淡說道:“魏相的好意我少梁心領,然我少梁已答應釋放秦王,一言既出,豈有毀棄之理?”
公孫衍看了眼李郃,忽而搖頭哂笑道:“李五百將勇則勇爾,然欠缺眼界與智慧。”
說罷,他正色對王廙說道:“公子,我要見東梁君,與他當麵相商。”
王廙微吐一口氣,拱手說道:“家父臥病在榻,實在不便與魏相相見,魏相若要商議什麽,與翟司馬、李五百將以及範大夫商議即可,家父已將此事全權交予這三位。”
公孫衍的麵色終於沉了下來,他目視著王廙沉聲說道:“想不到東梁君如此薄情寡義。……昔日若非大王仁慈,應諾東梁君重建梁國,今日又豈複有少梁?想不到大王一片善心,今日竟換來少梁的背棄!”
“……”
王廙謙謙君子,被公孫衍說得麵色發白,無言以對。
畢竟當初少梁之所以能在梁國的廢墟上重建,也確實是依靠了魏國的力量——當時是魏國派兵擊退了占據梁國土地的秦軍,並給少梁提供了種種所需之物。
否則別的不說,單憑少梁狹小的國土,僅十幾萬的人口,又如何能養得起兩萬軍隊?
從旁,李郃見王廙被說得啞口無言,淡淡說道:“公子不必羞慚,即使魏國之前對我少梁複國一事出了力氣,此次我少梁打到國土碎裂,堅守至最後一刻,迫使秦軍至今也未能渡過大河,使戰火波及河東,令魏國陷入腹背受敵的窘境,這足以償還魏國昔日的恩情。”
“……”
公孫衍舔了下發幹的嘴唇,皺著眉頭看著李郃,一時間也說不出反駁的話。
半晌,他沉著臉問道:“看來少梁已打定主意要背棄我魏國了?”
李郃搖頭道:“魏相巧舌如簧,威逼利誘無所不精,但辯解終是辯解。此次並非我少梁背棄魏國,而是魏國先背棄我少梁,既然魏國拒絕履行宗主國的義務,又何來顏麵強求我少梁繼續侍奉魏國?”
公孫衍麵無表情地點點頭,忽然問翟虎道:“翟司馬,如今一介五百人將,也能代替你等做主了麽?”
翟虎攤攤手,一臉哂笑地說道:“沒辦法,我翟氏如今在少梁可說不上什麽話咯……”
公孫衍深深看了幾眼翟虎,點點頭道:“好,既然如此,在下亦無必要繼續留在此地。”
他站起身來,目視著翟虎、李郃、範鵠、王廙幾人沉聲說道:“但願他日少梁不會後悔今日做出的決定!”
說罷,他拂袖走出了屋子,而龍賈緊跟其後。
唯獨瑕陽君稍慢一拍,起身朝在座幾人拱了拱手,欲言又止,最終苦笑一聲,也走出了屋外。
看著遠遠離去的公孫衍幾人,翟虎收起了玩世不恭的笑容,沉聲對李郃說道:“要當心了。公孫衍此人,外寬內忌、睚眥必報,今日他折了顏麵,回到安邑後多半會對魏王進讒,慫恿魏王派兵討伐我少梁作為報複……”
李郃神色如常地說道:“我少梁想要獨立自主,不受他國擺布,這是必定要經曆的。為今之計,唯有盡快加強我少梁的軍力,聯合秦國、共禦魏國。”
從旁,範鵠患得患失地說道:“所幸當前有趙國拖著魏國,魏國短期內應該不會貿然派兵,就不知趙國還能支撐多久……”
次日,即十二月十二日,少梁與秦國於少梁宮正式簽署停戰約定,稱《少梁和約》。
和約內容如下:
一,秦國立即於少梁撤兵且歸還芝陽、東梁、繁龐三城。
二,秦國抵賠元裏、合陽二城於少梁,再賠付一百二十萬石糧食作為賠償。
三,少梁斷絕對魏國的附庸,並與秦國結成‘共守之盟’。
《共守之盟》:秦國承認元裏、合陽歸少梁所有,少梁承認河戎舊土歸秦國所有;兩國於河西境內互為盟友,若遇魏國兵犯,兩國聯手對抗。
消息傳開,駐於魏國的各國使者頓時嘩然。
誰也沒有想到,小小一個少梁竟然擋住了秦國的進攻甚至於最後還讓秦國割地賠款,更沒有想到少梁作為魏國的附庸國,此次竟解除了與魏國的附庸關係而與秦國結成了同盟。
駐於魏國安邑的各國使者,紛紛派人打探究竟。
盡管魏國對此緘口不言,但各國使者終究還是打聽到了一些真相,並迅速將這個震驚的消息通稟本國。
一時間,小國少梁之名,遍傳天下各國。